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大雪鋪天蓋地,隨着下隨着融化,路上分外泥濘。
蘇蔬前邊帶路,緊跟的是姬少遊,她二人從淮陰輾轉而回,眼望蘇家在即,蘇蔬拍拍身上的落雪,指給姬少遊看,“那就是我家,怎麼樣,夠氣派吧,雖然是鄉野人家,肉,足夠你吃,酒,足夠你喝,銀子,去賬房那想拿多少拿多少,只怕你背不動。”
姬少遊聽蘇蔬言語間頗爲得意,擡眼觀瞧,高強圍護,門樓闊大,果然是富裕的地主之家。他手抄在袖子裡,嘿嘿一笑,“兄弟,夠意思。”
兩個人說說笑笑,就要來到府門口,突然從裡面衝出一些官兵,姬少遊眼尖,拉着蘇蔬趕緊躲到路邊的雜樹叢中,問道:“兄弟,你家有人在官府當差?”
蘇蔬正不知姬少遊爲何如此怕見官兵,搖頭,“沒有。”看向大門口,那些官兵出來後分列兩旁,最後出來一個身着官服之人,卻是那青州知府江如海。
“他來蘇家作何?”蘇蔬暗自揣測。
姬少遊道:“兄弟,凶多吉少,我們還是離開爲妙。”
“離開?”蘇蔬猶疑,淮陰離此遙遙,應該不會追捕到這裡,再說,這是青州知府的人馬,又不是淮陰縣的。退一步講,即便真是因爲自己引來的官兵,她也不能丟下蘇家自己逃之夭夭。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蘇蔬鑽出來要走。
姬少遊拱手與她告辭,“兄弟,對不住了,哥哥平素最怕見官,實不相瞞,哥哥乾的是飛檐走壁的活兒,後會有期。”他說完,撒腿就跑,腳下如生風,眨眼不見,看上去輕功了得。
飛檐走壁?蘇蔬啞然失笑,這小子原來是個江洋大盜,怪不得一路上吃喝投宿一應等用,也沒看他有包裹,身上的銀子卻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但不知知府帶人來此作甚?她雖然心裡也有些怯,想起老馮,想起他說的那句話,自己對蘇家,有責任保護。
扮鬼,掐不死我;下毒,毒不死我;溺水,淹不死我;上天護佑,這次也能逢凶化吉。
她自己祈禱,疾步奔去,到了府門口,剛好聽見知府江如海對藍禮庭說:“你們家少夫人,是罪犯莫笑天的女兒,莫笑天罪犯欺君,他女兒,要被捕入獄,你們不要以爲把她藏起來就躲了過去,限期三日,若找不到她,你們蘇家上下,都得打入大牢,哼!”他說完要走。
“慢着!”蘇蔬一聲喝,挺身而出。
藍禮庭一跺腳,“哎!少夫人,你爲何這個時候回來啊!”
江如海哈哈一樂,“算你識相,來人,給我帶走。”
蘇家人哭天喊地,一起過來搶人,官兵推推搡搡,最後打打踢踢,藍禮庭更是手足無措,苦苦哀求江如海。
江如海推開拉拉扯扯的藍禮庭,“這是皇命,違者,立斬!”
蘇家人,頓時泥雕木塑一般,之後是鴉雀無聲。
官兵扭着蘇蔬就要帶走,這時府門內衝出一人,卻是早些回來的燕兒,她撲向蘇蔬大喊:“她不是莫小姐,她不是莫笑天的女兒,她叫蘇蔬,她是冤枉的。”
蘇蔬看燕兒安然回府,心裡很是高興,聽了燕兒這番話,受到啓發,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雖然莫老頭可憐,他女兒卻是可恨,無辜讓我頂替她,吃盡了苦頭,於是也急着跟江如海解釋,“對對,我不是莫蘭,我叫蘇蔬,我是給人陷害的。”
江如海哈哈狂笑,心說,少跟我裝迷糊,當初,就是你擊鼓喊冤,要告朱大人,因爲司空軒武,我不得已放了你,後被朱勔一頓臭罵,差點不保官職,現在,我就拿了你,也好泄我心頭之恨。
“這話,你留着堂上說吧,帶走!”
