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扁食

扁食

韻秋他們一夥人向屋裡走去,剩下王翠花一個人在那裡嚎喪。

林氏很是有經驗地說,“別理她,她總是三不五時的來鬧一場,一會沒趣她就自己走了!”

李家的屋子是三間連通的茅草屋,東西兩裡間和堂屋。

果然,大家在堂屋互相推讓着剛坐下,話還沒說幾句,全哥兒就跑進來說,“那個老妖婆走了!”

韻秋偷偷瞧了眼她嫂子,劉氏聽到全哥兒稱她孃家娘爲“老妖婆”倒是沒有一點不高興的樣子。難道她就沒有一點芥蒂?

心裡面禁不住的納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回,朱大娘聽說老妖婆走了,也高興地說要走了,去河邊趕鴨子回家。

林氏趕緊對全哥兒說,“三兒,去幫你朱大娘把鴨子趕回家去!”

大郎也從窗臺拿了鐮刀過來,“朱大娘,這牛今天出力大,我去割些草把它餵飽了再給您送回去!”

朱大娘摸着全哥兒的頭,連連說,“好,好,都是招人疼的好孩子!李家妹子,閨女也會來了,以後可不興再愁眉不展的啦!”

林氏也說,“是啊,就是現在就去了地下,我也有臉見老頭子了!”

韻秋趕忙打住她的話,“娘,瞎說什麼呢!女兒可盼着您長命百歲,多疼疼我呢!”

林氏也覺得不應該說傷感的話,“是是,我要多活幾年,看着我家二丫嫁個好人家呢!”

一旁的全哥兒不依了,“娘,還有我呢!”

林氏趕忙說,“對了,還要看我家三兒娶個俊俏的好媳婦呢!”

大家都起鬨笑起來,弄得全哥兒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到了門外。

朱大娘還打趣他,“我們全哥兒都知道要娶媳婦了,還知道害臊呢!可惜這小子臉曬的太黑了,看不到他臉紅啊!”

等朱大娘他們三個出了門,林氏看了放在小木方桌上的肉,“二丫啊,你等着,一會娘給你包肉扁食吃,還是你小時候最愛吃的扁豆陷!”

抱着眼皮想打架的大寶晃悠的劉氏也開口了,“娘,我已經把扁豆洗淨晾那兒了!”

林氏高興,“好,好。”又對着韻秋說,“二丫,你嫂子是個好的,家裡的活都想在了我前頭。”

韻秋也說,“嫂子是個利索的,家裡這幾年多虧了嫂子裡裡外外的操持!”

劉氏急忙地連連擺手,“小姑可不能這麼說,我真是個笨的,都是娘和相公處處操心。就是我孃家那邊三天兩頭的鬧騰,娘也沒給我擺過一回臉子。這回小姑剛回來,我那娘就又鬧了一場,真是臊的我沒地方可藏。”

韻秋正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林氏就開口了,“你娘那個樣子十里八村的那個不叨賤她,你和她可不一樣,時間久了二丫也是知道的!”

韻秋暗想,瞧嫂子的樣子,再聽孃親的意思,嫂子還真是個不錯的?

幾個女人說話的功夫,大寶就睡着了,劉氏對韻秋說,“小孩子都這樣,餓得快也睡得快,有時候吃着奶就能睡着了!”

東西里間門口掛着垂到膝蓋的藍色土布門簾好遮擋堂屋裡面的視線,韻秋忙幫着劉氏掀開了西里間門簾子。

韻秋看到嫂子的屋裡除了一張放針線簸籮的桌子和一口沒有任何裝飾的黑漆木板箱,就是堆在牆角的幾袋子糧食,湊湊合合的,哪裡像個才成親兩年的新裡間的樣子。

等劉氏把大寶放在了西里間的炕牀上,三個人就去了外面棚子包餃子。做飯的棚子挨着東里間的外牆搭的,能從東里間的窗戶看到裡面的炕牀上放了韻秋帶回來的東西。

她娘和嫂子都說她們兩個就儘夠了,讓韻秋在堂屋多歇歇。

韻秋哪裡肯答應,“哪裡累了?一路子都坐的牛車。我擀皮不行,餃子包的還不錯,你們就讓我搭把手吧!”

韻秋家的院子是用山上砍的樹枝子圍起來的,而且圍的很大。

院子的西邊有豬圈、雞鴨棚子和一個茅坑,不過只看到十幾只沒長成的小雞仔在院子裡覓食。院子裡其餘的空地上,種的都是當季的蔬菜瓜果,一派茂盛的喜人景象。現在正是好時節,兩架子黃瓜開着小黃花,一眼看去一紮多長的小黃瓜就提溜了十幾個。豆角、辣椒、番茄和長茄子更是結的成串子。地上的小香瓜也有雞蛋個大小了。那兩行綠油油的嫩韭菜也到了要割的時候了......

林氏從牆角掛着的一長串蒜辮子上拽了兩大骨朵蒜瓣遞給韻秋讓她剝蒜瓣,而她自己走過去摘辣椒了。

再看看嫂子劉氏,已經麻溜地繫了洗的乾乾淨淨的土布圍裙在案板切起了細細的扁豆沫,韻秋就去竈臺拿了個粗瓷碗,坐在了燒火的小凳子上剝蒜瓣。

一會兒,林氏用上衣兜了剛摘的辣椒回來,紅的紫的青的都有。

廚房裡有兩個粗瓷的小麪缸,林氏掀開右邊的那個舀了瓢白麪,就又要從左邊缸子裡舀一瓢紅薯面。可她拿瓢的手伸進那個紅薯麪缸子又收了回來,又從白麪缸裡面舀了一瓢面,加了水在瓷盆子裡面活起面來。想着,今天是閨女回來的第一天,全家就熱熱鬧鬧地吃頓白麪皮的扁食吧!

