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來的黑衣人,正是王牧。
“薛衡山,我早就說過,你兒子是找死,你卻非要糾纏與我,那我只好……”透過帽子下的黑暗俯視着趴在地上的薛衡山。王牧飄渺的嗓音傳來。
“嘶……”薛衡山一愣。然後倒抽冷氣,圓瞪的老眼瞬間被驚恐填滿。
他聽出了王牧的聲音。
“是,是你?怎麼會是你?!”頓了一下,薛衡山瘋了一樣怒吼,卻無力起身,又調頭望着那舵主道:“舵主大人,是,是他,就是他殺了我兒子啊,快。快殺了他啊!”
舵主沒有說話,反而回頭跟王牧對視,頗爲失笑地聳了聳肩膀。
看着這一幕,薛衡山頓時明白了,恍然大悟,一顆心猛烈震盪,直接掉谷底了。
“舵主,舵主你不能這樣。你可是地獄門分舵舵主啊,他,他究竟給了你什麼好處,你要冒險幫他對付我啊?您,您幫我殺了他,他給您什麼,我,我薛衡山給您雙倍!”
“雙倍?哈哈哈哈……”舵主忽然仰天大笑,似聽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話,半晌才又低頭,滿臉鄙視地盯着薛衡山道:“薛老頭,你以爲你是誰?你家有玄級丹藥?溫靈丹和衝靈丹?你家有玄級武技?還雙倍?你現在拿出一樣給本舵看看!本舵就看不慣你這本來沒什麼本事。還耀武揚威的樣子,你那兒子薛林,一個區區外門弟子,張揚的都要騎在我這個舵主頭上了,死了活該!”
薛衡山呆滯了,玄級丹藥,玄級武技,無論哪樣也不是他個區區薛家家主說弄就能弄到的。先不說玄級的丹藥,光是玄級武技就是天方夜譚,別說沒有,就算有,又有誰能將玄級武技如此寶物拱手送人?
“呵呵,沒有吧。沒有就認命吧。”舵主冷笑,臉色一寒,又掃視在場百十多手下喝道:“殺!一個不留!魂飛魄散!”
“嘩啦!”
上百人的陣容同時沖天而起,一樣的招式,一樣的黑衣,如一羣展翅的蝙蝠,遮天蔽日。
“轟隆!”
大片劍芒以某種陣法的配合方式落下,同一時間落下,如一片天幕塌陷。
薛家那十幾位天仙根本無力招架,震耳的爆響聲過後,所有人就都跪了。
大地現出一個巨大的坑洞,啥時飛濺,薛家十幾個天仙就倒在坑洞之中,齊齊吐血,臉色煞白,滿身靈力紊亂。
“嗖嗖嗖!”
天空上百人開始落下,半途中,距離地面最近的十幾個人黑衣人忽然以更快的速度衝出,就見十幾道鬼魅般的殘影閃爍,衝向了坑洞中的衆人。
長劍寒芒閃爍,十幾個地獄門弟子毫不留情,長劍直刺那些薛家手下的丹田。
“啊……嗷……”
鬼哭狼嚎的嘶鳴響起,是元神洞穿,靈魂發出的悽慘嘶吼。
聲音此起彼伏,接連不斷,十幾位天仙就那般毫無抵抗地任人宰割。
前方趴着的薛衡山顫抖了,都不敢回頭去看,劇烈顫抖的目光又看向那舵主,發瘋地吼叫:“你,你不能這樣啊!你是地獄門分舵舵主啊!上面知道你的做法,不會輕饒你的!我,我要去總舵,我要去總舵揭發你!”
“呵。”舵主毫不在意地翻了個白眼,懶懶地盯着薛衡山道:“我好怕啊!你倒是去啊,你要能活着離開這大門,我跟你姓。”
頓了一下,薛衡山回頭跟王牧對視,神情不由變的禮貌了不少,含笑道:“王賢弟,大局已定,你看……”
“呵呵。”王牧輕笑,自然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揮手一揚,一塊碧綠玉簡飛向了舵主。
接過玉簡,舵主吸了口氣,目光灼灼,迫不及待地透入精神力查看了一番。
是玄級下品武技!同樣是出自無極門的劍法!
三界之內,無極門的劍法算是數一數二的了,好東西,發達了啊!
“哈哈哈,賢弟果然是號人物!”收好玉簡,舵主望着王牧大笑,又指了指那薛衡山道:“這老東西要不要哥哥我幫你處理?”
