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意識,永遠都是人所難以探知的一個隱蔽的角落。
從小備受欺辱的胡德凱,或許自己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大腦中,已經出現了另一個自己。
或許孤獨就是另一個他的存在的理由,明明對於孤獨異常的恐懼,可又沒有人願意太過於接近他,沒有人陪伴的世界中,他終於在心中生出了另一個自己。
一個願意陪伴他,願意跟他分享自己想法,跟他能說話的人格由此而生。
這個人格沒有名字,但從這個人格說話的方式來看,這個人對於他並沒有多麼可憐,甚至有時候對他的言語評價中,還帶着幾分羞辱,看的出來這兩個人也有爭吵的時候。
可以想象一下,一個形單影隻的坐在家裡,對着一塊破舊的鏡子,自說自話甚至會吵架,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胡德凱從小到大,應該沒少過這種生活,不過小的時候,他有哥哥,那時候他的內心多少還有一點心裡安慰。
在別人都不願意搭理他的時候,哥哥願意陪着他玩,願意跟他說話,甚至願意照顧這個天生有殘缺的弟弟。
但哥哥也有長大的一天,漸漸的長大,胡德勝也漸漸的明白,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能只有弟弟一個人,今後的生活,他也需要一些朋友。
不過小時候的胡德勝是不明白這些的,直到徐來從外面回來,聽着小舅每天跟他說着外面的世界,他的心中終於出現了嚮往。
他曾經渴望過有一天,他可以走出大山,見識一下大山之外的世界,認識一些新的朋友。
可想要做到這些的同時,他恐怕要跟弟弟分開一段時間。
一個還在上學的孩子,對於弟弟做的一切,其實已經不少了,當他明白這個社會大部人是什麼生活方式的時候,他多少對於家裡的弟弟,有了一點厭煩。
可這不能全都怪他,誰不想跟朋友一起把酒言歡,誰不想偶爾放縱一下,去感受一下外面的燈紅酒綠,縱*情歡笑?
年輕人都有這個想法,只是他沒有這個機會,他每天的生活幾乎都是固定的,上學、功課、弟弟,這幾乎是他生活的全部。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誰都有煩躁的時候。
有那麼一段時間,他看着自己的弟弟,一臉癡傻的模樣,甚至連話都不想跟他說,他有多希望弟弟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至少他就不用花太多的心思在弟弟的身上。
走出去,到大山外面看一看,興許有機會治好自己的弟弟!
很長一段時間,這句話一直都環繞在他腦子裡。
在他的心裡,其實還是捨不得這個弟弟的,他知道弟弟從小沒有朋友,更加沒有人願意跟他一起玩,所有人都帶着有色眼鏡在看他。
哪怕是父母,對於弟弟都有種厭煩感。
整個家裡,唯一不嫌棄弟弟的人,就只有他和外婆。
所以在他打算離開之前,他希望弟弟能漸漸的去適應,他還有時間,慢慢的跟弟弟拉開距離。
他想看看,脫離自己這個依靠,或許弟弟真的可以自己生活,這樣一來,他今後考上了大學,離開家的時候,弟弟也可以一個人生活。
可他不知道,他對於弟弟的一次拒絕,竟然讓胡德凱的心中,產生了一種難以言表的憤恨。
當然胡德凱憤恨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舅舅。
徐來回家的時候,跟胡德勝說話,他都偷偷在一邊聽到了,別看他樣子長得有點傻乎乎的,好像腦子也不正常。
事實上這孩子聰明的很,很多事情他都能看的出來,從小就看人臉色長大的他,遠比一般人更加的敏銳,只是他的語言表達能力存在一定的問題,說話十分困難,所以很多人都以爲他是個傻子,聽不懂也說不出來。
包括他的父母都這樣想,就更加不要說徐來了。
胡德凱聽到了兩人之間的談話,也知道自從舅舅跟胡德勝說了那些話之後,哥哥對自己的態度明顯變了很多。
雖說很多時候還像是小時候一樣,哥哥依舊照顧自己,但對自己已經不是以前那種有求必應了。
這種巨大的落差感,纔是他心中最難以接受的。
在他的心中,哥哥就是他最終的人,是任何人都不能搶走的,或許在他看來,別人除了哥哥之外,還有別的朋友,可自己只有哥哥。
所以他不允許有任何人接近自己的哥哥,哥哥是他一個人的, 不可以跟任何分享。
可現在,哥哥似乎跟自己疏遠了,這一切都是因爲徐來那一次跟哥哥之間的談話,在他看來,這就是舅舅回來要搶走哥哥。
他的想法其實很簡單,他不想哥哥離開,也想起了當年哥哥生病的時候,也不用去上學,一整天都在家裡陪着自己。
看着哥哥躺在牀上,他也歪着小腦袋躺在哥哥身邊,聽着哥哥給自己講故事,還教導自己認字。
所以他想到了讓哥哥生病,但生病可太難了,好好的怎麼可能生病?
