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瞎子的解夢過程比較嚴肅,非要一個一個地進去,非要到他的特定房間裡去,而且嚴禁他人在場。在解夢之前,被解夢人還要用清涼的井水洗手洗臉,靜心焚香。看情形,如果可以的話,他還希望你沐浴三日吃齋唸佛。
陶冰兒第一個走進去。她膽子比較大,又喜歡這些神秘學說,急不可待。她進去後,裡面一點聲音也沒有傳出來,彷彿整個人都消失般。天井裡的氣氛有些鬱悶,下棋的年輕男子一個人坐在那裡閉目養神,對她們視而不見,沒有和她們閒聊的意思。方媛她們百無聊賴,本想議論一下,想起昨天各自做的噩夢,各懷心事,一時之間都緘默無語。
半個小時後,陶冰兒蹦了出來,腳步輕盈。女生們看她臉色就知道她心情愉快,沈瞎子肯定有兩把刷子,把她哄得團團轉。果然,陶冰兒大大讚揚了一番沈瞎子的解夢水平,眼中滿懷尊敬之意,就差點把他當神仙拜了。
然後是秦妍屏。依然是寂靜無聲,依然是半個小時後出來,與陶冰兒不同的是,她的心情顯得非常憂鬱,什麼話也沒說,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那裡想着自己的心事,神情黯然,也不知沈瞎子對她說了些什麼。
衆人不好多問,接着進去的是徐招娣。她在裡面的時間比前面兩人都要長,最少過了四十分鐘纔出來,面露欣喜,對方媛說:“這個沈瞎子還真是高人,不但解夢解得好,人也好,我還叫他幫我算命,以前的事,算得可準了。”
這時,烈日當頭,天井裡的苦楝樹的陰影收縮成小小的一團,差不多快到中午十二點了,衆人肚子都有些餓了,咕咕叫着。
方媛本來就不想進去解夢,正好想借機躲過,說:“我好餓啊,大家都餓了吧,不如,我們先去吃飯吧,吃完飯再來。”
徐招娣嘻嘻一笑,說:“不行,沈大爺特別交待了,一定要讓你進去。他說你肯定會想辦法推辭的,又被他說中了。”
方媛心裡一驚,問:“他真的這麼說了?”
徐招娣裝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你還信不過我?他值得我爲他說謊嗎?”
陶冰兒也勸道:“方媛,你就進去試試吧,我們沒事的,再等等也不要緊。實在不行,我們叫盒飯。飯是天天有得吃,遇上高人的事可不是天天有。”
無奈,方媛洗好手臉,閉上眼睛沉靜了兩分鐘,上好焚香,然後慢慢地走進沈瞎子的指定房間。
房間裡很黑,沒有開燈,裡面擺設很少,只有幾件古典式的桌椅。屋子裡飄着一股淡淡的香氣,是茶香。
沈瞎子從黑暗中起身,熟悉地找到房門,輕輕關上,然後坐回去。方媛總算明白陶冰兒她們進來後沒有聲音的原因,顯然,這間房間隔音效果很好。
沈瞎子語氣祥和,“別緊張,躺在這張椅子上。”
他的話中帶有一種無法抗拒的磁力。
方媛半躺在椅子上,不知怎的,感覺非常舒服,身體在放鬆。
“在解夢前,我想先問你幾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你知道夢是什麼嗎?”
夢是什麼?方媛對此涉獵不多,只是聽說西方的心理學家弗洛伊德對此解釋爲性的壓抑。這樣的答案能說出口嗎?
“沒關係的,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沈瞎子似乎猜到她難以啓齒。
“是人的潛意識吧。”方媛總算想到了替代的語言。
沈瞎子點了點頭,“不錯,潛意識。潛意識的概念是相對於顯意識提出的。所謂的顯意識是指人在清醒狀態下的主導意識。現在,我們來繼續下一個問題,你認爲做夢代表了什麼?”
