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蔬終於還是沒能擺脫大山大河兄弟,三個人一路偕行,蘇蔬一直心懷忐忑,與他二人若即若離,就怕他們久居山林,野性未改,一旦爆發,自己就成了他們的口中食,爲了杜絕他們飢餓,不停的下馬打尖,以此而換得自己平安。
最後,越往南地勢越險要,蘇蔬不得不棄馬步行,人煙稀少之地,別說打尖,茶都沒得喝,極度疲乏下蘇蔬亦放鬆了警惕。
穿越山林,道路崎嶇,蘇蔬發現,大山大河兄弟如魚得水,比之平地,反倒他們更加靈便,竄蹦跳躍,狀如猿猴,石林叢木,他們如履平地,從這棵樹騰躍到那棵樹,身體安了彈簧般輕盈。
哥兩個身材矮小,看蘇蔬行走艱難,索性擡着她,卻也是腳下生風,行動迅疾。
這時,蘇蔬對他二人的戒備之心才略微減輕。
偶爾閃現部族聚居的寨子,即便是鎮店,無論穿戴打扮還是飲食起居,一路閱盡奇風異俗,最古樸原始的風情,讓蘇蔬不住唏噓感嘆。
某個黃昏日落,蘇蔬三人來到一個鎮店,看規模應該是縣治駐地,比之中原的城鎮,大不相同,路是高低不平的石頭路,民居是沿水傍山而建的幹欄式建築,水穿城中,橋橫四處,舟楫往來,雞鴨亂飛。
隨處可見茶棚、食棚,兼有斗笠蓑衣、草鞋、自己紡織的土布衣衫等物販賣,檐下懸掛醺魚臘肉菜乾,人們或背竹簍或背粗布包,膚色黝黑者居多,脖子上手腕上密密麻麻帶着飾物,走路悠然,少有交談。
按大山的說法,再有幾十里路,即到了雄風寨,明日急行,一日便可。
既如此,今晚好好歇息,三人找了個客棧投宿,一樣的吊腳樓式房屋,樓上是房間,只是最下面一層沒有像普通住戶那樣,作爲圈養雞鴨等用,而是用作吃飯飲茶之地,沿街,便於招攬生意。
蘇蔬三人正在用晚飯,酒是居民自家釀的米酒,青菜熟肉米飯,異域風味,蘇蔬卻也吃的蠻香。
大山或許和儂志高有過交往,他道:“到了雄風寨,你就可以吃到寨主親自釀的百花酒了。”
百花酒滿不見君,青山一望心斷續。
蘇蔬油然而然的一聲嘆,不知從這裡到汴梁有多遠,想着這之間隔着萬水千山,她的心就痛的緊縮,他會想我嗎?若是此一別成永訣,他是不是對我就這樣放棄呢?眼睛有些酸,她端起米酒猛灌下去,被嗆到,大河過來撫摸她的後背,“師父,你小心。”
蘇蔬一把將他推開,雖然他叫得親切,但自己還沒打算認個吃人的怪物爲親戚,感覺他這討好有點不懷好意。
大山道:“師父,何時你去靈幽洞,我母后會做百蟲宴。”
百蟲!宴?蘇蔬胃裡又是一陣翻騰,趕緊把話扯開,“儂志高,可是雄風寨的首領?”
大山道:“當然,他好威風,當年我同父王去拜訪過。”
蘇蔬撇撇嘴,“大概就是個村長,有何威風。”
三個人,左一句右一句的閒聊,有個姑娘進了客棧,引得蘇蔬不禁去看,因爲她的穿戴異於常人。
所謂異於,是她打扮的非常華麗,衣服很短,卻非自制的那種土布,而是錦緞罩着薄紗,僅及肚臍處,小肚腩清晰而露出,下身是曳地的百褶裙,腰間繫着各種各樣的翠玉、白玉製成的玉佩,手臂上重重疊疊帶着各式手鐲,脖子上亦是帶着各種項圈,超大的耳環墜得耳垂非常大,更加不同的是,她頭上不像其他女子纏着一層層的布,而是像漢人貴婦梳着高高的髮髻,並且那髮髻高的有些誇張,膚色略黑,身材健碩,朝氣蓬勃,像個野玫瑰。
這時,走進一個年輕的後生,打扮普通,無袖短衣,腳蹬草履,模樣倒是清秀。
那野玫瑰見了他,過去摟住,兩個人含情脈脈的對望,慢慢走上樓去。
蘇蔬等人吃飽,也往樓上去歇息,卻與那野玫瑰不期而遇,只見她髮髻有些歪,面色紅潤,看了看蘇蔬,轉身下了樓。
接着,那和她相約的後生從一間房出來,汗淋淋。
蘇蔬呵呵竊笑,一對野鴛鴦。
當晚住下,第二天啓程,下樓時又與那野玫瑰不期而遇,只是,這回她同另外一個年輕的後生從別個房間出來,兩個人依依惜別,頗似不捨。
蘇蔬暗自佩服,厲害,直追武皇,據說她老人家每晚需要至少兩個美男相伴而眠。
勿論蠻荒還是異域,讓蘇蔬看得時時驚愕,即刻啓程,日行幾十裡,累得她頭昏眼花,總算來到雄風寨。
