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線育孤

鹽幫經過明清兩個朝代,在同黑白兩道的鬥爭中產生了明暗兩條線。

明線是曬鹽和種地,產業有鹽場和莊園。

暗線是傳道行醫和經營各種生意,產業有鹽祖廟和貔子窩順風大貨棧及一些分號。

當明線被滅後,暗線啓動,收拾殘局,養孤育孤,興幫報仇。

暗線在鹽幫是絕密的,只有總舵主掌握,有令牌爲證。

暗線的總舵設在鹽祖廟,總舵主是老道長,叫名郭振道。明面是傳道行醫。

分舵設在貔子窩順風大貨棧,並且又開了三個分號:順風酒樓,順風船隊,順風車隊。在貔子窩的外地又開設了數個分號:莊河大貨棧、安東大貨棧,盛京大貨棧……

貔子窩順風大貨棧大掌櫃名叫郭振富,是暗線的副總舵主,明在做買賣賺錢。

陰曆五月十九日早晨,郭振富接到老道長的飛鴿傳書,請他到鹽祖廟敘舊,並在信紙上點了三個紅點,這是加急的信號。

郭振富看到此信,知道這是暗線啓動的會議,立即騎馬飛馳到鹽祖廟。

鹽祖廟是鹽幫幾百年來逐漸擴地而建的,是郭振富從小讀書、練功的學校。他對鹽祖廟非常的熟,非常的親,往往夢裡在鹽祖廟裡上殿揭瓦,醒來時哈哈大笑。

他來到鹽祖廟,站在廟前廣場的西邊,看着鹽祖廟說:“鹽祖及各位神仙,我小富五、六年沒來拜您們了,請不要見怪。今天,我挨個去給您們磕頭去。”

鹽祖廟坐北向南,宏大輝煌。

子午線上的大殿曰;中殿,有十座;鹽祖殿、海神殿、藥王殿、財神殿、三青殿、王母殿、玉皇殿、伏羲殿、女媧殿,阿瀚主尊殿。

東殿;封神宮十殿。

西殿;閻王十殿。

它門都是青磚黑瓦,圍牆是青磚粉牆,院中按奇門佈局的,松柏有幾百年樹齡,有的幾抱粗,挺拔參天,蒼翠養目。

天空白雲,蒼翠廟院,香菸繚繞,在郭振富看來是好一個仙界神境。

東西兩廂是道士的禪房、齋堂。東西兩廂的牆外,各有四排民房,有二、三百間,那是病房。

廟後一片松林,四季長青。

廟前一個大廣場,比鹽幫總舵廣場還要大。

廟門前,兩根高旗杆,廣場中央一個大戲臺,南邊一排廁所,東西兩邊有無數的商攤。

老道長善心廣施,醫術高超,把道場變成醫院,他的鍼灸、點按的組穴療法算是一絕,一般不用藥,用藥也是幾味藥,不超過十味。老難病進到這裡,無病而去。奇效驚人,特別是接骨術,神奇的令人不敢相信是真的。進廟治病,不管窮富,一律不收錢。而是要富人憑賞,窮人到廟裡給衆神磕頭。

那當時,有一座二、三百間房屋的醫院,城市裡有幾座。所以鹽祖廟名揚遼南。

郭振富看着廟前的廣場說:“鹽祖廟啊鹽祖廟啊,您一天到黑就是這麼急急忙忙、熙熙攘攘、熱熱鬧鬧、令人心熱呀。”

廣場上,馬車、牛車、人車,有百十輛之多,來來往往不斷流。

進來時,人喊馬嘶老牛叫,求老道長救命。

離開時,說說笑笑,歡歡喜喜,跪在廟前磕頭,答謝神恩。

人背、人擡、拄棍而來的病人排成長龍。

來還願的人,佔了廟前小半個廣場,放完鞭炮,擡着紅箱,進廟捐助。逛廟的人,進廟燒香的人,一大幫一大幫的,三三倆倆的,嘻嘻哈哈而來,打打鬧鬧而去。他門地善捐,使廟日進斗金。

郭振富進廟後,正殿、偏殿挨個燒香、磕頭拜神,拜了一上午,天近中午時,走進老道長的禪房,見老道長坐在炕上打坐,上前抱拳一禮,說:“師弟拜見師兄。”

老道長睜開雙眼,看着郭振富,那白中透紅的田字臉上掛着笑,那雙猴眼挑皮似的眨巴着,淡淡的眉毛揚着喜樂,頭戴黑色瓜皮帽,身穿黑色長袍馬褂,腳穿黑色布鞋,站在地上。

老道長笑着說:“師弟胖了,叫人好想啊。”

郭振富說:“想啊,歲數越大越想啊。何況我五、六年沒回家看看了。”

老道長說:“師弟磕了一上午頭,也累了,咱們去吃完齋飯,回來你也躺一躺,下午議事。”

下午,老道長禪房。

老道長、郭振富、老總管郭振聲、老道長的四個弟子:凌虛子、凌空子、凌雲子、凌悟子共七人坐在禪房裡的八仙桌四邊。

老道長從懷中掏取銀牌放在桌上,說:“師弟,把你的那塊也拿出來給他們看看。”

郭振富從懷中掏出銀牌放在桌上。

老總管已經看過老道長的令牌,只對郭振富的令牌望了一眼。

凌虛子四人雖然好奇想看,但在長輩面前也只有壓一下好奇心,也像老總管一樣望了一眼。

老道長嚴肅地說:“我和我師弟二人,就是暗線正副舵主,這是我們師父和前任總舵主郭德剛安排的。

‘‘今天,你們五人蔘加了這個會,就是暗線的人員。暗線是絕密的。按祖規,泄密者,割舌頭,斷手筋足筋,送進深山老林。

‘‘暗線的任務是:養孤育孤,興幫報仇的八個大字。

‘‘現在,我給你們五人分分工。

‘‘老總管郭振聲,爲暗線副總舵主,負責山區莊園事物。議完事後,立即把鹽幫家人,在郭屯住的,在其他屯子住的,六歲以下的孤兒,十三歲以上的孤兒及獨老,全部搬進莊園。以後,大家就以種地爲生,自耕自種,幫裡幫扶,好好過下去,把鹽民變爲莊稼人,鹽幫從人間消失,叫鬼子找不到報復的對象。

