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蔬猛然擡頭去看,大概即使是阮阿迷,她亦不會嚇得如此狼狽,非但不知反抗,竟然噗通自己跌坐在地。
“是人是鬼?”她仰頭驚問。
按住她的,非一個人,而是兩個,各自手中拿着火摺子,昏暗的光線下,面目猙獰,他們看看蘇蔬,不認識,遂鬆開她,亦問出這樣一句:“是人是鬼?”
說人話,當然是人,蘇蔬放心下來,只是這兩個人長的實在是太鬼斧神工,個子大概僅有三尺多,面龐卻皆是一副老態龍鍾,模樣又不盡相同,其中一個簡直就是特立獨行,完全沒有按照人的思維來長,他下顎凸出上顎很多,且有兩個牙齒類似獠牙般的支出,眼睛如豆,面色又黃又黑,頭髮稀疏卻虯結。另外一個更是標新立異,嘴巴大得一直裂開到耳根處,且嘴脣是黑紫色,牙齒白的耀眼,與黑紫的嘴脣對比,鬼魅一般,他眼珠子凸出,嘰裡咕嚕的亂轉,片刻不停,轉的蘇蔬感覺自己的眼珠子都累。
“偶的神啊!”蘇蔬暗想,人能長成這樣,確實不容易,這究竟是基因變異還是天外來客?不過總算不是阮阿迷,但看他們兩個非人類的模樣,心裡亦有些膽怯,得想辦法逃脫,於是開始搭訕,“二位,何方神聖?”
那兩個亦知道蘇蔬不是自己想找之人,放開她道:“我們是靈幽洞的兩個王子,我是大山,哥哥,他是大河,弟弟,你是誰?”
蘇蔬一聽,果然是非人類,居然是出自某個洞穴,不知與雲棧洞洞主豬八戒他老人家有無親戚關係,道:“靈幽洞是哪裡?是個王國嗎?居然還有王子。”
大山大河哥兩個突然哈哈大笑,看他們笑的渾身顫抖,那個大山的獠牙伸出更長,牙牀裸露,血紅血紅,大河的嘴咧得更大,能看到喉嚨處的小舌,蘇蔬只感覺比撞鬼還恐怖。
大山道:“靈幽洞是非常大的王國,你居然不知道,真是孤陋寡聞,喂,你告訴我們,青魃去哪裡了?那些鬼奴呢?”
居然會說成語,看來不是野蠻人,蘇蔬又鬆口氣,青魃?不就是阮阿迷,原來這二位是找他的,與自己無關,她起身,撣撣塵土道:“他出去了,你們找鬼奴作何?”
大山道:“我父王四十大壽,我們想抓了鬼奴回去給他慶祝。”
四十!還大壽?蘇蔬驚愕,看這兩個人長的如同小老頭,好奇的問:“那你們兩個多大年紀?”
大山道:“我十五,他十四。”
蘇蔬此時完全沒有後悔自己離開汴梁出來遊歷,果真是長了見識,卻不明白祝壽抓鬼奴作何,問:“你們抓鬼奴回去給你父王祝壽,讓他們跳舞還是角鬥?”
大山道:“當然是給我父王做一道大餐。”
大餐?蘇蔬驚愕,“你,你們吃人?”
大山頗有些好奇的問蘇蔬:“你不吃嗎?”
蘇蔬只覺胃裡翻騰,再看這兩個人,後脖頸冒陰風,她推開門就跑,那兩個拔步就追。
到了自己投宿的客店門口,剛好碰到出來尋找她的儂志高,她嗖的躲到儂志高身後,手指大山大河道:“他們,他們吃人。”
看這兩個人樣貌,儂志高登時明白過來,把雙手捂在心口,施禮道:“我是儂志高,這位是我的朋友。”
大山大河見儂志高懂得自己部族的禮節,道:“我們不是想吃你的朋友,是想問問,青魃在哪裡?鬼奴在哪裡?”