江如海手一揮,官兵拖着蘇蔬就走。
噠噠噠噠……不遠處馳來一騎,到了蘇蔬近前一躍而下,是藍雲闊,他一聲斷喝,“住手!”嗨哈幾下打散官兵,抓着蘇蔬道:“你們不能帶她走。”
江如海氣的鬍子翹起,跳着高的吼,“反了,反了,你們蘇家想造反,都給我抓了,一個不留。”
官兵蜂擁而上,與藍雲闊鬥在一處,另有一些去抓藍禮庭和那些下人。
蘇蔬一看事態嚴重,不能因爲自己而讓蘇家揹負一個造反的罪名,若是都被抓了,蘇家怎麼辦,豈不是讓那些別有用心的小人有了可乘之機,她高喊:“都給我住手,我跟你們走。”
這一句,是江如海最想聽到的,他生性怯弱,並不想打打鬧鬧,既然罪犯束手就擒,何樂而不爲,於是喊着自己的人,押着蘇蔬就走。
藍雲闊還想阻攔,蘇蔬勸道:“藍大哥不要衝動,我還是那句話,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先和他們走,大堂之上,剛好把事情說明白,即使說不明白,再想其他辦法,眼下這樣鬧下去,對蘇家無益。”
藍雲闊氣的把手中的寶劍嘡啷入鞘,對蘇蔬道:“你放心,我一定救你。”
蘇蔬眼望焦急的藍禮庭,道:“藍管家,蘇家交給你來管,拜託了。”
藍禮庭拱手施禮,“少夫人放心。”
江如海早聽的不耐煩了,“趕緊帶走。”
蘇蔬被拖着,頻頻回頭看着蘇家,不知自己此次,是否依然能逢凶化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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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垂落,青州城內,朱堂府上,過了二更天依舊是燈火輝煌。內堂,酒菜盈桌,丫鬟婆子來回穿梭,上菜的上菜,斟酒的斟酒。
主人朱堂居上首坐了,身爲知府的江入海,卻在一邊陪着,他道:“朱爺,如何那位貴客還不到啊?這好酒好菜,別等涼了。”
朱堂還未開口,有人一聲爽朗的笑,從門口邁步而進,“知府大人好急的性子,我來也。”
江入海聽這聲音耳熟,回頭來看,口中噝了一下,心裡合計,怎麼會是他?
誰?藍雲闊。
朱堂招招手,示意藍雲闊到自己右手邊坐下,對驚奇的江入海道:“這位,就是藍爺。”
江入海動動嘴角,尷尬的笑笑,這藍雲闊,可是在自己的大堂上,被打了三十大板,白日裡還在蘇家門口大鬧的那人,他不是蘇家的僕人嗎,如何,會是朱堂的座上賓?
朱堂知道他想不通,呵呵一笑,“知府大人可知,你吃的這些山珍海味,是誰提供的?”
江入海看看藍雲闊,“莫不是……”
朱堂頷首道:“正是藍爺,在咱這青州,藍爺是首富,噢,他現在,纔是蘇家真正的主人,只怕不多久,那個門楣上的蘇府該改爲藍府了吧?藍老弟。”
藍雲闊端起酒杯,敬向朱堂和江入海,道:“不久,還請朱爺和知府大人,去府上小坐,品嚐一下鄉野美味。”
江入海木木的,把酒飲了,不知該說什麼。
朱堂看他的囧樣,唯有解釋道:“一年前,我來到青州,上上下下,都是藍爺幫我打點,也虧了藍爺幫助,才得以完成我大哥交給的那個艱鉅的任務,我和藍爺,莫逆之交也。”
藍雲闊謙虛的道:“若非朱爺幫忙,這一年之內,我又如何得了蘇家呢,咱們是互相幫助。”
朱堂哈哈一樂,“好好,互相幫助,共享富貴。”
江如海雖然不知朱堂口中所說的艱鉅任務是什麼,但忽然想起這兩個月多來,朱堂往返府衙多次,修改的,都是一些地契等物,他當時病重,委託師爺辦理,原來,他們暗中,把蘇家給奪了,倒真小瞧了這個藍雲闊。
江入海想到這,急忙站起,端起酒杯對藍雲闊道:“哎呀藍爺,多日前在我的大堂上,錯打您三十大板,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了,當時,你爲何不告之本府呢,妄受那屈打。”
藍雲闊連連擺手,“知府大人快請坐下,如此客氣,倒是折殺小人了,習武之人,區區三十大板何妨,並且,那三十大板,我打的值。”
江入海當然不懂藍雲闊之意,那三十大板,他是給蘇蔬看的,當時他已經把蘇家的田產兼一些商業經營都攥到手裡,只因蘇家祖宅的地契一直沒有找到,是以,纔對蘇蔬百般哄,怕那地契蘇蔬知道藏處。
朱堂忽然也想起此事,問藍雲闊,“祖宅的地契,可否找到,不如,就對這個少夫人嚴刑逼供,她承受不住,定然交代。”
藍雲闊急忙制止,“不可,她一介女流,如何受得了嚴刑逼供,再者,她心地純良,或許根本不知道此事。”
朱堂聽藍雲闊言下之意頗對蘇蔬袒護,調笑道:“我那張教頭說,藍爺看上了自家的少夫人,哥哥我覺得不可能,她是個寡婦,藍爺如今財大氣粗,又是相貌堂堂,咱青州的黃花閨女任你挑,何必對一個小寡婦動情,玩玩,也就罷了。”
“朱爺,少夫人她是不是寡婦,我心知肚明,即便她是,我也要娶她,而非玩弄。”藍雲闊一本正經。
朱堂看出,他是對小寡婦動了真情,隨即不再打趣,只是心裡狐疑,藍雲闊是個心高氣傲之人,這小寡婦,究竟哪裡出色,讓他如此呢?而那個張教頭,就把小寡婦吹捧上了天。
“如此尤物,我不見見,豈不成了孤陋寡聞之人了。”朱堂,做好了去監牢探看蘇蔬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