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春雨如恩詔、夏雨如赦書、秋雨如輓歌”,這一場秋雨昨夜始落,至辰時依然淅淅瀝瀝,院裡之槐樹被打落一地細碎的葉子,老院公拿着掃帚嘩嘩的在清掃,他頭頂斗笠,身無蓑衣,後背早已溼透。
司空軒武雷打不動的又是晨起練功,完畢,路過老院公身邊道:“吳伯,秋雨帶寒,小心着涼,等雨停再清掃不遲。”
老院公直起腰,朝司空軒武呵呵一笑,“謝將軍,只是我這老骨頭若是老實呆着不動,癢癢的緊,就像將軍每日必練功一樣之理。”
司空軒武點頭會意, 寶劍入鞘,反身回去房內,今日,他就準備離開汴梁四處巡查,看蘇蔬還在酣睡,知道她最近胃口稍好,頭暈亦差,只是貪睡,落shen醫說一切正常,要他不必擔心。
他躡手躡腳,怕驚醒蘇蔬,把寶劍掛到牆上,然後來到牀邊,蹲下身子,脈脈的看着蘇蔬,肌如細瓷,鼻若懸膽,口似新桃,長長的睫毛垂下,更顯神韻。
他暗自揣摩,無論生兒生女,都希望樣貌像蘇蔬,她長的實在是美。
蘇蔬被他身上的涼氣弄醒,睜眼看看,摟住他的脖子,壞笑道:“大灰狼,你盯着小紅帽作何?”
這個故事蘇蔬已然給他講過,司空軒武順勢俯身在她脣上吻了下,低低道:“大灰狼要把小紅帽當早膳。”
蘇蔬咯咯嬌笑,手從他的衣領處伸進,在他健碩的胸肌上來回撫摸,勾得司空軒武心癢難耐,抓出她的手道:“我該走了。”
驀地,蘇蔬瞪眼看他,“好像在下雨,改日再走不遲,不必這樣賣命給那個昏君。”
司空軒武當即捂住她的嘴,“休要亂講,我食君祿,當然得爲君分憂。”
蘇蔬撇着嘴,“愚忠,若真想爲君分憂,把你老婆給他,這是他最想要的。”
司空軒武當即撂下臉,“蘇蔬,開不得這樣的玩笑。”
蘇蔬撅嘴道:“我不想你走嘛。”
司空軒武抱緊她,“你聽話,我不久便歸。”
噹噹噹!如蓮在外面喊:“將軍,老夫人喊你過去。”
司空軒武松開蘇蔬,柔聲道:“你再睡會,我去看看母親,然後安排莫蘭去別苑暫住,餓了記得喊如蓮,哦,襲香這幾日爲何不在府裡?”
蘇蔬推他道:“去吧去吧,襲香一會子就來,這幾日谷管家忙着儲存冬菜,酒樓耗費太多,襲香幫他照看生意。”
司空軒武給她掖好被子,在她額頭上輕輕拍了下,示意她老老實實躺着,然後去了母親那裡。
既已醒來,蘇蔬就睡不着,懶在牀上翻滾半天,最後穿好衣服下牀,襲香不在,將軍府的丫鬟婆子沒有她的命令不敢入內,都知道這個少夫人不是省油的燈,脾氣大。
她也不習慣剝削人,自己洗漱完畢,推門而出,雨落瀝瀝,院子裡空無一人,這樣的天氣,她不喊,丫鬟婆子亦不會守在門口等着伺候,她不甚餓,找了把傘,出了房門,感覺空氣清新,大口大口的呼吸,沁人心脾。
啪!一枚碩大的梧桐葉落在她腳下,僅僅是這樣的聲音,蘇蔬都覺得美妙無比,摸摸肚子柔聲道:“寶貝,這是我們的家,你姓司空,很牛氣的姓氏,你會很幸福的長大,不僅僅有娘和爹的疼愛,更有祖母的溺愛。”
她自言自語,感覺有些涼,如今有了寶貝,她自己處處注意,懷孕時間越久,越感受到那種母親的柔情和欣喜,想轉身回房間,忽然發現莫蘭被兩個護院和一個丫鬟一個婆子陪着過來,並那丫鬟婆子手中皆抱着包裹等物,她猜想大概是司空軒武告訴莫蘭去往別苑居住。
莫蘭亦看見她,登時立住,心裡憤憤,雖不想害蘇蔬,卻對她亦無好感,司空軒武本是個豁達之人,此番趕走自己,定是蘇蔬的主意,她不想自己這個明媒正娶的夫人礙眼。看蘇蔬打着傘俏生生的站着,一副女主人的傲然姿態,莫蘭更恨,感覺蘇蔬端的好命,被頂缸去青州蘇家做了寡婦,非但沒有枯守一生,還憑空得了蘇家那麼大的產業,如今又嫁了世間女子夢寐以求的男人。
女人的嫉妒是萬惡之首,莫蘭突然後悔那日沒有把劇毒抹在蘇蔬所用之物上,才讓自己如此落魄,才讓她如此得意。
她朝蘇蔬遙遙招手喊話““師妹,我要走了。”
蘇蔬聽她喚,趕過來,哪怕是送行,亦不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反正她要離開將軍府,此後也沒什麼好擔心之事。
護院婆子丫鬟見了蘇蔬,給她問安後,皆去馬車邊,護院牽馬,婆子和丫鬟把手裡的包裹放到車裡,怕雨打溼。
蘇蔬把傘放到莫蘭頭上,“怎麼出來都不拿把傘,秋雨涼。”
莫蘭慼慼然道:“得意的狸貓兇似虎,落魄的鳳凰不如雞,丫鬟婆子沒拿,我房間裡沒有。”