這件事他想了很長時間,直到那天他偷偷從外婆家裡拿回了那本書,將這本書給哥哥看的時候,他看的出來哥哥眼神中的膩煩。
後來聽哥哥說,這本書要是被爹看到,一定會打斷腿。
這會兒他想起之前聽人說過,傷筋動骨要休息一百天,天真的胡德凱竟然想到了叫爹打哥哥一頓,要是能打斷腿,那就最好了。
想想哥哥能在家裡趟一百天的時間,這一百天都有人陪在自己的身邊,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
一想到這裡,他就安奈不住自己的心,抓起那本書藏到了哥哥的書包裡面。
而第二天上學的胡德勝,自然沒有想到弟弟都要用意,上課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包裡的書,頓時嚇得倒吸一口冷氣。
要知道舅舅帶回來的這本書,他自己都要偷偷的趴在牀上偷看,裡面的那些女人,穿的都十分暴漏,自己帶着這類書,要是被人發現了,那他就完了。
可這本書是誰塞進包裡的,就一點都不難猜了,知道這本書的人也就是他跟弟弟兩個人。
現在書出現在這裡,弟弟想要做什麼?
胡德勝沒有想的太複雜,畢竟弟弟在他的眼裡,還是一個孩子,加上腦子也不好使,他沒有想過弟弟這是想要害他,只是以爲弟弟昨天想要紙飛機,而自己沒有給他折,所以他將這本書塞進了包裡,打算叫他有時間的時候折給他。
所以在放學之後,他偷偷拿着這本書,躲在角落裡面翻看,想找一篇沒有太多人物的畫紙,撕下來給弟弟折一個紙飛機。
可他沒有想到,他包裡的書,其實早就有人看到了。
那人沒有給他機會,直接將事情通知了老師,老師當場沒收了他手上的書本,並且嚴厲的批評他,要給他處分。
胡德勝當時已心裡異常委屈,從老師的辦公室裡面出來,第一時間就是拉着那個舉報他的同學,一頓暴打,兩人廝打很快就引來了學校老師的關注,甚至因爲這件事,連警察都來了。
那本書也再一次成了他的罪證,一個流*氓罪扣在了頭上,胡德勝實在沒有辦法在解釋這件事。
因爲他只是翻看違禁書籍,並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所以這件事當時被從輕處罰,聯繫了家長將他帶回去。
胡德勝的父親一輩子都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家裡雖然沒有什麼錢,但他自認爲一輩子他都沒有做過虧心事,在誰的面前都能挺直了腰板說話。
可現在兒子做的事情,徹底叫他擡不起頭來了,拉着兒子回去的路上,沒有一點好臉色,拳打腳踢更是少不了。
回到家裡之後,更是叫胡德勝就跪在門前,他掄起手上的棍棒對他又是一頓毒打。
胡德勝死咬着牙,就是不說出書是從哪裡來的,對於弟弟的事情,更是隻字未提。
那天晚上,胡德勝的父親喝了不少酒,氣惱的倒在牀上睡了過去,趁着夜晚,胡德勝拉着弟弟的手,哭着跟他告別。
他知道今後學校他回不去了,所有人看他的眼神,他都記在心裡,心裡的屈辱他沒有地方說去,只想現在就離開家,在不想回到這個讓他傷心的地方。
胡德凱一聽說哥哥要走,頓時慌了神,這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他只是想着哥哥被打了就能在家裡陪着自己。
現在聽說哥哥要走,他急的一頭汗水,卻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勸阻。
情急之下,他想到了父親,趁着哥哥沒有走遠,這小子竟然偷偷的跟他爹說,他哥哥離家出走了。
氣急敗壞的父親,本來還在想着,晚上天涼,待會就叫他回屋睡覺去。
哪知道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會在晚上偷偷的離家出走。
當下被氣得咬牙切齒的,抄起門口的棍子就追了出去,一路追到了小河邊,纔將胡德勝攔住。
可這一次,胡德勝沒有任由他說什麼,第一次跟他老子發生了劇烈的爭吵。
在爭吵中,胡德勝被他老子打了一巴掌,這一巴掌打的很重,甚至重到胡德勝當場兩眼一黑,腳下酥軟的一頭栽進了小河裡。
這一幕,全都被躲在一邊胡德凱看在了眼裡,他親眼看着哥哥被父親一巴掌打進了河裡,一頭栽進去,就在沒有出來。
那一刻,他慌了,他知道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自己,要不是因爲他,哥哥也不會出事,同時在那一天,他心中也埋下了一顆仇恨的種子。
他痛恨那個將哥哥逼死的男人,那個他一直叫爹的男人。
也就是這一刻開始,他內心中的第二人格也就出現了,出現的消無聲息,卻又理所應當。
因爲他懼怕一個人的生活,以前有哥哥在,現在哥哥離開了,這個由心而生的人格,成了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依靠的人。
而他對於父母的痛恨,也同時埋下了一顆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