‘‘凌虛子爲孤兒大師兄,代師傳藝,我把七歲到十二歲的孤兒,小子三十三個,丫頭二十四個,共計五十七個交給你,你教他們學武練功,同時,請一個先生教他們學文讀書。

‘‘凌雲子爲護廟總教頭,挑選在這次劫難中活下來的十三歲到十八歲的鹽家小子,十三歲到十六歲的鹽家丫頭,成立一支武士隊。鹽家丫頭不包腳,和小子一樣能幹。他們都有咱奇門功的底子,再加強一些訓練,都能成爲一把好手,爲將來興幫做準備。

‘‘凌空子是東醫房總管,凌悟子爲西醫房總管。

‘‘師弟郭振富的任務就是掙錢養孤育孤。

‘‘我們學學祖宗,臥薪嚐膽,熬他個十五年,小子們最小的七歲,就長成個二十二歲的大小夥子了,就可以報仇興幫,我們就對得起祖宗了。

‘‘我念了這麼長的經該歇歇了,你們接着念。’’

老總管說:“老驢老馬離不了家鄉,大家不願意搬哪?”

老道長說:“當時總舵決定端午節後搬進莊園,心多好啊,叫大家過個端午節,好事變成了喪事,如果節前就搬家,能被鬼子偷襲嗎?能死這麼多人嗎?鹽幫能被滅嗎?還想叫鬼子殺個回馬槍,趕盡殺絕嗎?把我這個話講給他們聽聽,在這個時候要拿幫規說話,但給一點靈活 ,一、可以投親借友,二、在周圍的屯子裡找房子。總之告訴大家一句話,必須離開原地,叫鬼子找不到。

‘‘還有一條,走到哪裡,都要成立武士隊,那二百多武士你領走。’’

凌虛子說:“師父,這幾天我叫孩子們鬧的頭大了。’’

凌空子說:“這些孩子真能作呀,簡直是些剁尾巴的猴子。我看了就頭暈。師兄好脾氣,要叫我……’’

郭振富插話:“一巴掌扇到南海去!’’

凌虛子說:“師叔不要見怪,聽我詳細說來,白天他們作害神,

滿廟竄,滿廟翻,滿廟鑽。在供桌底下,衆神身後,老君、人皇肚子裡爬貓貓,一個個成了花臉狼,灰猴子。”

郭振富說:“太一般了。”

凌虛子繼續說:“給瘡官老爺貼了一身膏藥,給齁官老爺抹了一身大醬,給關老爺鬍子扎小辮,給王母娘娘、女媧娘娘臉上擦粉。

郭振富問:“還有嗎?”

凌虛子說:“把財神的大元寶拿給窮神。

郭振富說:“有點快了。“

凌虛子說:“把關老爺的鬍子掛在女媧娘娘的臉上。”

郭振富說:“有創新。”

凌虛子說:“把王母娘娘的鳳冠戴在太上老君的頭上。”

郭振富一拍大腿,說:“有超越。”

凌虛子說:“晚上他們害怕神,蒙着頭不敢露頭,不敢出來尿尿,一多半尿了炕,早晨坐在炕上哭。”

郭振富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淚。

老道長笑眯眯地用手捋着鬍子。

老管家嘿嘿地笑,搖了搖頭。

凌虛子,凌雲子,凌空子,凌悟子四人都是哭笑。

郭振富笑完了,嗆的咳了幾聲,擦了擦眼淚,問“誰作的最歡?”

凌虛子答:“郭振天的小兒子,郭正人。”

郭振富說:“我喜歡,我去給他們當師父,領他們去摸玉皇大帝的鼻子。”

老道長說:“師弟別急,十年後我就把他們交給你,來個皮老頭領着皮小子大鬧貔子窩。”

郭振富說:“現在,他們不敢摸玉皇大帝的鼻子,十年後,他們也不敢摸鬼子的屁股。”

老道長說:“十個小子九個淘,一個不淘是呆腦。現在他們是放羊,盼伴作,抻強作,等以後站隊練功,坐下唸書,就能規矩一些,都不要愁,不要煩,不要難。”

郭振富說:“小孩子好動,那是天性,不要傷害他,要利用他,我們要這些孩子長大興幫報仇,要是從小把他們弄成個小呆瓜,長大了就成了個大木瓜,興個鳥幫,報個屁仇!我們師父教我們,上天摘星星,入地抓鬼怪,還練掏匪窩,捉匪頭,摸匪崗,抓匪徒,還練甲、乙、丙、丁四方佈陣打仗,玩的忘了作了。”

老道長說:師弟,別隻想當皮老頭,想想怎麼當財神吧。

郭振富說:“金雞上了架,年頭到年尾,金蛋滿筐下,你要多少吧。”

老道長說:“總舵有日進斗金,拿出一半養孤育孤和養孤寡老人,另一半留着備用,你給三成吧。”

郭振富說:“我給一半,另一半攢着,留給他們買槍炮。”

老道長說:“我們是合居道,有家眷,不要虧了家裡;你的攤子大,東西南北都有,不要虧了夥計。”

郭振富說:“謝謝師兄的善心。”

老道長問:“大家還有咒念嗎?”

凌悟子問:“師父,我們修道人不能殺生,殺鬼子那不是殺生嗎?”

老道長答:“是殺生!”

凌悟子說:“殺生,修不成道,還要下地獄…….”

