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疇看着這幫子人,心中五味陳雜,或許不久的將來,他將和他們真正意義上的站在一起,共同進退,甚至至死不渝。
他們當中不少人都身懷絕技,桀驁不馴,這一點李天疇深有了解。而且除了彭偉華等少數幾人,其他多數人他都不太熟悉,甚至有個別的從未謀面,所以短時間內,想要真正融入其中是非常困難的。
但不論是誰,只要身處這個集合就要服從大局,不服管的就要改造。嗯,就是改造,按耿叔曾經說過的,應該可以這樣理解。李天疇在心頭重複了一邊這個念頭,毅然轉身走進了後院。
前邊院子一下子熱鬧了許多,能回來的基本上都在了,連一直沒有露面的聶濤和張文也出現在大家面前。
打鬧一陣後,衆人都想到後院去看看耿叔,但無一例外的被海禿子給攔住了。理由不太合適,但也說得過去,回來的人多,飯菜也要準備很多,所以必須先幫忙幹活。爲了增加說服力,海禿子這回動了真格,擡出了幾罈老酒顯擺,衆人轟然叫好,於是乎院子裡更加亂套,所謂的幫忙不如不幫,嬉笑聲一片,不時夾雜着幾句女人的叫罵聲。
過了很久,天色已經暗淡,李天疇扶着耿叔從後院走了出來,後面跟着一瘸一拐的向東。三人同時現身讓大家爲之一怔,尤其是耿叔在病倒之後是第一次站着出現在大夥面前,衆人驚愕之餘,更多的是欣喜。
耿叔的身體好轉了,這是大家共同的反應,彭偉華最先激動的大叫了一聲,“叔!”,緊接着是小宋喜極而泣的衝將過來,伏在耿叔的肩頭哽咽。
“好了,丫頭。肚子餓了,可以開飯了麼?”耿叔慈愛的輕拍着小宋的頭,語氣平和,絲毫聽不出來是生病的樣子。
衆人都過來和耿叔一一見面,海叔媳婦已經開始指揮大家搬桌子了。就在院中,三張大圓桌,呈品字形排放,所有的人一起落座,自然是熱鬧非凡,這是李天疇所見到過的車行衆人聚的最全的一次,除了那幾個神秘的醫生之外,全都在這裡了。當然,還有一兩個生面孔,是頭回相見。
耿叔和海禿子並排坐在上首,左邊緊挨着的是李天疇,右邊是彭偉華,再次纔是祝磊和祁寶柱。這一落座的順序是海禿子親自安排的。在座諸人中,只要是腦袋沒抹漿糊,都能看得出來這個順序大有講究。
很多人打量着李天疇,甭管熟悉還是不熟悉的,擬或是第一次才見面的,都紛紛猜測其中的奧妙。按江湖規矩,左手地位是高於右手的,也就意味着李天疇的地位要高於彭偉華,最關鍵的是,這並非隨便瞎坐,而是魏大海親口指定,耿叔默許。
這就有意思了,衆人左眼看看李天疇,右眼瞅瞅彭偉華,兩人都是一本正經,細小的差別在於兩人的眼神裡透露出的信息。相比之下,彭偉華多了那麼一絲小小的不快。
慢慢的,衆人的表情也開始千變萬化。有繼續深度猜想的,比如祝磊和聶濤;有一臉風輕雲淡,滿是無所謂的,如祁寶柱、文輝、遊士龍等;還有不服氣,爲彭偉華抱打不平的如良子、蠶豆、張文等人,再有就是一臉茫然的,就是海禿子手下的幾個年輕人及向東和阿偉。
上菜的過程中,耿叔和海禿子一直是笑眯眯的,偶爾低頭說兩句玩笑,就像多年前大家在一起時那樣,沒有有任何不同,但衆人的表情他們都一一看在眼裡。
被大夥兒盯久了,李天疇的心裡也有點發毛,各種目光掃來掃去,就像探照燈一樣,你無從遁形。有幾道強光,十分刺眼,而且讓人很不舒服,挑釁和嘲笑的意味十足。
這一切李天疇都能理解,這是大家最正常不過的反應,爲此他做好了充分的心裡準備,所以僅僅是有些不適而已。而且他很清楚,這僅僅是大戲開場前的開胃小菜,未來不久,他所面臨的挑戰將會是驚濤駭浪。
當然,如果沒有之前耿叔的再三敲打,他不知道此刻自己坐在這個地方會不會仍然如此的穩穩當當。