這一切,韻秋都看到了眼裡。看來自己猜測的不錯,平時家裡都是吃粗糧多些的,娘這是因爲自己回來了才捨得做頓好麪餃子的!

韻秋剝完了蒜瓣,那邊劉氏也把切碎的扁豆沫搓進了木盆子裡,從桌子下面的瓷缸裡拿了一小塊用鹽醃好的肥肉和着今天買的鮮肉一起切成小塊剁了起來。

原先韻秋還想着用一斤肉剁成餡管一家人吃,肯定是不怎麼顯得出肉來的。現在好了,這種醃過的肥肉出油的很,包餃子很出香味。

韻秋還記得小的時候,過年家裡買肉總會多買些肥肉,林氏就會醃上一缸子這樣的肥肉,保存的時間很長,一直能吃到第二年的夏天。

在鄉下,幾乎家家都這樣。有些村子離集鎮有一二十里路,臨時有客人再去買肉不方便。再者,這種用鹽醃過之後的肥肉特別入味。添客之後,炒上一碗油光光的醃鹹肉,再煮上一碗幾家醃製的鹹雞蛋或鹹鴨蛋,往桌子上一端就是很有面子的待客菜。

等林氏調好了餡,劉氏也開始在面板上擀皮了。

韻秋知道要先把醒好的麪糰揉成一尺長的細條,用刀切成鵪鶉蛋大小的一塊塊,撒上面粉,再用擀麪杖旋着檊幾下,餃子皮就算是好了。只要有食材,她現在就能做幾個稀罕的菜出來。可是,像擀餃子皮這種長時間練出來的真功夫她是沒有的。

只見劉氏利落地揉團、切截、擀皮,三兩下又勻稱又好看的餃子皮就擀了出來。動作稱得上是行雲流水,熟練地不得了。

韻秋看到這很高興,看她嫂子幹活的麻溜勁,和她孃家娘王翠花的邋遢勁,可完全不是一路人啊!

林氏拿了個乾淨的鍋拍,這種是鄉下人慣用的蜀黍莛子用線納成的,光滑不易粘破餃子皮。劉氏餃子皮擀的又好又快,供得上韻秋和林氏兩個人包了。

包滿了一拍子的時候,全哥兒跑了回來,手裡還攥着兩個大鴨蛋,“娘,朱大娘給的,說讓我和大寶一人一個!”

林氏忙笑着說,“你可是又偏了你朱大娘的好東西,趕明兒記得要幫你朱大娘割些豬草啥的!快,找個碗放進去,明個蒸了蛋羹吃!”

莊戶人家,哪家不是養一羣雞鴨,下的蛋不僅自己吃,還要走個親戚或者去集上換些零錢買鹽買油的。韻秋本來還以爲家裡的雞鴨都去河邊覓食了,可現在天都快黑了全哥兒也沒有往家裡趕,反而是朱大娘給了兩個鴨蛋。

她猜測家裡現在一隻長大的能下蛋的雞鴨也沒有了。家裡明明有那麼大一架雞棚卻只有幾隻小雞仔,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全部賣掉換了銀子了。

天挨黑的時候,全哥兒已經燒開了水。林氏正端着鍋拍往鍋裡面下餃子的時候大郎纔回來。看樣子是在河裡面洗了個澡的,頭髮溼漉漉的,外衫也沒穿,夾在腋下。

已經幹完活的劉氏趕緊接了他的外衫放在木盆裡,準備端去河邊洗了。

林氏說她,“四娘快別去了,扁食馬上就熟了,明個兒洗也是一樣的。”

大郎也說,“就是,明個正好連這褲子一起洗。”

林氏又說她,“可不是,都進門兩年多了還改不了這處處小心的性子。這不是在你孃家,就是後天再洗咱家也沒人罵你的!大郎要是敢不講理,給娘說,娘去收拾他!”

看到婆婆和丈夫的體貼,劉氏端着木盆訥訥的不知道怎麼說出感激的話。

韻秋就走過去接了劉氏手裡的木盆放在地上,“走,嫂子,咱們先去吃去!”,幫她解了圍。

一家人也不用點燈,藉着月光圍在院子裡的石桌子上美美地吃起了扁豆豬肉餡的扁食。

吃了一半的時候,屋子裡的大寶睡醒了,劉氏聽到哭聲就趕緊把他抱了出來。

七八個月的小娃娃,已經開始在桌子上亂抓亂撓了。

林氏很開心,“哎呦,奶奶的大寶孫這麼小就知道主賤了,可比你小叔叔強。全哥兒可是快一歲了才知道到處手賤學抓東西的!”

惹來全哥兒的不願意,“娘,我怎麼會那麼笨!您肯定記錯了!”

這些年韻秋在趙府跟着主子也算是嘗過不少山珍海味、美味佳餚的,可她還是覺得都抵不過今天一家人圍在一處你一筷我一筷所挾的的餃子香。

就是餃子在北方鄉下的本地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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