老道長笑了笑說:“那是你悟偏了,事物有陰陽之道,禪機有正反之說。

第一, 人的殺生之說。

甲,人活命之殺生。

漁夫打魚,獵人打獵,爲了養家餬口,殺生無罪,但造業。

爲了消遣釣魚,爲了取樂打獵,殺生有罪。

乙,保家之殺生。

強盜、豺狼進家而殺之,殺生無罪。

搶劫殺人,殺生有罪。

丙,爭鬥之殺生。

橫行鄉里,欺男霸女,殺生有罪。

行俠仗義,見義勇爲,殺生無罪。

丁,戰爭之殺生。

發動戰爭者,在戰爭中殺害無辜者,殺生有罪。

反對戰爭者,殺害對方之兵將,殺生無罪。

戊,兩國之戰之殺生。

發動侵略戰爭之國,殺生有罪。

抗擊侵略戰爭之國,殺生無罪。

第二,修道人的殺生之說。

天地人之間,人有人道,神有神道 ,魔有魔道 ,妖有妖道 ,鬼有鬼道。人道 不準妖魔鬼怪擾亂人的生活,這是天規。

修練人有一個義務,保衛人道。見到妖魔鬼怪在人間干擾人的生活,必祛之,殺生無罪。

第三,神的殺生之說。

佛道菩薩等大神,天職是祛魔衛道,保護衆生,普渡從生,殺生無罪。

總之,蒼天有好生之德,不管是誰,不管是什麼理由,亂殺無故,禍害百姓,天之大罪,下地獄受無盡之刑。

這是我悟到的殺生之說。’’

凌悟子說:“謝謝師父。“

老道長說::“你們還有咒要念嗎?”

郭振富說:“去看看那些皮小子,皮丫頭怎麼樣?”

老總管說:“可憐的孩子們,去看看。”

老道長說:“這些日子忙的沒去看他們,難爲凌虛子他們了,走,去看看。”

七個人離開禪房,由東廂院穿過廟院,走進西廂院門口,看見一羣孩子在院子裡站隊。一個十三歲的丫頭在向他們訓話:“我告訴你們,誰再要窮作,大家不要和他說話,臭他,晚間不給飯吃,餓他。”

孩子們一個個低着頭,眼瞅腳尖,十個小子有九個在用腳丫子挖地。

郭振富喊:“哪個是郭正人?”

孩子們吃驚地擡起頭來。

郭正人答:“我是。”

郭振富走到郭正人跟前,說:“你就是郭正人哪。”

郭正人問:“胖老頭,你是爺爺還是大大,是叔叔還是大哥哥?”

郭振富問:“爲什麼這麼問?”

郭正人答:“頭一次見面先論輩號,一是禮道,二是不被人笑話,三是不吃虧。這是夥計大叔教我的。”

郭振富說:“你可以叫我師叔,也可以叫我三叔,又可以叫我皮老頭,我的名字叫郭振富。”

郭正人說:“師叔,我是郭正人,小名正兒,哥哥姐姐們叫我小弟,在這裡他們叫我皮小子,在灘外他們叫我小鹽驢子。”

郭振富問:“正兒,你們怎麼不進廟玩了?”

郭正人答:“不好玩,不喜歡和神玩。”

郭振富問:“開館子出身的,口味挺高啊,怎麼啦?”

郭正人答:“神嚇唬人,晚上睡覺,關老爺拿刀割我的小辮子,用大刀來拍我的屁股,用大眼睛來瞪我。”

高貴說:“哪吒拿槍來攆人,跑也跑不動。”

喬富說:“神仙大姐姐把俺扔到天上去,從老高老高往下掉,嚇死人了。”

紅兒說:“老道長,我這幾天叫他們鬧的頭痛,就把張金彩大姐姐叫來,她一呼號,他們就規矩了。

老道長笑眯眯地捋了一下鬍子,說:“天無絕人之路,張金彩丫頭,從今個開始,你就是他們的大姐,聽凌虛子安排。”

凌虛子說:“善哉,謝謝張家妹妹。”

張金彩不好意思,臉紅的像個蘋果。

郭正人等五十七個鹽家孤兒的練武,讀書生活從此開始。

一九O八年端午節,天氣晴朗,微微的小北風,把鹽祖廟院內的香菸味,燒紙的火燎味,吹送到廟前廣場,有點嗆人。

端午節放假,郭正人他們這幫孩子們,早上給父母兄弟姐妹們上墳,燒完一週年之後,穿着青色乾淨的武士裝,在廟院裡亂鑽,亂竄,不過她們沒有進神殿。

下半過晌,郭正人打頭,後面跟了十幾個小子,一個人抱着一個五斤的大饅頭,排着隊從廟裡走出來,把饅頭送給坐在廣場上的要飯的,那大饅頭,是富家還願送的,樂的要飯的又磕頭又作揖。

郭正人他們一趟一趟往外送大饅頭,引逗的要飯的越來越多。郭正人喊:“大饅頭沒有啦。“

孩子們哄的一聲散了。

要飯的也散了。

紅兒說;‘‘小弟不掉褲子了。’’

郭正人有尿了,他往南邊茅廁跑,跑進西邊的茅廁裡,尿完尿,提上褲子,轉身要往外走,看見西邊牆角那兒有一個紅布包袱。

他轉身走到牆角,哈腰解開包袱,看見包袱裡有紅紙卷的十筒東西,他把一個紅紙筒拿在手裡,看了一下紙筒兩頭,是銀光閃閃的銀元。

這是錢哪。怎麼辦?郭正人想到師父方塊石給他講的裴度的故事,就決定自己不能留這個錢,要還給丟錢的人。

怎麼把錢還給丟錢的人呢?大人有大人的辦法,小孩有小孩的辦法。

他繫好包袱,把包袱提在手中,從茅廁出來,走到茅廁西的一棵一抱粗的大楊樹下,用嘴叼着包袱,嗖嗖地爬到樹頂,把包袱放在喜鵲窩的頂上,馬上下樹站在樹根下。

他四下望了望,沒有人在意他,他搬了四塊大石頭,擺了一個空心,又搬了一塊大石板把空心蓋上,同時隨手把石板下的一個大蛤蟆扔進空心裡。

他盤腿坐在石板上,朝廣場上的孩子們喊:“小哥們,快來。”

那十幾個孩子跑了過來。

郭正人說:“站在我身後。”

孩子們看郭正人那架式,知道又有好玩的了,就整齊地站在郭正人的身後面帶着詭笑。

郭正人喊:“誰丟錢啦,誰丟錢啊。”

沒有人理。

他又喊:“我揀到錢啦,我揀到錢啦……”

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人走到郭正人的面前,看看郭正人,聽着郭正人嚷嚷,停了一會兒,他問郭正人:“小孩,你揀了多少錢?”