“做夢代表什麼?代表潛意識的活動吧。我不清楚,或許,是預示?”
“很好,你當然可以理解爲預示。我的理解是,做夢是潛意識對於人本身思想活動的一種反映,你同意嗎?”
“同意。”
沈瞎子變幻着自己聲音的節奏快慢,令自己的語言彷彿如音樂般起伏波動。
“所以,夢沒有什麼可怕的,所有的夢,都是在潛意識地忠告你,要注意什麼,小心什麼,本意還是善意地提醒你。”
“嗯。”
“你現在可不可以將自己昨晚做的噩夢詳細地講給我聽?”
方媛慢慢地將自己的夢中夢講了出來。她講得很慢,述說得很細膩,如放電影般一幕幕描述出來。
沈瞎子聽完後沉思了一會,問:“你們寢室還有一個叫蘇雅的女生?她怎麼沒來?”
“她說她不信。”
“可惜了。”沈瞎子感嘆一聲,繼續說,“你的夢,是有些奇怪,夢中夢,很少見。”
沈瞎子停了一會,輕輕地問她:“我想,你是不是有至親過世,所以對死亡特別敏感?”
所謂的至親不過是父母姐妹兄弟這些血緣最近的親人,方媛的父親的確過世了。
“嗯……”
“第一個夢,是不是因爲程麗已經死亡這個信號特別強烈,反覆刺激過你,所以你在晚上會做那個夢,在內心深處很害怕自己會死亡。至於第二個夢呢,你是不是受過身邊親人很重的傷害?”
方媛猛然一震,幾乎叫了起來:“你怎麼知道!”
沈瞎子安撫她,“沒事的,你不要激動,我是從你夢中推斷的。你表面上把自己的室友當作好友,可是你的第二個夢卻告訴你,你很怕她們傷害你,將你當作祭品獻給別人。”
沈瞎子笑了,“其實,夢只是夢,夢裡展示的是另一個‘我’,你只要能通過解夢認清這個‘我’就行了。最好的解夢者其實就是做夢人自己。”
方媛一片愕然,這個沈瞎子,並不如她想象那樣用古老的東方易理之術給她解夢,反而像是西方心理學家似的。
直到走出房間,方媛還在想着沈瞎子的解夢,到了天井發現女生們全不見了。原來,她在裡面不知不覺中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了。石桌上壓着幾張十元鈔票,應該是付給沈瞎子的。除此之外還夾着一張字條,上面寫了一個地址,是她們吃飯的地方,特別說明離此不遠。
方媛向沈瞎子道了謝,轉身離開。
在她離開時,一直閉目養神的年輕男子唱了個佛喏,輕聲念:“問曰:若復有人志求佛道者,當修何法最爲省要?答曰:唯觀心一法,總攝諸法,最爲省要。問曰:何一法能攝諸法?答曰:心者萬法之根本,一切諸法唯心所生;若能了心,則萬法俱備;猶如大樹,所有枝條及諸花果,皆悉依根。栽樹者,存根而始生子;伐樹者,去根而必死。若了心修道,則少力而易成;不了心而修,費功而無益。故知一切善惡皆由自心。心外別求,終無是處。”
方媛怔住了,年輕男子似乎是特意說給她聽的。一聲聲佛禪,彷彿重金屬的撞擊聲般清脆響亮,令她醍醐灌頂,若有所悟。
方媛特意聽完才走,心中還默記了幾句佛語,打算回去後認真查查是他念的哪本佛經,找出來好好研究一番。
沈瞎子也注意到年輕男子在念誦佛禪,等方媛離開後,他一臉恭敬地問年輕男子:“夷大師,你怎麼突然念起達摩祖師《破相論》?”
夷大師輕嘆一聲:“老沈,你光顧着幫她們解夢去了,也看不到她們的相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沈瞎子大驚:“夷大師你是說她們……”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說罷,也不理驚愕呆立的沈瞎子,徑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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