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不知不覺降臨的。
彷彿是一夜之間,立田姬就將楓葉染成鮮豔奪目的紅色。
秋季最引人注目的盛景。
在不同人的眼中,它可以是悽豔的,是鮮活的,是喜悅的,是悲傷的。
文人雅士紛紛爲紅葉獻上詩句和文章。
即便是無法從中感受到文學魅力的人,也流行攜家帶口到楓樹茂盛的地方欣賞如斯美景。
自然面前,萬物都是平等的。
有一列車隊在官道上緩緩行駛。
一共有四輛牛車。
第二輛牛車格外豪華精美,裝飾品富貴華麗,懸掛的帷幕錦帳俱是高檔的中國綢緞和薄紗,不時從車內傳來男女的嬉笑聲。
車主人名爲藤原大輔,時任長門本地的少掾,官職爲從七位上。
他的家族也是藤原家族的旁系,家境富裕,從小在長門也是嬌養長大。
成人後不願遠去京中謀求官職,只願在鄉間過着愜意無憂的生活,因此謀求了一個小小的官位,既不用太累,又能保證一定的地位。
今年已經年滿三十歲,容貌清秀,剛剛開始學着蓄鬚,鬍子還比較清疏。
與一位情人在車廂內嬉鬧。
他見秋葉正好,動了遊興,又覺得幾處知名的景點往年都看過了,遊人又太多,便四下尋找賞紅葉的新景。
偶然聽人推薦這附近有一處湖泊叫紅葉湖,湖畔全是楓樹林。
此時楓葉正紅。
被吹落於地的紅葉,飄落於水面上的紅葉,與水中楓樹的倒影,真假難辨,如夢如幻,堪爲奇景。
大輔聽到描述後果然心動,就興沖沖的攜美來賞景了。
按照事先打探好的路,拐到一處山坡後,接下來的路段比較狹窄,車輛無法行駛。
留了一個隨從看守,其他的人從車子取出席子、帷幕、食盒等器具,抱着東西徒步前行。
大輔擁着美人,自然是不用揹負重物,輕輕鬆鬆的一邊看景一邊優哉遊哉緩緩行路。
“哦呀。這地方偏僻荒蕪,景緻卻也別有一番風味呢。”大輔贊嘆道。
眼前所見,山林小道被衰敗的秋草遮蔽,時隱時現。
秋風蕭瑟,不時驚起鴉雀在曠野中飛起。
路上零星的野樹,雖不是楓樹,金黃色的枯葉在風中翩翩落下,亦讓人生出悠然神往之意。
只是,這路上雖然不用爬山,但鄉間小路總是崎嶇,也起起伏伏,有高有低。
走了沒多久,日常進出不離車的大輔就有些受不住了,額頭開始滲出汗珠,氣喘腳軟。
“怎麼,還沒到啊?到底離那紅葉湖還有多遠,不會是走錯路了吧?”他不耐煩的問道。
負責探路的隨從連忙上前回答道:“大人,就快了,我聽說只有這一條路進出,不會走錯的,附近的人說大概要走一刻鐘,應該就快到了。”
大輔不耐煩的用蝙蝠扇扇風,“一刻鐘,感覺已經遠遠超過了嘛。”
就在這時,小路盡頭那邊遠遠走來一個挑着柴火的老人。
年約五十歲左右,相貌普通,額頭與眼角處滿是皺紋,花白的鬍鬚,一雙圓眼倒是格外精神。
隨從連忙道:“有人來了,正好問問。”
靜候那名老者走近,隨從將他帶到大輔面前。
這鄉野之人想來也不會從服飾辨別貴人身份地位,直愣愣的站着,也不行禮。
大輔也沒心情計較那麼多,何況美人在旁,也要保持溫和有禮的樣子,就徑直問道:“老人家,請問此處離紅葉湖還有多遠?”
老人微微笑出些褶子來:“沒多遠呢,沿着這條小路到盡頭,拐個彎就到了,大概只有四、五百步遠吧。”
大輔振奮起精神:“是嗎?就快到了啊,好,那我們繼續走。”
那位老人打量他們一番,“各位是要去紅葉湖遊玩嗎?”
“是啊。”
“遊玩可以,不過,紅葉湖可是我們這裡的聖湖啊。”
“哦?”大輔有些驚訝:“這個卻沒聽說呢。”
“因爲岸邊種滿楓樹的緣故,已經奉獻給秋之女神立田姬作爲神之領地了。所以,千萬別在湖上作出什麼褻瀆神靈之事哦。”
“是,是嗎?”
“象在湖水中洗浴、丟擲污物之類玷污湖水的事都不能做,否則的話,會有神罰降臨的。”
“懂了,多謝提醒。”大輔有些不以爲然,對隨從吩咐道:“你們聽到了吧,等下記得東西都收拾乾淨,不要弄髒了景緻。”
“是。”
一行人繼續朝前走。
果然,如那位砍柴老人所說,沒走多遠,便有耀眼的大片紅色躍入眼簾。
“哇!”衆人紛紛發出讚歎聲。
碧藍的天空下,是澄淨清澈的湖水。
茂盛的楓樹林伸展着枝條,紅豔如火的樹葉與藍天形成鮮明的對比。
地上覆蓋着厚厚一層落葉,靠近岸邊的水面上也漂浮着一層紅葉,將大地和湖水都染成紅色。
讓人心醉神迷的景緻。
“快去,在那吧,那棵楓樹的樹枝最爲蜿蜒有趣,在那裡鋪設好,我們就在那裡賞景吧。”
大輔指着一棵岸邊的楓樹道。
隨從們隨即上前,鋪好席子,砍了些樹枝圍上大半圈帷幕,這邊將食盒打開,取出準備好的點心、水果、飯糰和酒水來。
大輔和美人坐在正中,悠然的吃着點心,不時淺酌一杯,欣賞着景色。
有一名善笛的隨從取出笛子,嗚咽吹奏了一曲。
那湖面廣闊清幽,被水面一逼,餘音嫋嫋,樂聲更加悠揚悅耳。
大輔微醺之時,興之所至,命人奉上小手鼓,隨着笛音敲打,自認爲人生至樂,莫過於此。
“果然不去京城是對的啊,不然汲汲營營,又哪來如此快活的時光。”
他的情人也來湊趣。
穿着華麗的唐衣,憑水臨照,按拍而舞。
她原本就皮膚細膩白皙,湖光山色相映,更顯婀娜動人。
大輔不禁心念動了一動,笑嘻嘻的對她伸手道:“你過來。”
又揮了揮手對隨從說道,“你們自己去附近走走,賞玩一番。”
隨從都懂眼色,默默退出帷幕之外。
這附近荒無人煙,也沒見什麼野獸的痕跡,想來沒什麼危險,便真的四下走動,儘量離帷幕遠點。
這麼美麗的景色下,胡天胡地一番,想來也確是快活。
沒一會兒,他們就聽見主人傳來一聲慘叫,接着就是女人的慘叫。
“出事了!”
隨從們心中暗道不妙,匆匆趕回。
掀開門簾朝裡一看,藤原大輔已經失去蹤跡。
旁邊的女人象是被嚇傻了,赤裸的半身也忘了掩蓋,只縮在一旁不斷髮出尖叫聲。
手指着湖裡。
衆人沿着方向看去。只瞧見一雙金黃色的眼瞳,冷漠的悄無聲息的沒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