郭正人答:“我揀了那麼些錢。”

“那麼些是多少?”

“那麼些就是那麼些。”

“那麼些那麼些是多少?”

“那麼些那麼些就是那麼些。”

圍觀的人多了起來。

郭正人身後的孩子們特意大笑起來。

那青年有點急:“是一百,是一千,還是一萬?“

郭正人脖子一梗:“不告訴你。“

那青年氣的看着郭正人,氣急敗壞地說:“你瞎嚷嚷什麼?找搧哪!“

郭正人沒理他,喊:“我揀到錢啦,我揀到錢啦……”

那青年對圍觀的人說:“別聽他瞎嚎嚎,他揀個屁!”

郭正人說:“揀個屁,嘣死你,什麼也不告訴你,氣死你!”

那青年指着郭正人說:“你就是欠揍,給你兩個耳光子,看你說不說!”

郭正人說:“不用你搧,我自己來。”他回頭說:“高貴,揀塊磚給我。”

高貴送來一塊磚給郭正人。

郭正人把磚拿在右手上,使勁往頭上一砸,一塊磚變成了兩塊。

那青年楞在那裡。

圍觀中一個人說:“這些孩子是廟裡的皮小子,你要是惹了他們,能叫你哭笑不得。”

那個青年人不甘心,狠瞪了一眼郭正人,就氣哼哼地走了。

郭正人喊:“我揀到錢啦,我揀到錢啦……”

又跑過來幾個皮丫頭,站在皮小子們身旁。

巧鳳對靈鳳說:“姐姐,小飈子揀到錢不自己留着,還告訴人。人羣中有個大娘說,這樣人不會過日子,咱還給她當媳婦?”

靈鳳說:“你精細,不怕別人聽到笑話。”

巧鳳無語。

一個身穿長衫馬褂,頭戴瓜皮帽,手拄文明棍的中年胖子,走到郭正人的面前,說:“小兄弟,我丟錢啦。”

郭正人問:“胖哥哥,你丟了多少錢?”

胖子答:“五百。”

數對了,郭正人站起來,樂哈哈地說:“對啦。”

突然想到石師父教他的欺騙與反欺騙的詐術,計上心來,說:“不對,你丟的錢有幾樣?”

那胖子答:“有紙錢,大洋錢,有元寶,還有大銅板,總之好幾樣。”

郭正人知道來了個詐客,一臉嚴肅的問:“你用什麼東西裝的錢?”

胖子答:“是個皮包包。”

郭正人頂上一句:“皮包包,還錢韃子哪?”

胖子順杆爬,說:“對,對,對,是錢韃子。”

郭正人扳着面孔問:“錢丟在哪兒?”

胖子答:“不知道掉在哪兒。”

郭正人用手指着胖子,說:“你真不害臊,你根本沒丟錢!”

胖子反問:“你怎麼知道?”

郭正人答:“你說的不對!”

胖子反問:“那裡不對?”

郭正人答:“那麼些地方不對。”

胖子反問:“哪麼些地方不對。”

郭正人答:“那麼些就是那麼些!”

胖子火了,說:“什麼那麼些那麼些,人都叫你些二唬了。”

郭正人指着胖子說:“臭胖子,裝二唬,丟沒丟錢,你自己不知道嗎?”

胖子說:“我丟錢了,就是你揀的。”

郭正人說:“我揀了,但不是你的。”

胖子耍賴,說:“你小子不地道,揀錢不給想幹什麼?”

郭正人喊:“臭胖子,不害臊,沒丟錢,耍賴貓。小哥們,臭他!”

小哥們聽到郭正人一聲令下,同聲喊:“臭胖子,不害臊,沒丟錢,耍賴貓……”

圍觀的人哈哈大笑。

胖子掛不住臉了,低着頭往人羣外走。

郭正人喊:“胖子大哥,別哭啊。”

孩子們哈哈大笑,又蹦又跳。

突然,三個巡捕站在郭正人面前。

郭正人愣了一下,然後一臉微笑盤坐在石板上,五心朝天,閉目不語,像個小仙童。

一個長着鞋把臉的巡捕問郭正人:“你揀到錢啦?”

郭正人睜開眼,看了看那個巡捕,喊:“狗㞎㞎呀。”

巡捕問:“什麼?”

郭正人答:“不是神馬,狗㞎㞎呀。”

巡捕問:“什麼意思?”

郭正人答:“狗㞎㞎呀。”

圍觀的人一陣笑聲。

巡捕急了,問:“哪來的狗㞎㞎?”

郭正人答:“狗拉的唄。”

巡捕問:“狗㞎㞎在哪?”

郭正人答:“我的夥計大叔講瞎話,說一個老頭死了,出殯時,三個媳婦哭道,大媳婦喊:“狗㞎㞎呀。”二媳婦喊:“看到了。”三媳婦喊:“沒踩着呀。”你說狗㞎㞎在哪兒?”

巡捕問:“狗㞎㞎在哪兒?”

郭正人答:“在你腳那兒!”

巡捕蹦了一個高,看了一眼腳下,說:“沒有啊。”

圍觀的人鬨然大笑。

巡捕翻了臉“你小子敢涮你大爺?!”

圍觀人甲說:“人家孩子 們過家家,你參乎什麼,找涮。”

圍觀人乙說:“剛纔孩子們轟走了一條豬,又來了一條狗。”

巡捕不理圍觀的人,直面郭正人,說:“小孩,你揀了錢要歸公!”

郭正人問:“歸公,大公雞,大公羊,大公狗,歸哪個?”

