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山村的夜好長，勞累良一天的五莊喝足了酒，吃飽了飯，數了數賣柴的錢，八百塊，心裡高興，便躺在牀上，想着明天將會又一個更多的收穫，可是，眼皮總是放不下來，輾轉反側，一絲睡意也沒有。
五莊翻身下牀，嘴裡罵着媽媽的，拿起一瓶老燒酒，咕嘟咕嘟喝下去，倒在牀上，閉上眼睛，他需要麻木，他要睡好，他要去掙錢，他要去幫兒子爲劉雅芝治病。酒勁還真上來了，五莊呼呼地扯起了呼嚕，走入了夢鄉。
五莊走進了城裡，走進了醫院，他看到人很少，兒子和老婆子站在他的面前，兩雙眼睛惡狠狠地瞪着他，他想說咋的了，兒子便凶神惡煞的走到他面前，一隻手揪住他的衣裳，一隻手掐住他的喉嚨，讓他喘不過氣來，他剛要喊救命，老婆子便對他大聲吼道：“不要喊了，看看，你造的孽，劉雅芝死了，你好好看看。”
五莊看到了：劉雅芝躺在病牀上，全身都是血，他想走過去看個就近，劉雅芝卻蹭地站起來對他吼道：“都是你，都是你這老東西不讓我們成親，不讓我們好活，這下你滿意了，我瘋了，你們高興了，我死了，你們喜歡了，你們的屬相要了我的命，你們的勝利了，你們記住郎屬雞妹屬羊有那麼可怕嗎，今天我是死了，但是我會讓你們記住，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說完便飄飄悠悠地飛走了，留下一片鮮紅鮮紅的血。五莊的眼前一片模糊，他想說聲對不起，劉雅芝哈哈第笑着飛走了，再看看老婆子，老婆子也飛走了，他一轉身，兒子也離他而去，留給他的是一片一片的鮮紅的血。五莊抱着一個一個的死人，走出醫院，大街上，人們都惡眼相向，他只好低頭奔跑，可是，腿就是邁不開，無可奈何，在他的面前，劉雅芝又出現了，她是一個可怕的惡鬼，她掐住了他的脖子，讓他喘不過氣，他想掙扎，卻一點力氣都沒有，他滿身是汗，用力一蹭，醒了，原來他在做夢，酒也醒了，他口渴得要命，他找到水缸，舀了一大瓢水喝下去，他想在睡會兒，可惡的公雞卻喔喔地叫開了。
五莊心裡甜甜的，惡夢是個好兆頭，他要發財了，劉雅芝的病也快好了起來。五莊心裡的笑堆在臉上，他又喝了小半瓶酒，精神勁十足，早早地把水缸挑滿 ，餵了雞豬，拉着小車伴着鳥的叫聲走進深山去發財。
城市裡車來車往，人語喧鬧，潔白的癲癇病院時不時傳出病人的吼叫，五和和母親爲劉雅芝辦完了出院手續，回到病房，劉雅芝已經收拾好了行禮，五家媽望着劉雅芝說：“閨女，大媽來收拾嘛，你的病剛好，咋就忙起來了。”
“快半個月了，我勞累你們，真不好意思。我自小沒媽，今天享受了媽的一切，我謝謝大媽了。”
“孩子，是我們對不住你在先，你今天明白了，清醒了，經過醫院的診斷，你只要不受較大的刺激，可以說康復了，也就是好了，我們是高興的。孩子，我會向親閨女一樣待你的，咋回家，咋結婚，咋甜蜜地生活下去。”
劉雅芝聽着，淚眼汪汪，五家媽提起行李，回頭看了看潔白的病牀，走出門。
五和已經買好了車票，五家媽提着沉重的行禮，走在前面，不時回過頭看看劉雅芝是不是緊跟在自己的後面。汽車不擁擠，五家媽知道：秋天的日子裡，農忙季節，是很少有人出門的，她慢慢地上車，慢慢地放好東西，找到座位坐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將頭伸出車窗外，喊道：“五和，五和，你磨蹭個什麼，上車了。”五和呼哧呼哧地迎着車跑，上了車才喘着氣說：“我去結算我的工錢，這不，十五天，九百塊。”五家媽看着兒子，頭扭向一邊，淚水唰唰流下。劉雅芝拉着五和坐下，投靠在五和的懷裡，默默地望着遠方。
汽車開動了，劉雅芝望着窗外，天藍藍的，汽車在公路上行駛，白楊樹在奔跑，她想起了那個美麗的秋天，她和五和一起坐車上城的情景。
那個秋天很美，她與五和賣完了烤煙，相邀到城裡走一遭，去購買他們的夢。車座上，她依偎在他的懷抱，做着他們的夢，他們要在城裡看看走走，學習城裡人做生意的方法和手段，把學到的再帶回山裡，讓山裡人也過上好日子。那時，他們是不需要顧己顧彼的，想說便說想唱便唱的，雖然貧窮，但是他們的笑聲是爽朗的，甜蜜的，無憂無慮的。他們坐着車，想着未來，就連那山那水都陪著他們笑，陪着他們走過青春，走過理想，走過他們的夢。劉雅芝嘆了一口氣想到：而今的她，是什麼，她不知道，五和雖然愛着她，可她還能愛他麼，一片一片的空白，一片一片的渺茫。她的頭有些漲疼，她不敢再向下去了，她遠遠地看到那熟悉的山，熟悉的水，熟悉的村莊。她望着它們，心裡吶喊，家，我回來了。
上車就睡着的五和醒來，汽車嘎然停止，哦，到家了，五和站起來，拉着劉雅芝下了車，五家媽也站了起來，把東西遞給兒子，末了纔對開車的師傅說：“謝謝了，老師傅，一路平安！”老師傅笑了笑，表示謝意，關好車門，開動馬達。五和老遠就望着自家的大門口，父親坐着等待着他們，心裡美茲茲的。他拉着劉雅芝的手，邁開步子，向着家門小跑着，他要告訴爹，劉雅芝好了，大夫說好了，誰說的，哭瘋子醫得好，笑瘋子醫不好，那是過去時代了，今天的社會裡，什麼都可以辦到的。五家媽看着兒子心裡笑着，高聲叫道：“慢一點，小心摔着，都三十老幾的人了，還小孩子氣滴滴。”五和回頭對母親說：“媽，你也快點，別讓爹等得心荒。”五和萬萬想不到等着他的是說不出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