羅青桃“哼……”了一聲,起身端坐到了妝臺前面:“小洛子,還不快來幫我梳妝?”
“小……什麼?”君洛立時黑了臉。
羅青桃心懷大暢,忍不住大笑起來。手中的玉梳摔到地上,碎成了七八片,她也顧不得理會。
梳妝完畢,天已大亮。
羅青桃看着鏡中的自己,一時有些恍惚。
君洛雙手捧起她的臉,認真地看了很久很久。
羅青桃閉上眼睛,不敢與他對視。
她怕看到他眼中太複雜的情緒;她怕自己,會退縮。
今日的她無疑是美的:一襲華麗的正紅色宮裝裁剪合度,襯得她纖細的腰身平添幾分高貴;繁複華貴的牡丹髻上,端端正正插着一隻展翅欲飛的金鳳凰,映得她桃花色的面頰越發嬌媚動人,一顰一笑盡是風情;眉展遠山、眼如秋水,不點而紅的雙脣即使緊抿着,也已暗藏了說不盡的嫵媚風流……
一張過分嬌嬈的臉,與這身華麗端嚴的妝扮極不相稱,卻又偏偏意外的好看,讓人怎麼也移不開眼。
在今天這樣的日子,君洛爲她如此盛裝打扮,是明擺着要讓她成爲衆人矚目的焦點了。
羅青桃沒有問“爲什麼……”,只是習慣性地挽住了君洛的手臂,輕移蓮步走出門去。
一路之上自然少不了宮女嬤嬤們側目,羅青桃只視而不見。
這宮中的繁華熱鬧,也不曾落入她的眼底。她的眼中心裡,只有身邊的這個人。
她低頭數着他的腳步。看着那明黃色繡着五彩雲紋的衣角如水波般徐徐晃動,她的一顆心也跟着起起伏伏,飄搖不定。
“擡起頭來。”君洛沉聲吩咐道。
羅青桃順從地擡頭,才知已走到了太和殿門前。
宮女太監們跪地相迎,君洛挽着羅青桃的手,邁着方步走了進去。
羅青桃緊貼在他的身旁,強迫自己作出從容鎮定的姿態,不肯拖累了他的氣勢。
此時的太和殿中,已擺滿了不知多少張巨大的黑漆圓桌,密密麻麻地坐滿了人。
今日並不是太上皇大壽的正日子,但既然是接風宴,該來的少不得都會來。
沿着明黃的御階走了上去,上面便寬敞得多了。
八張小長桌分列左右,整整齊齊地排着。左邊是皇室宗親,右邊是後宮嬪妃,各各按照品階定了位置,半點兒也逾越不得的。
此時因爲君洛到來,殿中萬人在跪,十分壯觀。
羅青桃幾次想問君洛要將她安置在何處,卻始終沒有機會開口。
殿中最高處,是兩張明黃的大桌,其中一張比另一張稍低了一兩寸,位置靠後半尺有餘,以示尊卑之分。
君洛拉着羅青桃走到稍低的那張桌前,坦然入座。
不用說,那張高一些的大桌,是給太上皇留着的了。
羅青桃知道這個位置非比尋常,以她的身份,本來是連站都不該站到這裡來的。
可是君洛堅持要她坐下,她也便順了他的意,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他的身旁。
衆人落座之後,擡頭看到了羅青桃,人人大驚失色。有幾個性子耿直的大臣立時叫嚷起來。
羅青桃卻沒有理會衆人的叫嚷。因爲她在宗親那邊的席位之中,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孔。
靖王君瀚自然是來了的,他的身旁端坐着靖王妃顧惜惜。但羅青桃的目光並未在他夫妻二人身上停留。
她盯着的,是那邊席上最裡面的一個角落。
一張小桌,後面坐着兩個人。
那兩人曾經是大梁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也是最有機會坐到龍椅之上的人。
君澈,君漓。
如今,他們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爺,但皇室宗親的身份還在,所以這樣的大宴,依然有他們的一席之地。
羅青桃的手心裡,莫名地出了些汗。
君洛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微微側過頭輕聲道:“這是父皇的吩咐。”
羅青桃的心中立時一凜。
她雖從未關注過天下局勢的動盪,卻也知道這朝政的波詭雲譎。
既然昨日的王爺可以成爲今日的階下囚,今日的階下囚又如何不能成爲明日的九五之尊?
所謂“死灰復燃……”、所謂“捲土重來……”,有時候也就是當權者一句話的事而已!
太上皇的這個安排,讓人不能不深思!
許是因爲羅青桃的目光太過肆無忌憚,那邊的兩兄弟也終於不得不看了過來。
君漓的目光十分銳利,像是一張鑲滿了利刃的大網,牢牢地將羅青桃鎖在了其中;君澈卻只是眯起眼睛,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羅青桃慌忙垂下頭,卻聽嬪妃那邊已有人冷笑起來:“瞧瞧,瞧瞧!瞧那小眼神纏綿的!這是明擺着對前夫舊情未泯呢!都什麼時候了還不懂得避嫌,是生怕人不知道她人盡可夫麼!”
羅青桃循聲望去,只見林巧娘拿扇子掩了口,笑得那叫一個意味深長。
卓玉兒皺起了眉頭,用手中的扇柄輕輕地在林巧孃的桌上敲了兩下。
林巧娘頓了一頓,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提高了聲音:“卓妹妹怕什麼?事情已經在面上明擺着了,還不叫人說不成?照我說你就是太好性兒了,纔會處處受她的氣!別忘了咱們纔是皇上明公正道的嬪妃,她是什麼啊?你算算,因爲她,咱們都多久沒見到皇上的面了?昨晚皇上難得到你那裡去一回,你還擰着性子勸他回水湄閣去呢,你也不想想,她自己霸着皇上的時候,可曾勸過皇上來看你嗎……”
她越說越來勁,聲音已漸漸壓不住,急得卓玉兒額上直冒汗,最後乾脆起身離席,跪了下來。
羅青桃手中緊緊地捏着那隻茶碗,四平八穩,水中並沒有起半點兒波紋。
她倒是有點好奇林、卓二人的位次問題。記得先前在王府的時候,卓玉兒是稱林巧娘作“妹妹……”的,如今進了宮,稱呼似乎倒過來了。
如此說來,這些嬪妃之中,最受寵的應當是林巧娘纔是。可是卓玉兒真的如同表面上的一樣恬淡無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