巡捕:“歸我!”

圍觀人大笑。

郭正人問巡捕:“你是誰?”

巡捕答:“我是東老灘衙門裡的巡捕!”

圍觀人丁說:“他是大公狗,二鬼子。”

圍觀人又是大笑,有人喊:“今天笑死了。”

巡捕惱羞成怒,把氣撒在郭正人身上,說:“小孩,把錢交出來!”

郭正人拍拍坐下石頭,說:“錢就在石板下面,有本事你就來拿。”

那個巡捕走到郭正人身邊,郭正人起身站在地上,指着石板說:“你把它掀開,就能看見五個大元寶。”

一個巡捕哈腰掀石板,沒掀動,又使勁掀一下,石板動了一下,但沒掀起來。另一個巡捕上來掀,也是這個結果。

那個巡捕哼了一聲,哈腰掀石板,使勁掀,漲的滿臉彤紅,也沒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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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巡捕問:“這石板是誰摞的?”

郭正人說:“是我。”

三個巡捕大眼瞅小眼。

郭正問:“小哥們,三個鬼字念什麼?”

衆小子:“不知道。”

郭正人問:三個牛字。“

衆小子:“笨。”

郭正人說:“你們三個就是笨鬼,笨狗,五個大元寶就在石板下啦。”

那個巡捕說:“咱三個一起擡。”

三個巡捕哈腰把石板擡起來,扔在一旁邊。

不少圍觀人也趕過來,把石板圍了起來。

三個巡捕和圍過來的人往石塊中間一看,一個大蛤蟆,瞪着大眼瞅着他們,呱呱地叫着。

差一點把人們笑的背過氣去。

郭正人說:“俺們小孩在玩,你們大人非要進來玩。玩吧,這就是大元寶,拿去歸公吧。”

三個巡捕豎在那裡。

圍觀的人在笑中散了。

顯出那三個巡捕獨立石塊旁。

郭正人喊:“小哥們,扁他們。”

泥塊像雨點一樣落在三個巡捕身上,打的巡捕抱頭而去。

郭正人靜靜地站在那裡,聽到了哭聲。他向哭聲望去,看見一個老頭坐在茅廁西牆哭。

郭正人走上前,問:“大大,怎麼哭啦?”

老頭說:“孩子,我不能活啦。”

圍觀人圍了上來。

郭正人問:“大大,你餓啦,我到廟裡去拿大饅頭給你吃。”

老頭哭着說:“孩子 ,我該死啊。”

圍觀人甲說:“你這老人,孩子好心問你,你死呀活的,有什麼事你就說唄,大家能幫你就幫你。”

老頭說:“我上茅廁,把錢扔在牆根,辦完事起身就走啦。走在半道我想起錢來,回來一看包袱沒有了。我該死呀,那是五百大洋啊,哈天啦。”

郭正人問:“大大,你的包袱什麼色?”

老頭答:“紅色。”

郭正人問:“大大,包裡是多少錢?”

老頭答:“五百大洋,十個紅紙卷,一卷五十。”

郭正人說:“大大,你等着。”

說完,他跑到那堆石頭旁邊的大楊樹下,抱着大楊樹,像猴子一樣,嗖嗖上到樹頂,從喜鵲窩上面拿下紅包袱,又叼在嘴上,又從樹頂下來,叼着包袱跑到老頭跟前,用手拿下包袱,打開包袱。

老頭一看到包袱裡那十個紅紙卷,伸手拿出來一卷看看,再拿出一卷看看,又一下用雙手把十卷一下箍在一起,反覆地兩頭看,說:“孩子,你救了我全家七口人的命啊。我是城子坦大興號的夥計,到東老灘收劉灘主的賬。這五百大洋丟了,賣兒賣女也賠不起呀,我只有一死了賬啊。我死了,東家仁義,賬就了了,東家不義,拿我兒女頂賬,我就家破人亡了。”

郭正人說:“大大,趕緊回家吧。”

老頭撥開一卷,拿出五個大洋給郭正人,說:“孩子,大大給你五個大洋買糖吃。”

郭正人和孩子們像家雀一樣,哄的一聲跑了。

老頭給孩子們連連作揖。

圍觀的人掌聲震天。

一個老羊官看着遠去的郭正人。

這個老羊官是個高個子,剃了個禿頭,同字臉,尖嘴巴,臉色紅潤,好像擦了粉,身體有點瘦,腰不彎,背不駝,穿了一件退了色的打了補丁的青色衣裳,懷裡抱着一根長鞭子,孤零零站在那裡,看上去能有五十來歲,實際已經六十過頭了。

老羊官趕羊回來遇到了這個場面,叫牧童把羊送回各家,他站在這裡看郭正人智鬥打毛支的人,他的心也活了。

老羊官找到老道長,抱拳一禮說:“道長,老羊官有一事相求。”

老道長說:“兄弟,咱們爲鄰十多年,你沒求過我什麼,請講,我一定辦到。”

老羊官說:“我要收郭正人爲徒。”

老道長說:“這孩子有血海深仇。”

老羊官說:“我是鄧世昌的師兄。”

老道長說:“仇人都是鬼子。”

老羊官說:“目標一個。”

老道長說:“好,把郭正人交給你。”

老道長把郭正人叫到跟 前,對郭正人說:“郭正人,拜老羊官爲師。”

郭正人也聽話,跪在老羊官前面,喊了一聲“師父”連磕了三個頭。

老羊官把郭正人領到廟前廣場,指着一棵大樹對郭正人說:“徒兒,你從明天開始,六點鐘來到這裡,面對西邊最粗的那一棵大槐樹,離樹二十步站着,飛跑到樹下,朝樹狠打一拳,轉身就往回跑,當你練到樹上的露水落不到你身上的時候,我傳你真功夫,好好練。”

郭正人摸摸頭說:“師父,這是和樹倆對命呀。”