儂志高道:“我們也在找他們,並不知道,但阮阿迷既然投宿在這家客棧,今晚一定會回來,你們可以繼續守候。”
大山大河會意,當即告辭,轉身走了。
蘇蔬心有餘悸,拍着自己心口,忽然發現手中阮阿迷的衣服,才高興的道:“得手!”
儂志高點頭,“此處講話不便,進去再說。”
兩個人進去客店,回了房間,緊閉房門,鋪開阮阿迷的衣物,原來裡面用布縫了個兜兜,撕開兜兜,露出大大小小十多包藥粉,儂志高一時搞不清都是什麼,需要慢慢研究,隨即找了東西重新包好,爲了以防萬一,他也學着阮阿迷,綁縛在自己身上。
“那個大山大河,他們難道是食人族的?”這件事對於蘇蔬,甚至比阮阿迷和鬼奴更讓她好奇。
儂志高道:“他們聚居在密林中,大概僅有百十個人,以狩獵爲生,打不到獵物,就會殺死年老的族人,大家同食,但這種情形很少,也就是碰上災難之際,不過他們的族人死了,不安葬,而是大家一起把他吃了,認爲這樣纔是對親人寄託哀思,並覺得這是生而爲人,最後的貢獻。”
蘇蔬聽得瞠目結舌,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今日算開了眼界。
儂志高忽然發現蘇蔬的囧樣,她做老爺爺裝扮,故意在嘴邊畫了幾道鬍鬚,近看非常假,像花貓,儂志高撲哧就笑了,“我給你打水洗漱一下,然後歇息,明早,我們就啓程趕回雄風寨。”
他把水打來放下,就藉口出去透透氣,躲開,投宿之時,因爲客房僅剩下一間,是以他們兩個唯有擠在一處歇息,因儂志高知道蘇蔬是女子,怕她洗漱時多有不便。
蘇蔬見他出去,急忙緊閉房門,嘩啦嘩啦的洗好,換了身衣服,頭髮還沒等梳,聽見有人敲門,她急忙拿起帽子塞進去。
門開,是儂志高,他急匆匆道:“靈幽洞的那兩位跑來這裡,阮阿迷在後邊追,既然靈藥到手,我們不必和他交鋒,他暫時還不能死,被你提醒,我想,一旦落shen醫救不活鬼奴,我可以逼迫他來救,是以,我們得趕緊離開。”
蘇蔬點頭,拿起包裹就走,兩個人出了房門,剛至走廊處,就聽下面噼裡啪啦,大概是大山大河引着阮阿迷過來。
“怎麼辦?”蘇蔬問,下樓只會和他三人照面。
儂志高抓住蘇蔬,心念起,蘇蔬感覺自己腳離開地面,兩個人飛躍而上了屋頂,儂志高抓住房樑,看看蘇蔬,示意她不要講話,忽然就發現蘇蔬的肩頭,落着一根青絲,他看了會兒,心念又起,那頭髮飄來,慢慢落在他的手心,他抓得緊緊。
大山和大河本以爲憑他們的本事能對付得了阮阿迷,誰知阮阿迷長的瘦小乾枯,卻非同一般,幾句咒語,擾亂了哥倆的心智,再把他們好頓揍,知道他們是胡鬧,本想放開,誰知哥倆剛出門口,阮阿迷卻發現自己的靈藥不見,急忙追出來問,大山大河知道不是人家對手,便拼命的跑,也不知該逃向哪裡,忽然想起儂志高,儂志高在西南的威名很大,曾讓交趾國聞風喪膽,他們就過來尋求庇護。
到了這家客店,沒等跑上樓去找,阮阿迷已經堵住他們的去路,喝問:“把我的靈藥拿出來,否則,今日就是你們的死期。”
大山道:“我們是靈幽洞的兩個王子,你敢殺我們。”
阮阿迷哈哈大笑,“靈幽洞,彈丸之地,就是幾個窮鬼聚居罷了,還王子。”
大河聽阮阿迷瞧不起自己,揮手去打。
阮阿迷從身後的揹簍裡抓出一條黑油油的蛇,口哨聲起,那蛇嗖的射向大河,速度極快,大河生長在密林中,蛇他是不怕的,竟然不知道躲,但這條蛇本身不是毒蛇,卻被阮阿迷用劇毒餵食,猛地咬在大河手上,然後又飛回,落在阮阿迷手中,阮阿迷把蛇放回竹簍。
