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在皇帝心目中,陸軍學院的院長最佳人選是尉繚。但尉繚卻以自己年事已高,難以負荷這重任。但皇帝卻是清楚,尉繚是在故意避諱。尉繚的學生陳勝,在朝中地位扶搖直上,而尉繚此時擔任陸軍學院的院長,皇帝爲了平衡,必然會對陳勝進行一定的壓制。
尉繚不願意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乾脆利落地拒絕了皇帝的委任。並且提出,在適當的時候,辭黑水閣閣主一職,讓皇帝遴選賢能替換。
翻開一份竹簡,陳勝略略掃視了幾眼,臉色微變。這是東海郡郡監發來的公文。公文裡宣稱,日前天降祥瑞,臨海上空,出現無數仙人景象,並且仙樂悠揚,有數以百計之人可以爲證。次日又有樵夫于山中遇白鹿,循鹿蹤跡,發現了一株九葉靈珠。郡守以爲神蹟,把靈芝採了下來,派人運往朝廷報喜。
看到這一份奏書,陳勝心中就道了一聲不妙。皇帝如今正對尋仙問道之事感興趣,纔剛剛打發徐福等方士下海尋仙問道,又折騰出這樣的一件事情來,該如何收拾?
郡監的公文發回御史府,但郡守的奏章,卻可以直接到達丞相府,陳勝根本無法把這份奏書給攔截下來。而當東海郡的奏書上達到皇帝那裡之後,這事情便愈發不可收拾了。
還沒等他想出辦法,一輛詔車便停在了御史府門口,一個宮裝打扮的男人,躍下馬車,便扯着尖銳的喉音大聲叫了起來:“傳御史中丞,進宮面聖!”
按照規定,即使是夜晚,御史府也必須有有主要官員輪值,包括御史大夫和他的兩個副職,御史中丞和侍御史。三人輪流值夜,以備有緊急事情處理,有應急之人。
今夜正好輪到了陳勝值夜,所以王宮的詔車直接來到了御史府門口,大聲叫喚着。
見是王宮的宦官,門衛不敢大意,連忙派人飛報陳勝。
陳勝自然不敢怠慢,只是不解,皇帝半夜急召自己,所以因何事?想到這幾天,宮裡頭傳出皇帝身體小恙,沒有舉行大朝會,他心中便是一凜。來不及換上朝服,便跑了出去,見到那宦官,還來不及施禮,便被那宦官一手抓住,急聲道:“中丞大人,陛下召您入宮,請隨我來。”拉着陳勝便往詔車上走。陳勝見這宦官年紀甚是年輕,也頗爲眼熟,想了想,便記起上朝時候,這個小宦官經常跟在皇帝身邊,想來在皇宮裡面的身份不低。
站在詔車之上,陳勝悄然從衣袖裡掏出一小小袋金子,塞到那宦官的手中,低聲問道:“常侍大人,皇上何事召我?”
“大人,使不得!”小宦官跟在皇帝身邊照顧皇帝的日常起居,自然清楚陳勝乃朝中新貴,哪敢收他的賄賂,惶恐道:“奴婢名叫方根,大人叫奴婢名字便好。”方根頓了頓,壓低了聲音說道:“這幾天聖上神疲力乏,精神不振,朝着太醫素手無策,因聞大人乃醫道高手,所以才令奴婢召大人入宮。”
陳勝眉頭一皺,硬是把手中的錢袋塞到了方根的手中,才問道:“聖上最近都做過什麼,方常侍能不能跟下官說一說?”
陳勝態度很是誠懇,方根猶豫了片刻,又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錢袋,悄然把錢袋收入懷裡,附近陳勝耳邊,說了幾句話。要知道,內侍結交大臣,這個是殺頭的大罪,尤其是泄露皇帝行蹤,更是罪無可恕。但想到陳勝在朝廷的地位和手中的錢袋的分量之後,還是咬牙說了。
陳勝聽得很認真。好一會,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說道:“方常侍,多謝你了。”
“大人,奴婢之言,切莫入他人之耳,不然方根族人都要慘遭橫禍。”方根戰戰兢兢說道。
“這個自然。”陳勝一臉凝重地說道。
……
皇帝的確是病了。
不過這病並不是什麼大病,只是巡狩途中,帶回了不少各地進貢的美女,這段時間皇帝縱慾過度,所以身體有些吃不消,終日感覺昏昏沉沉罷了。
“聖上,中丞大人已經在寢宮外恭候了。”方根小步跑進皇帝的寢宮,跪下低聲說道。
“叫。”皇帝的聲音依舊威嚴無比,只是中氣略顯不足。
“臣,陳勝,見過我皇萬歲!”陳勝還是頭一次被皇帝單獨被皇帝召見,心中也略顯忐忑,進去之後,便磕頭拜納。
“起來吧。”皇帝的聲音比在上朝時候隨意許多,說道:“陳勝,朕這幾天身體略感不適,疲累不堪,那羣昏庸的御醫對此素手無策,朕聽聞你乃醫道高手,可否爲朕診斷一二?”