老羊官笑了笑,轉身走了。

郭正人摸摸頭。

郭正人跟方師父學魔術,是興趣、好玩,練的進步很快。實際,方師父教他的是高級賭術。

郭正人跟着老道長,老羊官兩個師父練武,是興趣,但不好玩,想打退堂鼓,紅兒的一番話,叫郭正人想起了爹爹慘死的樣子,想起了跪在爹爹面前說過的話,握緊了小拳,咬緊了小牙。

郭正人是每天晚間盤坐一宿,五心朝天,卯時練武。

第二天卯時,他睜開眼下炕,告訴紅兒一聲,離開家門,跑步到廟前廣場。

這裡需要說幾句。廟裡的道士們是吃素的,老道就給孩子們在廟的周圍各屯子找房子,叫親屬陪住,自己立竈,廟裡出錢。

郭正人和紅兒,還有四叔郭振貴,堂姐彩兒,在廟前的小山屯租了五間房子住下,離廟能有二里地吧。

郭正人面對的那棵粗大的槐樹,能有兩人合抱那麼粗,幾丈那麼高,伸出來的大樹叉子長滿 了枝葉,也有兩丈多長,像一把大傘。

師父叫郭正人離樹二十步,他離樹三十步,飛步跑到樹根下,用力一拳狠狠地打在樹身上。

郭正人人小力氣大,一拳打的樹有點戰戰,樹葉上的露水嘩嘩地落了下來,把他淋的像個落水雞,露水把郭正人澆火了,他一氣打了五十拳,右拳打腫了,第二天改用左拳打。

老道長給他送來了消腫的止痛藥。

郭正人從夏打到八月末,從每天五十拳打到一百拳,打的大樹晃動起來,他轉身飛跑出三十步,樹葉上的露水才落地,身上沒有一點露水 。

老羊官師父看了後說:“我練這個練了一年,你練了一百天,師父沒看錯人。”

老羊官把郭正人領到廟後的樹林裡,傳授閃擊功,同時,拿出一把洋手槍,教他如何用槍。

老道長抓住郭正人拾金不昧的事來教育孩子,他對孩子們說:“郭正人揀了五百大洋還給老人,救了他家七口人的命,這是積大德啦,必有好報。你們要像郭正人學習,做一個好孩子 ,做一個善良的孩子,做一個幫助人的孩子。”

一九O九年端午節,好一個大晴天,藍天白雲,綠油油的大地。

郭正人他們放假,早上六點來鍾去給父母兄弟姐妹上墳,燒完二週年之後,八點來鍾,來到廟前廣場。

他們見了面,先是瘋鬧一陣子,然後站在一起商量怎麼玩。

郭正人他們站在大槐樹下,看見兩個喜鵲在樹上嚓嚓嚓地叫,他們往樹上望,看見兩隻喜鵲邊叫邊往槽頂上攻擊。

李萬金說;‘‘長蟲要吃窩裡的小崽。’’

郭正人眼尖,說;‘‘那是一條大長蟲,盤在樹叉上。’’

姜大成問:“救不救?”

孫連福說:“上天有好生之德。”

喬富說:“要拿出個一二三。”

郭正人說:“這個活我願意幹。”說完,他從另一棵樹爬上樹坐在樹叉上,看鵲巢頂上的龍鳳鬥。他說:“那大長蟲太長了,兩隻喜鵲打不過它,哎呀,不好了,長蟲頭快伸到窩口了。”

李萬金說;‘‘咱都不會飛呀。’’

郭正人說:“弄出一二三不趕趟了。”說着,他從樹上跳到地上,抓起一張破紙,往樹上爬,爬到樹叉時,細叉有刺,他行動慢下來,他躲着樹刺爬到鵲巢下,把紙塞在巢底的樹叉中,從兜裡掏出洋火,一劃火棍,點着了紙。

他在下面看着火一點點燒起來,火旺了,巢上的樹棍棍燒斷了,兩頭帶着火往下掉,大部分落在他的頭上,脖子上,後背上,燒的他噢噢大叫。他雙手一鬆,從高處往下落,在空中他翻了幾個跟頭,落在地上。

孩子們上前一看,郭正人頭前瓦燒焦了,腦後的小辮燒沒了,頭上,脖後,後背起了水泡,肚子上還刺進幾根刺,疼的他吡牙裂嘴。逗的圍觀的人好一個笑。

樹頂上的李萬金說:“大長蟲燒熟了,一定溜鮮,我去拿來分分吃。”說着他飛快地下樹。

郭正人急忙往廟裡跑,找師兄凌虛子治傷。

凌虛子邊給郭正人擦藥,邊聽郭正人說情況,凌虛子說:“你們這些小師弟呀,能叫你們氣死,也能叫你們笑死,還能叫你們嚇死。”

郭正人說:“師兄,別告訴師父。”

凌虛子說:“不告訴。”

郭正人說:“謝謝。”

凌虛子說:“明天告訴。”

郭正人說:“你最壞啦。”

郭正人他們這一戰,把要救的燒死了,帶火的樹棍棍隨風飄到商攤草棚頂上,引起了大火,人們合力搶救,撲滅了大火,火滅了,人們哭笑不得,怨氣不得。

端午節三天假,初四到初六。

郭正人他們是單日習武,雙日學文。初七上學練武,初八上文課,郭正人他們進入課堂,剛剛坐好,老道長走進課堂,站他們的前面。

郭正人等着挨訓,坐的規規矩矩。

老道長說:“爲師今天講一個我自已死裡逃生的故事給你們聽。”

郭正人他們緊張的心鬆下來,一下提起精神聽故事。

老道講:

大孫屯有一家財主姓王,一天下午,他家的二姑娘坐在炕上又哭又笑,哭時罵道:“南街的張把鉗子不是人哪,摸俺的腳啦,氣死俺了,真不要臉。”罵完了揪自己的頭髮,把頭髮揪個稀亂,一綹一綹往下揪,並伴隨着瘋狂的大笑。她這樣反覆地罵,反覆地揪頭髮,反覆地笑。家裡人受不了了。張把鉗子摸二姑娘的腳,這真是打王家的臉,王家人憤怒了。

王家老大領着幾個夥計到南街鐵匠鋪去責問張把鉗子,說:“你乾的好事?”