“他已經中了我的七花毒,若不及時解救,只怕那隻手就廢了。”
大山見弟弟受傷,他又揮拳來打,阮阿迷又拿出條蛇,口哨聲起,那蛇再次射向大山。
就聽“啪”的一聲響,蘇蔬及時抽出長鞭,打掉毒蛇,儂志高見蘇蔬出手,急忙抓着她翩翩落下,立在阮阿迷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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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儂志高!”阮阿迷有些吃驚。
雖然蘇蔬不知他爲何怕儂志高,但感覺儂志高應該是阮阿迷的剋星,忽然想起大河被毒蛇咬,回頭去看,發現大河臉色烏黑,身子突突亂抖,她對阮阿迷道:“趕緊給他解毒,否則……”否則怎樣呢,沒想好,她不過是想恫嚇,索性用個省略,讓他自己去猜想。
阮阿迷道:“這兩個人偷了我的東西,我當然要懲罰他們。”
儂志高道:“你的靈藥在我手裡,與他們無關,趕緊給他解毒,我就把靈藥還給你。”
“喂,不可!”蘇蔬急切道,那可是自己費盡心機弄到。
儂志高看看她,示意自己明白,但他的用意蘇蔬不懂。
阮阿迷點頭答應,隨即給大河服食解毒藥丸。
儂志高依言把靈藥還給了他。
等阮阿迷離開,蘇蔬才怒氣衝衝的問:“你怎麼能把藥還給他?”
儂志高道:“那些藥放在我這裡,沒有任何用處,好多種,我根本分不清都是何用途,還給他,才能從他那裡得知。”
大山大河一起過來跪地叩頭,“多謝二位救命,我們兄弟兩個遊走江湖,一是想弄些鬼奴回去給父王祝壽,二是遵從父王之命,出來增長見識,不能老是窩在靈幽洞,今日見這位大俠出手不凡,我們想拜你爲師。”
誰誰?蘇蔬見他們兩個盯着自己看,連連擺手,“休想,我是食草動物,你們離我遠點。”
大山大河非常執着,轉着圈的給蘇蔬叩頭。
客店裡早圍聚着衆多旅客,指着大山大河嘁嘁喳喳的議論,誰人見過這樣巧奪天工的長相。
正這時,嘎嘎幾聲鳥叫,儂志高心裡一驚,急忙奔出客棧,蘇蔬緊隨其後。
一隻翠色的大鳥落在儂志高手心,鳥的腿上綁縛着一個紅布,儂志高解下紅布,打開,驚道:“不好,交趾犯邊,我得立即趕回。”
他轉頭對蘇蔬道:“交趾國入侵,我得趕回去迎敵,你和大山大河同行,他們識得我雄風寨,會把你送去,到時,我們雄風寨見。”
既然事情緊急,蘇蔬唯有點頭同意,但她死活不肯與大山大河同行,怕自己哪天不注意,就被他們兩個給吃了。
儂志高知道她擔心什麼,安慰道:“食人族並非誰人都食,你放心,你是我的朋友,他們不敢。”
蘇蔬這才同意。
儂志高轉身就想走,忽然又不放心,過來叮囑大山大河好好保護蘇蔬,然後對蘇蔬道:“若在路上遇到麻煩,可提我的名字,定然會有人幫你。”
蘇蔬不瞭解儂志高究竟是何許人也,但他如此說,應該不是吹牛,當下兩個人告別,儂志高一步三回頭看着蘇蔬,最後一咬牙飛奔而去。
蘇蔬,回頭看看大山大河,眼珠轉轉,轉身就跑,那兩位在後邊緊追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