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地整了整行李,林木便帶着父親出了豐州,向京城趕去。前方的路會怎樣,誰也不知,但林木卻從不悲觀。
其實她一直是個樂天派,在前世時就始終奉行“船到橋頭自然直,車到山前必有路”的處事法則,跌跌撞撞地也跨過了人生的好幾個坎。現在,雖也挺倒黴的,但和前世比起來,已經好了很多,起碼,爹爹還在身邊,不是嗎?
話雖這樣說,可人倒黴起來真是連老天都會來湊上一腳。
出門的時候明明就是豔陽高照的大好天氣,怎麼才一出城,豆大的雨點就由天而降,噼裡啪啦不留情面地直往人身上砸。
幸好前方不遠處有一個小破廟,林木急忙拉着父親就往那跑,所以也沒淋了多少雨。
這雨越下越大,鋪天蓋地隨着狂風橫掃而來。
破廟裡的人越來越多,皆是被這場雨弄得措手不及的趕路人。
於是,原本清淨的小廟很快就鬧鬨起來,抱怨聲時起彼伏。
林木護着父親站在一個角落裡,心急如焚地透過破窗看着外頭的暴雨。真是麻煩啊!這雨要是再不停,怕是他們父女倆今晚要在這過夜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人們開始焦躁了,有兩個人已經由於一點小摩擦吵了起來。看人吵架或許是打發時間的好辦法,居然沒有人勸架,衆人皆站在邊上冷眼旁觀。
林木嘆了口氣,忽略耳邊越來越大聲的爭執,繼續將目光向窗外瞟去。
突然,爭執聲驟然停止。原本吵鬧的小廟也猛地靜了下來,外頭的雨聲在寂靜中赫然大了起來,猛烈地衝擊着耳膜。
林木訝異,挪回視線,跟着衆人將目光投向門口。
卻見一身素白的兩個男子走了進來。頭戴斗笠,面蒙黑紗。這樣的裝扮很是吸引旁人的眼球,衆人本該竊竊私語揣測幾句的,但他們手中那閃着幽光的長劍很是順利地封了大家的口。沒人敢開口說話,甚至有人在他們進來後,就開始惴惴不安地一步步挪到大門口,看樣子準備隨時跑人。
只能說,這兩個蒙面人的氣場太壓抑了,壓抑到很容易讓人誤以爲他們是江湖上殺手之類的人物。
只見他們進廟後,開始自顧自地找起位置來,完全無視周圍人頗有些恐懼的反應。
其中一個男子找了塊空處,然後抱了些乾草仔仔細細地平鋪在地上,後必恭必敬對另一男子道:“師傅,您請坐!”
“!!”他那清脆好聽的聲音纔剛落下,遠遠站着的林木便陡然一震,這、這個聲音……雖然已經過了近兩年,但她還是認得的!她傻了:“月影……”
人生真是無處不相逢啊!
“那麼,”林木認真地看向月影邊上的那個男子,“這就是他那個變態的師傅?”
林木抖了抖臉上的肌肉,其實她運氣也滿好的,不是嗎?變態,這種世界頗爲罕見的東西,居然會讓她在這樣一個小小的破廟中碰到。——可惜因此而不能和月影打個招呼了!雖然很是好奇他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這師徒倆的氣場果然夠壓抑!整個破廟短時間內幾乎每個角落都被他們煞到。不過多時,破廟裡的人差不多都跑光了,縱使外頭的雨又急又猛。到最後,連他們師徒包括林木父女在內,僅剩下六個人!那另兩個還是一瞎一瘸纔沒跟着一起溜掉。
只見那瞎子扯了扯瘸子的衣袖,顫顫巍巍問道:“怎麼沒聲音啦?怎麼沒聲音啦?是不是沒人了?”
那瘸子一掌拍掉瞎子的手,尷尬卻又害怕地衝着根本就沒瞧她們看一眼的月影師徒倆狗腿地笑了又笑。
瞎子卻不依不饒:“是不是真的沒人了?可我怎麼覺得很奇怪啊!有點怕人!是不是……”她的聲音漸小,“那兩男的還沒走?”
她這話一出口,瘸子嚇得趕忙捂住她的嘴,然後擡頭衝着還是看都沒看她們一眼的那兩師徒笑笑:“呵呵……”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見此,林木終是忍不住了,轉身捂住嘴抖着肩,拼命壓抑着不笑出聲來。
卻是她的父親劉氏在一旁道:“木兒,雨也小了許多,把傘拿出來,我們也該走了。”
看樣子,她那親愛的爹爹也受不了這兩個渾身散發着危險氣息的人物了。
林木笑了笑,掏出傘,攙扶父親朝大門走去,至始至終都沒敢看月影一眼。
可憐的月影,和師傅在一起,竟成了這般令人恐懼的人物!
林木知道,雖然她始終一動不動地站在容易被忽視的小角落裡,但月影早就發現了她。很早的時候,她就能感受到他從面紗後面透過來的炙熱目光,可是那目光總是若有若無。而每待她朝他那裡看的時候,也總能見他不動聲色地很自然地避開她的目光。
是怕被師傅發現吧!
畢竟,那樣一個變態的師傅啊!