張把鉗子一楞,問:“你是掛馬掌,還是掛驢掌?是打鐮刀還是打菜刀?”

王老大說:“少來,你幹過什麼缺德事忘了嗎?”

張把鉗說:“我是個打鐵的,從不打缺德鐵。”

王老大喊:“夥計們,把他拖到咱家,隔窗和二姑娘對質!”

幾個夥計上去架着張把鉗子就走,當走進王家大院裡,二姑娘的窗前時,二姑娘喊:“摸俺腳的人來了,大鐵塊彤紅彤紅的,嚇死人了,俺走了。”

二姑娘嘣的一聲躺在炕上,仰面朝天,四肢大開,像個大字,人事不知。

家裡人明白了,二姑娘是在上騷狼神。

王老大的老婆從房門裡走出來說:“他二姑是上騷狼神,張把鉗子一來,她就說摸俺腳的人來了,俺走了,人就背過氣了。”

王老大愣在院中。

王大嫂問把鉗子:“張兄弟,這是怎麼回事兒啊?”

張把鉗子沉着個臉,也不放聲,突然哈哈大笑,笑的他蹲在地上,笑的王家人摸不着頭腦。

他笑了一會兒,擦了擦眼淚說:“在鐵匠鋪的屋芭上吊着一兜咀,裡面裝了一些破布什麼的,它在我的頭上。前幾天打鐵時,上面往我脖子裡掉泥。我擡頭往上一望,一個騷狼子躺在兜咀裡,仰面朝上,四腿亂蹬。我把燒紅的鐵塊夾在鉗子上,往兜咀上一桶,大概烙它腳了,它嘰的一聲跑了。”

王老大說:“真叫人哭笑不得,師傅,對不起了。”

張把鉗子說:“明白了大家好,我走了。”

張把鉗子離開大院,躺在炕上的二姑娘呼一下又坐了起來,又唱了起來:“張把鉗子摸俺腳啦,氣死俺啦……”

開始,她像孕婦放屁, 浪 女叫牀。跟二是便秘聲,三是驢叫狼嚎,四是掙命式失調,------

二姑娘把全家鬧的抓心撓肝,王老大來請老道長。

老道長走進王家大院,快到房門時,二姑娘趴在窗臺上,大聲罵道:“臭老道,少管閒事!”

老道長聽到後,馬上轉身往回走。

王老大緊步跟着問:“怎麼啦?怎麼啦?……”

老道長一言不發。

走出大門外,老道長說:“第四天早晨,你準備十來個人,在大門前等我。”

老道長回來,在自己的禪房裡,畫了三天符,裝在一個大筐裡。

第四天早晨,老道長手裡拿着一個大洋火盒,道童提着一個大筐,站在鹽祖廟大門口,面朝東方。太陽一冒紅,老道長手拿一張畫上紅字(叫符)的黃紙條,劃洋火點着了符。

二人向東走三步,老道長燒一道符,走三步,燒一道符,一直燒到王家大門口,筐裡的符也燒完了。

老道長對王老大說:“王兄弟,叫夥計們把你家南面的大草垛挑開,一挑到底。”

夥計們很快把草垛挑開,把苞米秸子堆在兩旁,草垛見底,夥計們大驚失色。

草垛裡上千只黃鼠狼子身首分開。

從此,老道長和黃鼠狼子結下了生死大仇。黃鼠狼子報復老道長。

有一天晚間,老道長在禪房院裡散步,突然眼前出現黑帳,伸手不見五指,並聞到一點點臊味。他知是怎麼回事兒,立即回到禪房,喝一口清水漱漱嘴,立即回到禪房門外,立在院子中間,閉眼唸咒,一個大火球從他身旁邊飛過。

還有一天晚間,剛下過雨,夜裡晴空,星光閃閃。老道長還是在禪房院裡散步,眼前又出現了黑帳,夜風中帶着臊味,他立即回到禪房,用清水漱漱口,返回院當央,站在那裡,閉眼唸咒,一塊大方石從天而降,順着他臉旁砸了下來,差一點砸到他的腳指頭,給地砸了一個坑,稀泥濺了下面半個道袍。

過大年除夕夜,發完紙之後,老道長坐在家裡炕上吃夜飯。

院門外傳來兩個人的喊聲:“老道長,救命啊,老道長,救命啊……”

老道長老伴說:“咳,年也不讓過清閒了。”

老道長放下碗筷,下地走到門外,看見院門外那兩個人似人非人,是什麼,他看不透,但他知是來尋仇的。

他問:“你們喊救命,是你們病了,還是傷啦?”

甲回答:“不是我們,是家裡老太太。”

老道長問:“多大歲數?”

乙回答:“不能告訴。”

老道長說:“老年人用藥和青壯年不一樣,一百五十歲以上的人,用藥和小孩一樣;二百歲以上的人,我備有仙丹。”

甲說:“千歲以上了。”

乙說:“亂講。”

一股臊味鑽進老道的鼻孔,老道長明白了一切,說:“善哉,善哉,我準備一下,帶個藥箱,請稍等。’’

老道長回屋,用清水漱漱口,用硃砂筆在左右手掌中各畫了一個紅十字,背起藥箱,走到街上。

街上停了一輛馬車,車棚鑲嵌着珠寶,閃光耀眼,兩匹白馬像雪一樣白。

老道長上車剛坐下,就感覺車飛了起來。一袋煙的功夫,車伕喊:“到啦,下車。”

老道長下了車,四面看了一下,正北方一個大牌樓,牌樓後面一座大門樓,門樓後面高大樓閣林立,空中用虹橋相聯,屋檐下紅燈一排排。

車伕說:“跟我來。”

老道長跟着車伕三拐五轉來到一個大廳,這個大廳有廟前廣場半個大,無數的人來來往往。中間一口大鍋,底下柴火正旺,向外噴着火舌,鍋內裝着油,油在翻花。

正北方有一高臺,高臺上有一張大牀,牀上趄着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太太。

老道長被領到高臺下站着,那白髮老太太開口道 :“臭道士,你知道我叫你來幹什麼嗎?”

