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蘇蔬歉疚的是,儂志高落髮爲俗家之僧,究其原因還是因爲她,雖然自己沒有主動害他,卻是間接的把他推上一條不歸路,才說出狠話。
儂志高比蘇蔬還愧疚,那夜無論因爲醉酒還是因爲真實的感情,強吻蘇蔬,後來自我反省,確實是有辱斯文,既冒犯了蘇蔬,又羞辱了司空軒武,悔恨交加。
當收到朝廷下發的文書,要各地對蘇蔬圍追堵截,他第一個念頭是,要救蘇蔬,然後又想,再與蘇蔬相逢,恐蘇蔬因爲強吻之事對他層層設防,甚而拒絕被他保護,所以,儂志高痛定思痛,去了附近一個寺廟落髮,當然,這件事只他和軍師、白狼幾個人知道,因爲他深孚衆望,部族人以他爲依附,他更要用自己手裡的權力保護蘇蔬,是以沒有在寺廟出家,而是成爲俗家弟子。
聽蘇蔬說什麼自殺,嚇得他急忙解釋,“我在大理之時,曾經想過入寺廟修習佛法,若非有重擔在肩,早爲僧人,大理很多皇帝都出家爲僧,這其實很正常。”
蘇蔬纔不信他的鬼話,突然手指他道:“你若不還俗,不娶妻生子,我就自殺。”
儂志高怕她火爆的脾氣真的做出一些極端的事來,當即連哄帶騙,“好好好,我又並非在寺廟,還俗簡單,現在我就是俗人了,俗不可耐之人。”
蘇蔬轉憂爲喜,聽他還有心取鬧,當即破涕爲笑。
她一笑,儂志高更高興,當初離開汴梁時,以爲自己和蘇蔬必定會老死不相往來,此次見蘇蔬重新來到廣西,還來自己的雄風寨,還既往不咎,儂志高心下高興,兩個人重返摩天堂,同衆人繼續飲宴。
酒宴至午夜才散,各人回去住處,蔡文琦和完顏宗豪並霸多、招財、進寶幾個人,喝的興起,藉着月光在雄風寨遊蕩,南國風光讓他們沉醉。
蘇蔬亦被儂志高陪着,在街上溜達,多少日子的膽戰心驚,多少日子的餐風露宿,如今暫時的安定,也讓她快樂。
天公作美,好晴朗的天,月華如練,涼風習習,良辰美景,談情說愛也好,談詩論畫也罷,只是蘇蔬沒有這個心思,身邊之人是錯位之人,身上之事是不能拖延之事,當下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儂志高,首先是蘇家若被姬少遊接出來,打算寄放在雄風寨。
儂志高聽聞蘇蔬把家搬來雄風寨,突然的,他那被自己斬草除根的感情,竟然春風吹又生,猜測蘇蔬是不是和司空軒武分手,不然她爲何將蘇家搬到廣西,還搬來雄風寨。
當蘇蔬說出要自立爲主,要打下自己的一片天地,儂志高相當震驚,即便他當初被大宋的朝廷那麼慢待,多次被剿襲,他仍然要依附朝廷,不想打來打去,部族百姓遭受塗炭。
“志高兄,我和你不同,說來不怕你笑話,大宋的皇帝對我有非分之想,除非我人老珠黃或是我命喪黃泉,不然他是不會放過我的,我在金國九死一生的逃出來,作爲大宋的皇帝,他就是我的家長,我被人欺負他坐視不理,還反過來要緝捕我,這樣的昏君,天怒人怨,我爲何要對他俯首帖耳。”
蘇蔬一番慷慨陳詞,儂志高非常理解,但還是不想她與大宋爲敵。
蘇蔬道:“我是漢人,不會與大宋爲敵,我只是想找個地方好好的生活,但朝廷不會讓我安生,所以我必須有實力才能保護自己,和我身邊這些人。”
兩個人一同起步一同落腳,翠竹猗猗,倩影婆娑,儂志高很享受這樣的氛圍,身邊有蘇蔬,頭上有明月,袖中有涼風,擡頭看月,側目看蘇蔬,抖抖袖子邁邁步子,好不愜意,忽然想起什麼,從身上掏出壎,佇立,看蘇蔬淡然一笑,然後吹奏起來。
蘇蔬迎風而立,風拂面龐,壎音幽怨,飄飄渺渺仿若自天上而來,她好想舞一曲,可是,她沒敢動,反省自己,大概是平時言行不修邊幅,才讓很多人誤以爲她放蕩,衆多男人的追求,她也怕這其中就有這個原因,是以穩穩的站着,決定此後就這樣冷漠肅然,特別是對待男人。
一曲畢,儂志高忽然驚喜道:“蘇蔬,我想把雄風寨給你。”
呃?蘇蔬不解其意。
儂志高解釋道:“若有你替我打理,我可以安心的禮佛了。”
蘇蔬正色道:“你答應我還俗。”
儂志高忘記這一茬,立即道:“我是想放下身上的擔子可以到處遊玩。”