林木父女倆走至大門口,果見雨小了很多。但是經過方纔那樣的傾盤大雨,泥土地上已是溝壑萬條,路難走了許多。
林木衝着父親一笑:“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爹,小心路滑!”
劉氏手指一點她的鼻頭,笑了:“貧嘴!”
“呵呵——”林木邊笑着邊爲父親撐起了傘,就要啓程。卻是這時,遠遠只見兩個人打着傘艱難地一步步走近。
待二人進入視線,可以清晰地看清他們的容貌時,
林木楞住了。
劉氏則憤怒了!
是方遙!
他帶着他的侍童來了!
發生了這樣的事,林木從沒有想過會再見方遙。一是她不想見,見到了他,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畢竟,她知道他是無辜的,可是母親的死就橫在二人之間,她,還能像以前那樣喜歡他嗎?二是她認爲他們根本就見不到面。相信方慶虹是不會放他出來讓他來找她的。
可是,現在他居然來了!而且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來了。冒着雨,徒步地一路走到了城外!
看着方遙那一身淋透的樣子,林木眼裡不由地一熱,卻是無奈咬着牙將頭扭向一邊。
而此時,她的父親已然憤恨地開罵了:“賤人!你還跑來做什麼?!是不是想看我們父女倆死你才甘心?!”
“爹!”林木大呼着制止了他。她扶過他,“彆氣壞了身子,我們走吧!”說着,是看也不看方遙一眼,就要離去。
“林木!”只聽方遙一聲悲呼,接着竟是“撲通”一聲。
林木心一顫,回頭,卻見方遙拋開傘,就這麼跪在了雨中。他的侍童在邊上即要拉他起來,卻被他給推到了一邊。
“滾!誰要你貓哭耗子假慈悲!”劉氏大怒,竟要上前打他。
林木急急攔住了父親:“爹,”她懇求道,“您先進去,好不好?彆氣壞了身子,待我打發了他我們就上路。”
劉氏怒視女兒:“你還跟他客氣什麼?都忘了你娘是怎麼死的?!”
“爹!求您了!”林木哭求道。
劉氏顫着身,瞪了林木好一夥兒,終還是答應了。卻是流着淚走回了破廟裡。
雨,始終在下着,風也仍在颳着。
林木閉上眼,硬是將還在流出的淚水給憋了回去。然後,走上前來,俯下身子,要把方遙扶起,道:“何必呢?我不怪你,真的!這一切與你無關!”
卻是方遙一撲撲到了林木懷裡,放聲大哭:“林木——林木——對不起——對不起——”
眼淚,還是掉了下來,跟着落到臉上的雨水,一起沿面而下,滑到嘴邊,心酸的鹹!
林木雙手垂地,任方遙發了瘋似的抱着她,卻是動也不動。
“林木,林木,”只聽方遙哭着,後見他擡起頭來,看向她的眼睛,“帶我走吧!帶我走吧!林木!”
眼淚拼命地掉,止也止不住。林木痛苦地搖了搖頭,輕道:“我們,不可能了。認命吧,方遙!”
“哇——”殘忍的話一出口,就見方遙捂臉蹲了下來,哭喊着,“爲什麼?!爲什麼啊?!!”
“你知道的。”林木道,“我孃的死是我們之間永遠都跨不去的坎!”“起來吧,方遙,”林木也蹲了下來,掰開他的手,“回家去吧!我們……有緣無份!”
“林木……”方遙淚眼婆娑地看着她,“我喜歡你,一直喜歡你啊!”
“我也喜歡你!”林木哽咽道,“我也喜歡你……”“可是……”她看着方遙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回去吧!答應我,沒有我,你也要過的幸福!”
方遙痛哭不止地搖着頭:“我喜歡你,喜歡好久了,我以爲就要成爲你的新郎了,我以爲、以爲……”他哭得泣不成聲。
“我也以爲我會娶你呢……”林木喃喃道,“可是,生活就是這麼無情,我娘因你娘而死。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方遙終還是走了,由侍童攙扶着跌跌撞撞地走了。
林木木然地站在雨中,看着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裡。後頹然地仰頭,任雨水瘋狂地衝刷自己那張冰冷的臉,眼淚,不斷地滑落。
終於調整好心態,抹淨臉上的水,進了廟裡,卻見父親黑着一張臉狠狠地瞪着她。
“爹!”走上前,不顧有旁人在場,林木跪了下來。
劉氏舉起手,眼看着就要一掌,可卻含着淚眼,那手舉在半空,終還是沒有打下去。
“你!”他顫着手,指着林木,“你對得起你死去的娘嗎?!”
“爹您放心。”林木輕道,“孃的死木兒不敢忘!木兒發誓不會再想他了!”
劉氏撇過頭,抹了抹淚,不再說什麼了。
卻是這時,邊上月影的師傅的聲音響起,竟是一種恐怖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鋸子鋸木般的嘶啞聲音:“哼,女人果是薄情,不過一轉身,就可把情郎忘得一乾二淨!該殺!!”說着,竟是迅速起身,抽出長劍。
林木扭頭,只見銀光一現,竟是飛速向她這裡刺來,她立時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