老道長沉靜地答道:“老人家不是叫我來看病嗎?”

老太太怒道:“臭道士,還我子孫的命來!”

老道長說:“學道人慈悲爲懷,我從來沒傷害過人。”

白髮老太太怒道:“狗屁,我的子孫都是些小玩童,他和王家姑娘玩玩,你就殺了她全家一千多口,你好狠的心哪!”

老道長知道自己被帶進黃鼠狼洞裡了。

白髮老太太繼續說:“今天我就給他們報仇,油炸了你,把你的肉分給子孫們吃了,解我心頭之恨!”

老道長說:“我罪有應得,我認了,我死前有個要求。”

白髮老太太說:“你講、”

老道長說:“餃子餡鹹了,我渴的難受,請給我一碗水喝。”

老太太吩咐道:“給他一碗涼水。”

一小童把一碗涼水送來,老道長接過水碗喝了一口,漱漱嘴,吐到地上,口中唸咒,雙手一張二個掌中雷同時炸響,這威力,炸塌了整個大廳,大廳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老道長在黑暗中打開藥箱,拿出洋火和洋蠟,劃火點亮洋蠟。

他四下看看,這是一個大山洞,大石頭落了一地,他高舉着蠟,向高臺走去,腳下都是死去的黃鼠狼子的屍體,走上高臺,看到一隻白色的黃鼠狼子死在木板上。

他舉着蠟去找洞口,四面轉了轉,到處都是大小石塊,找不到洞口。

他想,他是從南面進來,洞塌了也有石縫在,他靜等着天亮。

他打了個盹,睜開眼看到幾處石縫透進幾絲光。他運功雙手,把石頭飛快的打到洞中,不一會兒出現了洞口。

老道長走出洞口,太陽已經一杆子高了。他邁步上了山頂,望到山溝裡有一個屯子。他就下山奔向那個屯子,走到屯頭,遇到一個老人。

老道長問:“老哥哥,這是什麼地方?”

老頭說:“聽你口音是南邊來的吧,大過年的往外跑不容易呀,這是岫巖半截溝。”

老道長謝過老人,長嘆一聲,邁開大步向南走。當走到沒有人的地方,他利用道家的疊步法,飛也似的來到了家門口。從岫巖到貔子窩好幾百裡呀。

講到這裡,老道長說:“鬧王姑娘的黃鼠狼子只是一隻,而它罪不至死,而爲師爲了救一個王姑娘,一次殺了成千上萬的黃鼠狼子,這是好心辦了壞事。

‘‘正兒,你們爲了救鵲崽,放火燒巢趕蛇。結果呢?大火燒燬鵲巢,燒死了蛇,燒死了鵲崽,使喜鵲家毀崽亡。這也是好心辦了壞事。

“有人說,好心辦了壞事可以原諒。是啊,衆人可以原諒,自己也可以遷就自己。但是,一,你於對方結下了仇,對方不會原諒你,必找你報仇;

‘‘二,老天不會原諒你殺生,一定會有報應。

“孫悟空爲了保唐僧而打死七個凡人強盜,被唐僧批評趕走。

“白蛇爲了救丈夫許仙而水漫金山,淹死了無數百姓,被壓在雷峰塔下”。

“蘇妲妃執行女媧娘娘法旨,擾亂紂王朝綱而亂殺無辜,被姜子牙斬首。”

“爲師今天就對你們說,好心去做事,一定要做好,不能做壞,特別是不能傷害無辜。

“爲什麼?

‘‘爲師告訴你們,在每一個人的心裡,有一個道還有一個個妖。這是人心的陰陽性,道代表愛,妖代表惡。道家修愛,就是滅心中的惡,心中的愛把心中的道養活,使自己成道。一個凡人,平時發愛心,道在心中坐,捆住心中妖,多做善事,積陰德,得福報。如果好心做了壞事而不改,時間長了,就把心中的魔妖放出來,那就變成惡人了。

“現在的西洋人和東洋人來中國搶地盤,殺中國人,兇狼哪。別的你們沒看見,就看八元吧,多麼像一條惡狼!所以我們叫他們鬼子 。

“人爲什麼會變成鬼子?因爲他們信叢林法則,把他們心中的上帝和主全都捆綁起來,放出心中的魔鬼妖,到處幹壞事。小鬼子跑咱這兒來奪咱的鹽場,毀咱的家園,來咱的家殺咱的父 母兄弟姐妹,名叫友善,真是善惡顛倒了。

‘‘六道:神道、人道、鬼道,爲三善道;畜生道、修羅道、地獄道,爲三惡道。

‘‘西洋人和東洋人,從人道墮落到畜生道說,這是人類的最大悲哀!

‘‘好心要辦好事,要有好辦法。

‘‘我們的祖先辦事前,商量出上中下三策,上策是最好的方法,用上策去辦事,效果好。我叫你們做事前,先商量出一二三,就是這個意思,有人說麻煩,念套。我說,不對,遇事不商量出一個好辦法出來,那叫瞎胡鬧,往往是好心辦壞事,不是傷害他人就是傷害自己。

‘‘王家草垛裡的黃鼠狼子,只有一隻犯錯,最好的辦法是找巫婆和牠家掌門對話,叫牠家掌門來管,百病不犯,這叫好心做好事。

“正兒,你們救鵲崽,看到蛇頭伸到巢門,你可用功夫跳到高處,抓住蛇尾,把蛇甩出去,不就好了嗎?”

郭正人答:“師父,我當時把功夫忘了。”

孩子們們都笑了。

老道長問:“爲師講了這麼多,你們能不能記住?”

“能!”孩子們回答。

‘‘爲師我傳給你們的四句話,如果你們悟透了,你們就會有無窮的智慧。

“把自己當成別人,把別人當成自己,把別人當成別人,把自己當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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