蘇蔬聽她滿腹怨言,知道是在生氣,替司空軒武開解道:“別苑亦是司空家,你去那裡住也好,司空他怕你在這裡不習慣,畢竟我回了府,怕下人們對你另眼相看。”
莫蘭道:“我懂,哪裡住都一樣,等我與將軍和離後,我就回去淮陰,守着爹爹,終老一生。”
見她語聲哽咽,蘇蔬起了惻隱之心,安慰道:“等你們和離後,我幫師姐找個英俊儒雅疼愛你的好男人。”
莫蘭心道,好男人莫過於司空軒武和皇上,一個專情,一個專權,前者被你霸佔了身,後者被你霸佔了心,哪裡輪到我,她忽然想起奶孃交給她的任務沒有完成,幸好是去別苑,自己還有再見蘇蔬的機會,她向蘇蔬告別道:“我走了。”
蘇蔬點頭,“保重。”雖然見她可憐,卻也無可奈何,自從被她和奶孃偷龍轉鳳的弄去蘇家做寡婦開始,蘇蔬認定,莫蘭這個人心無正義,更無立場,很容易做出惡事,不能被她嬌弱的外表矇蔽。
莫蘭暗咬牙根,沒想到蘇蔬對她毫無挽留之意,剛邁一步,巧的是她腳下有一枚梧桐的落葉,她踩在上面,葉子在水裡,哧溜滑了出去,她兩條腿叉開,本能的哎呀一聲,急忙下盤用力,她有功夫,足可以穩住自己,並那兩個護院已經飛躍過來撲救,只是剎那間,她靈機一動,詭計上身,一把抓住旁邊的蘇蔬,然後身子向後倒去,蘇蔬沒有防備,地上本來就滑,噗通通,兩個人同時重重的摔倒在地。
“蘇蔬!”司空軒武一聲大喊,撲啦啦縱身躍來,只是他離的太遠,等到了蘇蔬面前,只聽蘇蔬哎呦哎呦的喊痛,先是感覺屁股痛,繼而是腹部痛,那搶過來的護院忽然失聲喊道:“少夫人,血!”
蘇蔬驀然看向他手指之處,自己的雙腿間,水窪裡,殷紅一片,她嚇的高喊:“司空,司空救命!”她亦懂得,出血是腹中胎兒有異。
司空軒武抱起她轉身就跑,忽然想起自己速度不夠,高喊薛猛。
薛猛至,司空軒武把蘇蔬交到他懷裡,“快,快找落shen醫!”
薛猛管不了主僕之分,管不了授受不親,抱着蘇蔬飛奔而去,司空軒武在後面緊隨。
片刻到了洛府,薛猛用腳猛烈的踢門,門開,他衝了進去,“落shen醫,救命!”
蘇蔬的身下不停的在流血,流了薛猛一身,她未知是因爲失血過多,或是驚嚇過度,昏迷過去。
落shen醫聽到喊聲,同女兒洛青依一起出來,見狀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喊薛猛:“跟我來。”
幾個人進了落shen醫平時的醫室,把蘇蔬放在牀上,落shen醫喊女兒,“矇住我的眼睛。”
洛青依會意,拿出絹帕矇住父親的眼睛。
落shen醫又道:“給少夫人脫了衣服。”
洛青依給薛猛使眼色示意他出去,薛猛着急,不想走,卻也無奈,只有退出,在門外焦急的走來走去。
房內,落shen醫拿出一把銀針,遲疑下,他心裡已經沒底,最後把銀針紮在蘇蔬身體各處,再讓洛青依掰開蘇蔬的嘴,喂進一粒藥丸,他又拿起更粗的一根針紮在自己手心,然後暗自運功,氣息遊走到掌心,再把銀針拔出,手掌登時像燒紅的烙鐵,他把手掌按在蘇蔬腹部,蘇蔬體下的血止漸漸止住。
洛青依忽然道:“爹,有個好大好大的血塊從少夫人體內出來!”
落shen醫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嘴脣顫抖,喃喃道:“老夫人,我對不住你啊!”
他這一句,洛青依明白,蘇蔬,應該是小產了,司空老夫人的命根子,不復存在。
等司空軒武趕到,見薛猛立在門口,他問:“蘇蔬呢?”
薛猛指着裡面,“落shen醫正在救治。”
司空軒武推門就進,卻發現一邊垂淚的洛青依正在收拾蘇蔬身下的那攤血,而蘇蔬,穿好衣服躺在牀上,昏迷之狀。
落shen醫,頹然的坐在椅子上,雙眉擰起高高,痛苦不已。
登時,司空軒武明白髮生何事,他緊閉雙目,拳頭攥的咯嘣咯嘣響,身體僵硬,呆立半天,纔過去安慰落shen醫道:“神醫休要自責。”
落shen醫道:“將軍,此事必須瞞着老夫人,她,怕是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司空軒武點頭,然後過去看蘇蔬,她面色如紙。
司空軒武伸出手,摸了摸她冰冷的面頰,不知她睜開眼時,自己該如何面對她,怎樣告訴她這件事,他心痛,作爲母親,更痛的是蘇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