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如此，”羅青桃淡淡道，“可是我們若搶在西楚的前面，先趕過去同南越打個兩敗俱傷，然後再被西楚從背後插一刀，依然是死。”
“照你說，我們如今是死路一條了？”霍紅英的臉色很不好看。
羅青桃笑了：“那也未必。”
“你有什麼好主意？”書呆子的眼睛亮了起來。
羅青桃向霍紅英擺了擺手：“不必擔憂，照常回去歇下吧。明日一早啓程--趕往欒城。”
霍紅英愣了一會兒，忽然展顏笑了：“臭丫頭，真有你的！”
羅青桃攤了攤手：“既然是‘臭丫頭’，肚子裡的壞水自然多。”
霍紅英大笑了一聲，同那探子一起走了出去。
跟進來伺候的九娘深深地看了書呆子一眼，退出去掩了門。
帳中再次安靜了下來。
羅青桃正要吹燈，卻發現書呆子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睛亮閃閃的，莫名地讓人心裡發慌。
“你還不睡！”羅青桃沒好氣地呵斥了一聲，忙吹了燈。
黑暗中傳來了書呆子的笑聲：“不愧是自幼讀兵書的羅家後人，這招‘釜底抽薪’，用得實在太妙！”
羅青桃悶悶地“哼……”了一聲：“既然趕往落華城無論遲早都是自尋死路，我爲什麼還要去送死？欒城是西楚將士必經之路，在那裡把他們收拾了，不是一勞永逸？這樣簡單的招數，我不信你沒有想出來！”
書呆子輕嘆一聲，帶着幾分笑意：“此計原本並不出奇，難得的是咱們一路都在想着‘落華城’，你卻能跳出此局，獨闢蹊徑……”
羅青桃不屑地嗤笑了一聲：“說是去落華城，就非去落華城不可麼？你一定是讀書讀傻了！”
“確實如此。”書呆子笑了一聲，竟是認同了這個說法。
羅青桃反倒有些尷尬，不住地揣測自己是不是說得太不客氣，惹他生氣了。
輾轉反側到了後半夜，那邊書呆子終於忍不住嘆了一聲：“你再不睡，天就亮了。”
羅青桃乍聽見他的聲音，幾乎嚇得跳了起來。
好容易定了神，她不免有些惱：“你是要嚇死我嗎！”
書呆子委屈地哼哼了兩聲：“明明是你自己一驚一乍的在嚇我……”
“閉嘴！”羅青桃氣惱地打斷了他的控訴，“你再說話，我這就把你丟出去！”
書呆子果然沒有再說話，卻發出了一聲悶悶的低笑。
於是，羅青桃徹底睡不着了。
次日，隊伍折而向西，趕赴欒城。
羅青桃帶着兩隻大大的黑眼圈，騎在馬背上昏昏欲睡。想到那書呆子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馬車裡養神，她便覺得有些憋屈。
不過，看到九孃的臉上也掛着一對與她同款的黑眼圈，羅青桃的心情又好了幾分。
沒別的，只要給她添堵的人自己心裡也堵，她就平衡多了！
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羅青桃玩得樂此不疲。
此後的行程便乏味得多了。許是因爲趕路勞苦的緣故，誰都沒有再多生事端：書呆子沒有再堅持與羅青桃同住，九娘也沒有再對任何人橫眉豎目，霍紅英對羅青桃的態度有了很大的改觀，那個名喚“石頭……”的小兵還是時常殷勤地跑到羅青桃的面前來端茶送水。
到達欒城的時候，入眼的是滿城的繁華，比京城也不遑多讓。
欒城處在南越、西楚與大梁三國交界之處，卻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算是一個“三不管地帶……”
羅青桃派探子打探過之後，決定在城外山林中紮營，隱藏行跡。
書呆子有些不以爲然，但拗不過羅青桃，只得依她。
羅青桃有她的算計。
進駐城中、佔據地利自然也不失爲一條坦途，但那樣一來，一是驚擾了城中的百姓，二是難免浪費一些人力在瑣事上，所得的便利未必能抵得上隨之而來的麻煩。
羅青桃不喜歡麻煩。
她喜歡簡單明白、乾淨利落。
隊伍很快就安頓好了，沒有驚動欒城的任何人。
探子回報，西楚軍隊大約在明日午後到。
羅青桃長舒了一口氣--以逸待勞，這一仗，她贏定了！
安頓好之後，衆將士摩拳擦掌，士氣高昂。
羅青桃難得好心情，居然主動跑到書呆子那邊去閒聊，看他呆頭呆腦的樣子也覺得順眼了許多。
書呆子反倒有些失落似的，坐在角落裡沉默不語。
羅青桃一時有些納悶：“你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妥嗎？”
書呆子慌忙搖頭：“並無不妥。只是……我本來以爲自己可以有點兒用處，沒想到……百無一用是書生，古人誠不欺我。”
羅青桃笑了：“別這麼說，其實你還是有過人之處的。”
“真的？”書呆子的眼睛亮了起來。
羅青桃鄭重地點點頭：“真的。至少你現在很有自知之明。”
書呆子：“……”
羅青桃十分得意，大笑出門，耀武揚威的樣子活像個剛剛成功調戲了小媳婦的流氓。
不覺走入山林深處。放眼望去盡是參天古木，周圍寂無人聲，唯有鳥鳴啾啾。
羅青桃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此時也不免生出了幾分蜉蝣天地之嘆。
一聲嘆息尚未落下，她猛然向前竄出，同時拔出腰間短劍，用盡全力向身後刺去。
身後寂然無聲。
羅青桃靠着一株古木站定，持劍當胸，屏住了呼吸。
等了許久，並沒有人出現。
羅青桃卻不能放心。
剛纔她分明察覺到身後有人，難道會是錯覺？
她甚至依稀聽到了一聲不屬於她的嘆息……還有那種危險來臨時本能的毛骨悚然的感覺，難道全都出了錯？
是她太過疑神疑鬼了嗎？
還是--敵人太狡猾？
難道是西楚的探子出現了？可是，探子到深山裡來做什麼？
該不會是什麼山精水怪……
羅青桃越想越心驚，霎時出了一身冷汗。
這時，耳後忽然傳來一聲輕笑，近在咫尺。
羅青桃猛然回頭，卻忘了自己背後靠着一棵足有幾摟粗的古樹，是什麼都看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