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少傑三人來到學校的時候受到了貴賓級的待遇, 校長親自出來迎接, 還準備在開學後爲他們舉辦一場聯歡晚會, 感謝他們對學校的捐助。這些場面上的事肯定要做,這檔節目在開播的時候打的就是關愛少年兒童的招牌, 每一季的拍攝地都是非常貧困的農村, 而且還會帶來豐厚的捐贈,這樣有助於減少一些負。面。評。論, 更容易過審。
康少傑三人去高三一班認了個門,與班主任“親切”交談了一番,完了就陪周翠翠去初三年級報名。一羣人浩浩蕩蕩來到教室的時候嚇了馬老師一跳,問明情況後看周翠翠的眼神都不同了。這得是多大的運氣才能跟這三個少年搭上關係?從穿着打扮上判斷,他們絕不是普通人。
滿心不耐的馬老師立刻變得熱情洋溢起來,親自幫周翠翠填寫了報名表,還當着鏡頭的面狠狠誇獎了她一番, 又不辭辛苦地跑回辦公室, 拿來了上個學期的成績單,進一步表彰周翠翠同學的優秀。
只可惜三位少年對周翠翠的成績一點興趣都沒有, 直接把成績單拿過去,指着林淡的名字笑嘻嘻地說道:“原來黑丫頭真的考了零蛋啊!哈哈哈哈!”
“我看看我看看,哎呀, 還真是!你說她爺爺給她取什麼名字不好,偏要取零蛋?”小胖子沈加一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曹沐晨打聽道:“馬老師, 林淡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怎麼會考零蛋?”這絕對不是她的真實成績。
馬老師撇嘴道:“這個林淡是我們班的刺頭兒, 平時最愛曠課,連考試都不來,來了也交白卷,說都說不聽。”
曹沐晨點點頭,面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林淡是什麼樣的人他們才接觸幾回就有了初步的瞭解,這位老師教導她三年卻還對她心存偏見,看來也不是一個負責任的好老師。
他與兩位小夥伴對視一眼,頗有些意興闌珊,也不管周翠翠報名報利索了沒有,直接轉頭就走,還順走了那張成績單。
周翠翠驕傲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連忙把準備好的學費塞給馬老師,急急忙忙追上去。一行人順着碎石子鋪成的鄉村馬路往回走,遠遠就看見河牀邊聚滿了小孩,吵吵鬧鬧的,其中一個小男孩被所有人踢打,另一個小姑娘被扯着頭髮壓跪在地上,動都動不了,只能嗚嗚地哭。
“喲,沒想到農村也會有校園霸凌?帶頭打人的那個剛纔不是在高三一班見過嗎?”康少傑沒心沒肺地說道。
“這一幕真令人懷念啊!”小胖子喟嘆道。
曹沐晨扶了扶眼鏡框,表情似笑非笑的。
三人正是因爲校園霸凌纔會被父母送到鄉下,自然不覺得這一幕有什麼問題。他們從小在優渥卻複雜的環境中長大,比任何人都明白弱肉強食的道理。強大的人自然可以站在金字塔頂端,弱小的人只能成爲別人的墊腳石,這是社會常態,而校園也是一個小社會,發生這樣的事太正常了。不想被欺負那你就反抗啊!自己不知道反抗,你有什麼資格怪別人冷眼旁觀?
三人很久沒湊這種熱鬧了,當即就順着斜坡滑了下去。
周翠翠跟在他們後面驚恐地說道:“別去,打人的那個叫任吒,是我們學校的校霸,惹了他,他能把全鎮的小混混叫來欺負你!”她當然知道任吒奈何不了康少傑他們,但是等三人走了,倒黴的不就成了她嗎?所以這種閒事她是絕對不會讓他們管的。
所幸康少傑、曹沐晨、沈加一根本沒有管閒事的意思,只是站在一邊嘻嘻哈哈地議論,像是在看戲一般。
幾名攝影師沉着臉拍攝這一幕,不約而同地意識到:這三個人已經沒救了。他們把殘酷當成了有趣,把欺壓同學當成了理所當然,他們根本沒把自己與一般人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他們的父母拜託節目組的事恐怕無法實現了。更可悲的是,他們的家世足夠讓他們囂張肆意地活下去而不用遭受任何挫折和懲罰。
自節目開播以來,每一季的嘉賓都能獲得不大不小的成長,即便他們只是爲了儘早回家裝出來的假象。但這三位大少爺真的是有恃無恐,連裝都懶得裝。才半個月,焦老太就被他們整得灰頭土臉,周存志原打算留下拍攝節目,在電視上出出風頭,卻被他們三兩句話撕掉了僞善的假面,只能躲到外地打工去了。
這三人才是是徹頭徹尾的混世魔王,與眼前這個打人的農村少年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幾位攝影師暗自搖頭,心道拍完了這個頗具爭議的場景就趕緊去把小男孩救出來,完了把三個混世魔王帶回去,讓導演開個批。鬥。會。這樣下去真是不行了,來了三個月一點改變都沒有。