當時聽儂志高說起雄風寨,蘇蔬只以爲是個小村落,撐死也就是個水泊梁山那樣的山寨,誰知,當她來到雄風寨山下之時,舉頭而望,驚得目瞪口呆,綿延山間的房屋一間連着一間,非她目力所及,雄風寨不是一個簡單是山寨,而類似一座城。
據大山講,這裡僅是雄風寨的主寨,左右山頭還有兩個旁寨,與主寨成掎角之勢,主寨後邊另有兩個副寨,彷彿是雄風寨的後門,扼住咽喉,僅這主寨寨門足有十幾個,正門亦有三道,且道道重兵把守。
蘇蔬此時明白,那個桂州的皮太守,爲何會花重金買了鬼奴來對付儂志高,看樣子雄風寨真的非同一般,宋王朝焉能不對他顧忌。
最外的這層寨門守衛聽蘇蔬報上名號,不用進去通報,因爲儂志高早有交代,有個叫蘇蔬的少年來訪,即刻帶進來。
當下,蘇蔬跟着兵士,過了一道又一道寨門,又穿越一條又一條山路,看那個宏闊的寨主居處分明就在眼前,走上去卻非常之遠。
累得蘇蔬氣喘,到了雄風寨寨主所居之地,那是一片吊腳樓般的建築,綿延足有半里多路,高低錯落,蔚爲壯觀。
而正中最宏偉的那座樓,名叫摩天堂,是儂志高平時政務要地。
蘇蔬進了堂內,裡面非常華麗,雖然比之徽宗的大殿略顯不足,但仍可稱之爲大殿,一路紅氈鋪就,直到最上面那個高大的寨主之位。
雖然蘇蔬心裡早有準備,知道儂志高是部族首領,但此時見了他,奇怪的,有些激動,見儂志高盛裝打扮,穿戴類似漢人的將軍,頭上並插着五色翎,身上鎧甲外披着豔紅的斗篷,雄風凜凜,氣度不凡。
大概是南方人久居在此,習慣了炎熱,蘇蔬只穿着綢衫,已經是汗流浹背,看儂志高穿着鎧甲,卻無一點熱的跡象,她遙遙拱手,施禮過去。
儂志高離開寶座,走下臺階,迎了過來,看見蘇蔬難以抑制歡喜,拱手道:“一路辛苦。”
又命人帶着大山大河下去休息吃酒,只留下蘇蔬。
“當初沒有告訴你我的身份,是想和你交個普通朋友。”他急着向蘇蔬解釋。
蘇蔬呵呵一笑,打趣道:“我只怕以後都不會告訴你我爲何離開汴梁,但也想和你交朋友。”
儂志高聽後哈哈大笑,想起當初兩個人相識,一個隱瞞寨主身份,一個隱瞞離家緣由,他道:“我把交趾賊人趕走之後,這些日子一直在學習京城之人應有的禮節包括飲食等等,就怕你來了之後不習慣,”
難得他用心良苦,蘇蔬道:“我能隨遇而安。”
儂志高指着外面:“我們先去用餐,等你歇息好了,我帶你四處轉轉,不過,比起汴梁,這裡就顯得寒酸,”
蘇蔬晃晃頭:“比起汴梁,風景實在是美,我不枉此生了。”
當下儂志高帶着蘇蔬離開摩天堂,往東面的偏堂,那裡已經擺好酒菜,蘇蔬暗想,看上去儂志高一直在關注自己的行程,不然爲何早有準備。
堂內有一干人等在伺候,多數是女子,大熱的天,她們皆是黑布包頭,黑色短衣,黑色百褶裙,打扮非常沉悶。
儂志高帶蘇蔬走進,女僕門肅然而垂頭。
然後過來兩個,端着水盆拿着手巾,給蘇蔬擦洗了手。
儂志高邀請蘇蔬坐下,她環顧此處,居山頭而建,四面望去,青山綿綿,好個所在。
儂志高端起酒碗敬向蘇蔬,剛想說些噓寒問暖之話,忽然一陣細密的腳步聲傳來,蘇蔬不禁轉頭去看,進來一個女子,看上去應該是個貴族,她身後跟着五六個女僕,至蘇蔬和儂志高面前,蘇蔬纔看得清楚,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這女子她認識,就是昨日在客棧巧遇,先後與兩個後生顛鸞倒鳳的那個野玫瑰,只是此時她衣裝更奢華,且着濃妝,眼角畫着黑線,高高的挑上去,顯出一股盛氣凌人的架勢,而她總是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腦袋微微揚起,更讓人覺得高不可攀。
大概,她亦認出蘇蔬,眉頭微蹙,臉色漸暗,忽而又嬌笑起來。
“阿哥,有客人來訪怎麼不告知我?”她聲音很是動聽,彷彿久居山中,被清泉過濾似的。
儂志高便介紹道:“這位是我的朋友,蘇蔬。這位是我表妹,阿凰。”
蘇蔬裝作不識,拱手施禮。
阿凰也並不說破,點頭,很傲慢的,算是還禮,人就貼在儂志高身上,手在他胸前撫摸,眼神迷離,風情萬種,笑意盈盈,看的卻是蘇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