蘇蔬搖頭不依,“你懂不懂,我首先非部族人,怎麼能統領你的部族,其次儂人以你爲領袖,你還是英雄儂智高的後代,而我是原來之客,別看寨子裡的人對我非常敬重和歡迎,但這與當首領是兩個概念,我這個遠來的和尚,念不了你這本經。”
任憑儂志高再怎麼勸說,蘇蔬本着你有千條妙計、我有一定之規,就是不點頭。
但儂志高把這件事認真對待,次日,他找到軍師和衆位將領商議,提出自己欲把首領之位讓給蘇蔬。
衆人驚駭,雖然都很喜歡蘇蔬,但儂人被漢人管制,只怕會淪爲朝廷的傀儡,再者,現在蘇蔬正被朝廷緝捕,這個時候把首領之位讓給她,這不擺明了和朝廷敵對嗎。
軍師把這些厲害關係向儂志高坦陳,各頭領附和。
這些道理儂志高都懂,只是擔心蘇蔬不放棄她自立爲主的想法,雄風寨儂志高用了多少年的時間苦心經營,他不想蘇蔬像他一樣,把青春都浪費到這上面,她這樣的花容月貌是上天的恩賜,她就該盡情享受男人的疼愛,其他的事,就留給男人替她謀劃。
軍師見儂志高執意如此,規諫道:“我聽聞外面已經開始傳言,說首領你想獨立,不單單是雄風寨,甚至把整個廣西都囊吞,效仿交趾李氏想獨稱爲郡王,這個時候你把位子讓給蘇姑娘,她是朝廷的罪人,你這樣做,外面的傳言假的也變成真的。”
既然有百害而無一利,儂志高唯有暫時把此事擱置,但依然沒有死心。
幾個人正說話,忽然兵士進來稟報,有隊人馬往雄風寨後邊的望天門而來,人數在幾百,來歷不明。
儂志高道:“再探再報。”然後他親自帶領人馬往望天門而去。
望天門,望文生義,地勢高,易於瞭望,在兩山之間有座寨門,門外是一道山坡,若有襲擊,兵士們完全可以在寨門上寨牆上張弓搭箭,或是滾木礌石,是個天然禦敵的好所在。
等儂志高來到望天門後,站在門樓上往外看,那隊來襲擊的人馬卻未有什麼進攻之舉,只是在外面對峙,不走。
儂志高費思量,不知對方是何意思,後吩咐白狼和守着望天門的將領,一動不如一靜,對方若不主動襲擊,我們就穩若泰山,然後他剛想下門樓,對這樣的事情習以爲常,一小股人馬,不足爲懼。
突然外面那隊人馬裡有人高喊:“儂志高,有本事出來與我一戰!”
儂志高轉身回來,聽聲音對方是個女子,這時,那喊話的女子就從隊伍裡現身,儂志高心裡咯噔一下,這位姑娘遠遠看着竟然如此的像阿凰。
阿凰已經跳了山崖,那麼高的地方她必定粉身碎骨,儂志高也知道自己看走眼,或許是對阿凰的死,越想越覺得自己有責任。
外面的那姑娘仍就在叫陣,儂志高只是盯着她發呆,白狼道:“首領,待我出去會他一會。”
偏巧蘇蔬聽聞有人襲擊雄風寨,也趕了過來,打眼看那女子果真像阿凰,只是阿凰膚色黑,此女膚色白。
此時霸多道:“主人,讓我出去會一會這姑娘,這也是我們還給雄風寨的一個人情。”
霸多的意思蘇蔬明白,自己的人在雄風寨受到盛情款待,她問:“你在這裡人生地不熟,能行嗎?”
霸多道:“我會加小心。”
蘇蔬聽了也好,遂和儂志高說了,沒等儂志高說什麼,雄風寨的將領們不是很高興,這是他們的地盤,哪裡允許這些外來人逞英雄。
儂志高卻不想對蘇蔬駁面子,遂讓人打開寨門,又讓白狼帶着百多號人保護霸多。
寨門打開,霸多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外面那位叫陣的姑娘,見雄風寨出來人,急忙拿着自己的柴刀過來對敵,她還以爲霸多是儂志高,是以把霸多仔細的打量,見他,膀大腰圓,面闊臉黑,端的是個大丈夫形象,讓這位姑娘頓時心生好感,她是南國人,見多了南方男人的瘦小,乍見霸多這樣的大漢,心裡非常喜歡。
“你是儂志高?”她問。
霸多把獵刀一橫,道:“非也,我叫霸多。”
他也看這位姑娘,二十多歲,膚色白皙,眉眼秀氣,頭上的髮髻高聳,手中一把柴刀,粗布衣衫,地地道道的山野女子打扮。
霸多沒有問,姑娘卻自我介紹道:“我叫梅子,來來,你我鬥上一鬥。”
兩個人立即開打,獵刀對柴刀,功夫上,梅子姑娘有些吃虧,她當下虛晃一招,撥馬就跑,霸多在後邊追去。
蘇蔬在寨門樓上觀戰,見他們兩個跑走,蕭竹隱有些擔心,蘇蔬卻呵呵一笑,“冤家宜解不宜結,說不定能成就一樁好姻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