哦不,也不是完全沒有改變,至少昨天見識到林家那個小姑娘的聰明絕頂後,他們受了刺激,知道學習了,雖然只有三分鐘熱度,卻也算這一季的重大突破。
說曹操曹操就到,幾位攝影師略一擡眸便發現林家的小姑娘騎着自行車過來了,後槓綁着兩個巨大的蛇皮口袋,像一座移動的小山。她每一次出現都帶着沉沉的負重,恰如她的身世。
其中一位攝影師立刻把鏡頭對準了河岸上的公路,在心裡猜測小姑娘會如何應對這種情況,是見義勇爲還是冷眼旁觀?然而他還未想明白,就見小姑娘風馳電掣地衝下了馬路,把自行車隨地一扔,一腳踹飛了帶頭打人的少年。
攝影師們傻眼了,康少傑、沈加一、曹沐晨也傻眼了,周翠翠驚叫一聲便躲到衆人身後,生怕被任吒看見。
“我。日。你祖宗!你他媽是誰,敢打老子!”對付一個孩子,林淡自然不會下死手,於是任吒被踹飛後還能爬起來,撿了一塊石頭狠狠往林淡腦袋上砸,表情猙獰至極。其餘的孩子也都圍攏過來助陣,口裡罵着各種各樣不堪入耳的髒話。
林淡表情始終是淡淡的,一把將高小紅從那幾個女生的手裡扯出來,拉到自己身後,完了擒住任吒的手腕輕描淡寫地一扭,任吒就扔掉手裡的石頭哀嚎起來,又被拎着衣領一路拖行到小溪邊,摁進冰冷的水裡。
跑過來幫忙的孩子一腳一腳被她踹飛出去,竟是絲毫沒能阻止她前進的速度。她直接踩在任吒背上,一隻手反剪着他的雙手,一隻手揪着他的頭髮,冷冰冰地問道:“被人踐踏的滋味兒怎麼樣?”
“我艹你娘!”任吒剛罵了一句就被林淡壓着腦袋摁進水裡,只能發出一陣哀鳴。他拼了命地想站起來,卻彷彿被一座大山壓着,根本沒法動彈。其餘孩子也都被林淡踢進了小溪,這會兒全身都溼透了,顯得極其狼狽。
林淡提起任吒的腦袋,一字一句問道:“你難受不難受?”
任吒張了張嘴,竟然不敢說話了。
高小紅戰戰兢兢地說道:“林淡,算了吧。他,他爸是殺人犯,你別惹他。”
任吒頓時露出猙獰而又得意的笑容。父親是殺人犯曾經讓他痛苦萬分,但是,當他發現村裡的人都因爲這個而對他特別忍讓時,他竟慢慢接受了這個身份,甚至爲此感到驕傲。
他以爲林淡一定會怕自己,卻沒料她竟面無表情地扇了他一巴掌,冷冷問道:“我問你,被人這樣□□,你難受嗎?”
任吒臉頰火辣辣地疼,想說小丫頭你給我等着,有種你今天弄死我,不然改天我一定把你先奸後殺。但他在同伴的指引下發現了正在拍攝的節目組,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上電視了,僅存的那點羞恥感終於從內心深處冒了出來,咬牙道:“難受,難受,這樣總行了吧?你他媽快放了我!”
“難受就對了,被你欺負的人也是這種感覺,今後要是再讓我看見你欺負人,我還會用同樣的方法教訓你,記住了嗎?”林淡只一眼就看出來,任吒已經沒救了,於是停止了說教,踩着他的背站起來,環視四周的少年,徐徐道:“一羣人欺負一個瘦小的孩子,你們以爲自己很了不起是嗎?有本事你們來欺負我試試?拿着惡毒當有趣,你們爹媽就是這麼教育你們的嗎?如果我也覺得有趣,一天照三頓打你們,你們覺得自己受不受得了?受得了的人舉手,我隨時奉陪。”
現場一片安靜,沒有孩子敢舉手,在林淡面前他們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更遑論反抗?原來這就是被欺負的感覺嗎?
林淡收回視線,冷道:“知道你們這種欺軟怕硬的人在社會上叫什麼嗎?叫孬種、渣滓!”
最會打架的任吒都像烏龜一樣被她踩在腳下,其餘人哪裡敢去惹她,自是抿着脣不說話,表情卻都很不服氣。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非常叛逆也非常自負,是絕對不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的,林淡便也懶得與他們多說,指了指高小紅,平靜道:“以後別扶他,讓他自己站起來,他的腿的確有毛病,但越是這樣就越應該讓他學會獨立。被打不知道反抗,連站都不會站了嗎?”
高小紅訥訥點頭。高小軍紅着眼眶看她,目中是全然的崇拜。
林淡知道任吒報復心很強,既然管了這個閒事,她就會管到底,於是叮囑道:“以後放學等我,我送你們回家。”話落跳下任吒的背,扶起沉重的自行車,催促道:“走吧,你們家住哪兒,我把你們送到大門口。這樣的事得跟家裡人說一聲,不能瞞着。”
“欸欸,謝謝你林淡。”高小紅連忙跑過去幫同桌推車,高小軍也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卻被林淡隨手撈上自行車後座,輕輕鬆鬆地載走了。
任吒連忙爬起來,本想撿一塊石頭偷襲,卻又礙於攝像機在拍,只能眼珠赤紅地盯着林淡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