“還是我親自來吧。”王牧看了一眼舵主,笑聲變的淡漠。
“沒問題!”舵主做出大方的樣子,又叮囑道:“不要手軟,得魂飛魄散,這樣,就沒人知道今天的事情了,賢弟懂的。”
王牧點了點頭,大步走向了薛衡山。
薛衡山都要哭了,身形顫抖,一臉悲憤,恨不得立刻衝上去將王牧掐死。
後面,那慘叫聲也沉息了,薛家十幾個人盡數魂飛魄散,留下的只有一地屍體,和流淌的鮮血。
濃郁的血腥氣中,王牧站在了薛衡山的面前。
看着對方眼底極度的恐懼和極度的不甘以及憤怒,王牧的心卻越發平靜,平靜的有些發冷。
佛門弟子,本應慈悲爲懷,可無奈身陷殺戮,不殺,便要被殺。
當初坐悟三萬年,終於舍下一切雜欲,卻不想這萬世光陰裡,這一雙手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更不知道自己被斬殺了多少次。
說實話,王牧跟他們無冤無仇,就像那薛林,若非極盡刻薄言語辱罵,還試圖阻攔王牧,也不會殺他,即便如此,王牧也手下留情,並未驅散其魂魄。
這是善?還是惡?
那無數歲月前,又是什麼原因,讓堂堂花佛墜入這萬劫不復之地?
丹田之中,桃花印莫名地抖了一下,登時,一股冰寒邪戾之意透體而出,絕魂體被激發,王牧一張臉自動地現出冰幽之色,如玉打造,卻看着恐怖無比。
冰幽光華照亮了帽子下的黑暗,薛衡山終於看清了王牧的臉,望着那熟悉的冰幽之色,他眼底的憤恨忽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濃濃的恐懼。
不知爲何,他覺得眼前這個王牧似與之前大不一樣,那氣勢好像忽然從溫和變的邪異無比。
其餘人也都發現了異常,那逼人的寒氣四散,人們甚至看到王牧的身上有着絲絲黑氣瀰漫而出。那詭異神秘的氣勢,透着久遠而滄桑的悲涼,悲涼中,滿是毀天滅地的冷寂,那筆挺的背影一時間變的那麼高大,如通天徹地,即便那舵主都隱隱生出忌憚之心。
“呵呵。”王牧忽然冷笑,心有所悟。
善惡之別,一念之間,他自問沒有做錯什麼,眼前的薛衡山亦或是那些死在他手裡的,不過咎由自取罷了。
一切血腥,都是爲了跳出這萬劫不復之地。
慈悲爲懷,不代表就要任人宰割,不代表永生永世都要去承受那被圍殺的殘酷結果!
忽然想起了嚴寬曾跟自己說的一句話,善不光是溫柔,懲奸除惡也是善,死在王哥手裡的,都是該死的惡人。
眉頭舒展,王牧笑了,手中一揮,一道精芒飛出,直奔薛衡山丹田而去。
毛骨悚然的聲響中,薛衡山表情一僵,然後整張臉又劇烈扭曲,跟着是那慘絕人寰的叫聲。
王牧卻已起步,朝着大門走去,待到那慘叫聲落下,王牧已經走到了門口。
“賢弟,這就走啦?常來玩兒啊,哈哈!”舵主熱情地揮了揮手,嗓音卻本能地有些顫慄。
王牧沒有迴應,徑直出了大門,身形化作一道流光,飛天而去。
王牧又回到了那之前的山谷,正是黃昏時分,冥域的黃昏,昏暗中滿是定格了的幽綠,整個天地一片寂靜,只有陰風陣陣,森然而悲涼。
並沒有急着修煉,王牧就站在山谷中央,仰頭望着幽綠的天空。
黑袍動盪,人卻一動不動,那孤寂的身影在這荒涼山谷,似天地只有他一人。
丹田之中,桃花印又在莫名悸動,腦海中再度浮現那熟悉的畫面。
乾淨的一塵不染的天地,龐大的桃花樹,絢麗的桃花,還有那突兀的,衣衫襤褸的自己。
少年正對着桃花樹,也在望着天空,如此刻的王牧一樣。
王牧忽然覺得,當初的自己,或許與現在的自己所想的問題也一模一樣。
“磐石無心,才能不喜不悲,天地不仁,方可無始無終,心不滅,所以淚不盡。”王牧緩緩閉上了眼睛,口中唸唸有詞起來。
“山高萬仞,所以小沙石微塵。自強齊天,方能弱天下萬物。”
“心不動,人不妄動,一切糾葛,自散無形。”
“慈悲者,陽光普照,縱染血腥,邪祟不侵。”
忽然,王牧笑了,身上隱隱的黑氣收斂,丹田之中,桃花印變的平靜。
再次睜開眼,便覺這黃昏如此美好,縱然幽綠的顏色,也如此燦爛。
如今的殺戮,往昔的殺戮,不是惡,是慈悲者的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