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啊,你在哪裡啊?”
小福得了句保證略放了心,深吸一口氣,上前打開門叫道:“張掌膳,我在這裡!”
那被燒得焦炭狀的人聞聲轉向這邊,驚喜的笑了,露出失去嘴脣遮蔽的森森白牙,“小福,原來你在這裡,叫我好找。”
她吃力的走上臺階,“這麼久不去我們那邊,大家都很擔心你呢。”
小福心中酸楚,見那可怖的人影也不覺得害怕了,伸手扶住她。
張掌膳的手,如枯樹皮般乾裂發硬。
他吸吸鼻子,按先前被教導的話說道:“我因調了新職司,最近又有些忙碌,因此沒時間偷跑,又換了住的地方,之前都不知道你們來尋我,真是抱歉。”
張掌膳驚喜道:“誒呀,有了新職司,忙碌是好事呢。我趕緊回去告訴她們,必然都高興。”
“張掌膳,我如今調在長平郡主手下做事,她此刻就在房內。我跟她提過你們都廚藝高超,她很感興趣的樣子。”
“誒呀,你這孩子亂在郡主面前瞎說什麼啊,那我必要拜見了。”
她整整被燒得焦爛的衣裳,捋捋並不存在的頭髮,轉向小福道:“幫我瞧瞧,我頭髮亂不亂?”
小福含淚點點頭,“一點都不亂,我覺得宮中你最好看了,若再年輕點,估計官家都會爲你神魂顛倒呢。”
“這孩子,亂說什麼。”張掌膳笑得牙齒都合不攏。
她恭恭敬敬在門外道:“太平宮掌膳張如月求見長平郡主。”
“進來罷。”
張掌膳進門,見一妙齡女子端坐於上,滿頭珠翠,氣質高貴,便曲身行禮,“郡主萬福。”
“請起。”
真珠含笑對她道:“小福在我面前誇你們太平宮內廚班子手藝好,倒勾動我的饞蟲,想累你們做上一席,讓我嚐嚐。”
張掌膳喜出望外,臉上乾裂發黑的皮膚都笑得跌了幾塊,“那孩子嘴甜,就愛亂夸人,不過有幾樣拿手菜,供貴人們吃個新鮮味兒罷了。”說完期待的看着真珠,“不知郡主何時用膳?擺在何處?”
“我也不大愛吃什麼山珍海味,如今想吃些家常菜,你們廚藝自然是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做才發揮的好,酒席便擺在太平宮吧。食材我已命人送到太平宮門前,你回去後就可開始準備。我一個時辰後來吃席,不知時間可否足夠?”
張掌膳一拍大腿,那碳化的腿骨發出“咔嚓”一聲響,小福幾乎要擔心會那腿斷,還好她立住了,“郡主慧眼,我們這班人最擅長做的就是家常小菜,時間足夠了,我便立時回去準備。”
說完告退,路過小福身邊時歡喜道:“多謝你在郡主面前推薦我們,待會你跟着過來,我留好東西與你吃。”
小福露出笑容,點點頭,“嗯。”
張掌膳飛快地一瘸一拐出去了,連帶那呲——哚、呲——哚的聲音似乎也帶上了歡快的節奏,再無先前令人恐懼的氣氛。
小福慢慢踱進房門,“郡主,您會吃她們煮的食物麼?不怕……”
“你先前吃過,不也沒事麼?”
真珠說:“我猜想,她們若是使用人間的食材做出來的食物,或許是能吃的。如果使用她們自己的食材,那就是鬼的食材了,因此纔會吃死人。”
小福想起那份甑糕,點點頭。
“所以,”真珠笑眯眯的說道:“難得做個席面,該請人一起來吃酒纔好。”
小福驚異地看她從袖中掏出紙筆硯臺水洗一堆東西,在一張素箋上提筆寫了幾個字。
寫就之後,將紙疊成一支紙鶴,放在掌心中輕輕吹了一口氣,那紙鶴就撲棱着翅膀,自行飛到空中。
“哇——”小福長大了嘴,傻傻的看着紙鶴。
它繞着房間飛了一圈,自己尋到窗戶中的縫隙,自己擠了過去。
到了外面,蹦躂了兩下,癟平的身子又復原鼓了起來,這才拍着翅膀朝天空飛去。
張掌膳拖着腳拼命朝太平宮走。
喃喃道:“真奇怪,這麼點遠的路就身子就僵硬難走,果然是老了不成?”
所幸太平宮離崇化殿不遠,片刻即到。
看見宮門前果然放了幾擔東西,塞得滿滿當當。
無非是雞鴨魚肉、米麪油鹽之物。
張掌膳喜得眼都不見,連忙進宮裡叫人來擡東西。
當她邁上太平宮臺階時,焦黑的皮肉如蒙塵明珠被清水一洗,漸漸變成正常人類的肌膚,腳也正常了,衣物齊整。
她完全沒有察覺,只是加快了腳步朝大殿急走。
宮規有云:出入當徐徐,不可奔走驚擾貴人。
“齊尚食,齊尚食!”
後殿正在指揮宮女擦拭器物的一名女官,年約三十歲左右,面容嬌美,但卻永遠只是死板着臉,保持上位女官的威嚴。
太后身邊最高女官陳尚宮不知爲何最近遍尋不至,殿前宮女也少了大半,齊尚食雖是內廚女官,但如今剩她品級最高,因此全宮由她主持所有事物。
“何事大呼小叫?簡直不成體統。”
張掌膳匆匆行了一禮,“宮中長平郡主叫了我們尚食局伺候,等下便在這宮裡擺酒席,食材我已叫人搬到廚房,只是具體如何行事,還得靠尚食大人安排。”
齊尚食眼睛一亮:“這種時候,郡主沒個因由,卻叫我們這班人伺候,莫非是聖上有意將我們外賜不成?”她原地踱了幾步,“太后娘娘仙逝,各宮內廚人員早滿,不好安置我們,索性將我們下賜,這位郡主得了消息,便想來先試試我們手藝吧。”
張掌膳笑眯眯說道:“我也是這麼想着,還是多虧小福那孩子在郡主面前薦的。”
“很好。你去告訴她們,這關係着我們日後的去處,若果然能成,郡主府不比宮禁森嚴,請求休假外出瞧個親故也方便,務必要她們用心仔細,拿出自己看家本領!”
“是。”
“若是陳尚宮在就好了,不知爲何這幾天宮中少了這麼多人,前殿只剩這八名宮女四名雜役可以使用,也只能勉強支應了。”
問明只設一桌,便命在偏殿移月閣處設席。
臨水映月,觀花聽風,最是適宜不過。
這邊白法師做完子午課,剛張目醒神,便聽見邊上有“鐺鐺鐺”敲窗玻璃的聲音。
循聲走上前,看見是隻小巧的紙鶴在那抹嘴梳毛,偏頭來瞧他。
略一感應氣息,笑道:“長平道行真是精進了,居然如此靈動。”
他打開窗戶,將那紙鶴放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