陳勝臉上閃過一陣苦笑。心道不是御醫無能,是皇上您太“能幹”了,從方根的口中得知,最近一段時間,皇帝陛下每天晚上都要召來幾個宮娥妃子侍寢,大被同眠。如此持續了這麼一段時間,就算是鋼鐵打造的身體都要垮了。何況血肉之軀。陳勝覺得,自己應該提醒一下皇帝,該約束一下這種放縱的生活了。
“陛下,臣觀陛下呼吸微滯,血氣不佳,精神似乎也有點渙散。可有心神不寧,煩躁胸悶的感覺呢?”
“嗯,這是有的。”皇帝點了點頭,並不諱疾忌醫。
“其實陛下的病狀,並不難找出病因。”陳勝遲疑了一下,看了看周圍的內侍們,皇帝微微一笑,一揮手,內侍們便魚貫而出,不到一會,寢宮裡面,便只剩下了陳勝和皇帝兩人。”
“你是想說,朕是縱慾過度了,以至於傷了身子?”皇帝臉上笑容不變,但是聲音卻讓陳勝感覺到一陣發寒。
陳勝感到後背一陣發涼,不敢答話。實際上心裡卻已經對皇帝自己所給出的答案標上了“正確”二字。
不過想到皇帝的話中似乎有話,陳勝心頭一陣疑慮,忽然好像想到了什麼,說道:“陛下,臣正是想說這個。但陛下並非縱情聲色的君王,想來必有原因?”
皇帝眼中微微一亮,說道:“你有何感想,不如說說?”
陳勝又一陣苦笑,說道:“聖上,臣學醫之時,曾聽聞一種名爲‘房中術’的妄術,方士妖人,常持此論者宣傳此法可令人長生而蠱惑人心,陛下是否受到方士的蠱惑,修此法術?”陳勝此言十分大膽,皇帝聽到這話的時候,眉頭都往上豎起了。
“陛下,長生之術或可有,但想從這伐人精髓的害人法子裡求長生,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空談罷了。”陳勝趕緊補充了一句。打擊皇帝修仙求長生的熱情,陳勝暫時沒有這個膽子。皇帝的性格乖張無比,眼下雖然對陳勝欣賞有加,但皇帝翻臉不認人起來,即使再幾個陳勝,也還是不夠皇帝殺一通的。
“哦?”見陳勝並沒有徹底否定自己修仙的行爲,皇帝略感意外,甚至心中隱隱還生出些許期待來,問道:“長生之道,該如何求?”
陳勝心中一陣犯難,這種事情他沒有沒有幹過,自然沒有經驗傳授給皇帝,不過總不好打擊皇帝的熱情,陳勝搖了搖頭,說道:“陛下,長生之道,有千萬種,但臣卻一無所知。不過臣曾聽聞,道本心中求。不求諸於外物,但求之於本心。心正自然長生。”陳勝說了一通自己都不明白的話,卻讓皇帝嚼味許久。
“如何謂之心正?”皇帝一臉虛心求教的樣子。
陳勝的臉霎那之間便扭成了麻花狀,然後馬上恢復了正常,一臉正襟危坐的樣子,說道:“這個難以言喻,不過陛下您現在的病,臣有法子無需服藥、鍼灸,可以通過一番言論和道理,便可消除,您是否願意聽臣說上幾句?”
皇帝眼中一亮,說道:“自然,快快道來。”靠座在榻上,示意陳勝開始講述。
“請陛下閉目凝神,精心聽臣細說。”陳勝說道:“在遙遠的藐姑射山上生長出的梧桐,高大近百丈,樹幹中集聚了無數的豔麗的紋路,樹根如虯龍一般紮在土壤之中,向四周伸展。在梧桐上方,有高聳入雲的高峰,高峰長年積雪,下方卻是萬丈深澗,激盪的流水衝擊着梧桐的下方,卻始終無法將它擊倒,這棵梧桐樹的身軀,一般已經乾枯,另外一半卻依舊鮮嫩翠綠。冬天飛雪侵凌,夏天雷電霹靂,早上有鳳凰在樹上長鳴,傍晚則有朱雀在上棲息,因爲匯聚了天下靈氣。
“把這桐樹砍伐下來,製成了一把古琴,配於天上的彩虹爲琴絃,讓古代著名的樂師彈奏琴曲子,讓伯牙來演唱,歌詞是這樣的:‘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大秦王,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飛鳥聽到這樣的歌聲,都感到雄壯而羣徘,野獸聽到歌聲,也會低吼而伴唱,螻蟻聽到,也忘其所然,不辨方向,這是天底下最雄渾悲壯的歌曲了,皇帝能夠和我一起去聽嗎?”
“我身上有病啊,去不了啊。”皇帝喃喃說道,聲音裡卻充滿了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