開席的祝酒詞自然是由耿叔來說,大夥滿以爲是戰前總動員,馬上就要和孫柺子大幹一場,你死我活之前,不吆喝兩句,顯不出氣勢來。
但讓大家非常意外的是,耿叔的講話十分簡單,僅僅只有幾句,卻壓根沒提孫柺子這一茬。但這幾句話的份量和含義卻令衆人驚愕不已,繼而浮想聯翩。
第一句話是檯面上的,沒什麼想頭,就是爲了一起吃飯找個由頭,所以必須說:慶賀這幾年以來人數最多的一次團圓;
第二句就是重磅消息了,耿叔宣佈恢復並重新註冊成立裕興公司,在座的大多數人都曾是原裕興公司的員工,至少名義上是,所以原則上現在仍然還是。新的裕興公司奉行來去自由的原則,不願意乾的,限三天內到耿叔那裡說明情況。
衆人譁然,不由的想起當年裕興公司的熱鬧和輝煌,多多少少都流露出懷念之情。
裕興公司是由一家娛樂總彙發展而來,是耿叔一手創辦的,最初的目的就是爲了讓大家有飯吃,有事做,有錢賺。但後來的發展壯大和不可控制卻讓耿叔始料未及。
當時的大夥就是一幫粗胚,除了會在街邊打架鬥狠以外,沒什麼其他特長,更談不上什麼高素質人才,爲了讓更多的人有事做,吃飽飯,耿叔決定以娛樂總彙爲中心,向低門檻的其他娛樂和餐飲行業發展。
這樣的起家方式表面看與麻將、孫柺子等人並沒有太大區別,但本質卻不同。麻將等人的目的首先是賺錢,而且可以不擇手段,但耿叔最先想到的是讓這幫精力旺盛的粗胚有事幹,別一天到處闖禍,除此之外他還定下了一些粗線條的規矩,不碰毒品是最爲嚴厲的一條。
隨着不斷的發展壯大,裕興公司幾乎覆蓋了吃喝玩樂的所有行當,當然也涉及了不少灰色的東西。其他的倒也無所謂,但屢禁不止的的毒品交易讓耿叔最爲頭疼,不但傷天害理,而且極易引發幫派間的暴力衝突。爲此他曾下狠手大開殺戒,親手開掉了幾個兄弟,這才基本剎住了場子內販毒的歪風。
裕興公司鼎盛的時候,下屬大大小小的飯店、酒吧、夜總會、KTV等少說也有二三十家,在當時不能說日進斗金,但也是很賺錢了。
在坐的不少人當年都是中層管理人員,雖然僅僅是個掛名,但也人五人六,小日子挺滋潤。當然,也必然要爲此付出代價,主要的工作內容和技術難題是拼搶和保護地盤,這也是日常必做的功課。沒辦法,你不搶別人的,別人也會來搶你的,因爲不光你要吃飯發財。
好景不長,舒心的日子過了沒兩年,耿叔突然捲進了當時SZ市十分激烈的黑幫火拼中,而且沒有料到這一卷入就難以自拔。報仇與被報仇成了主旋律,經年累月的打打殺殺,讓剛有點模樣的這幫粗胚又被瞬間打回原形,也讓耿叔疲於奔命,最終萌生了退意。
隨着耿叔突然宣佈退出江湖,裕興公司最後也變成了小小的裕興車行,很多產業在極短的時間內被變賣,後來徹底消失了。此後大夥兒當然是散的散,走的走,熱鬧一時的裕興公司以十分悄然的方式淡出了人們的視野,在江湖這個大染缸裡忽然不見了蹤影,甚至連個水泡也沒冒一下。
現在耿叔要重整公司,那是否就意味着他要真正意義上的重出江湖了,這讓衆人如何不興奮?但在病重的期間突然宣佈這件事,多少有些怪異,難道耿叔的身體這麼快就好了?
正在大家吃不準的時候,耿叔又說出了第三句話,彷彿是看穿了衆人的心思,他宣佈了自己不久要外出治病的消息,不參與公司的組建和日常管理,將由海叔出任新裕興公司的顧問,當家人三天以後宣佈。
第三句話纔是關鍵,立刻引起了軒然大波,大家都是粗人,沒有交頭接耳的習慣,所以議論聲四起,嗓門還都特別大,瞬時間院子裡就變得吵吵嚷嚷,直到耿叔連續擺手,聲音才被壓了下去。
這裡面有兩個敏感的點,讓衆人瞪圓了眼睛。一是耿叔宣佈不參與新公司的事情,是否意味着他徹底的退出了,而且要治病這個理由似乎無懈可擊,很多人都感覺失去了主心骨,一時間在情感上難以接受。
但重頭戲是第二個點,誰將是新公司的當家人?爲什麼要在三天以後宣佈?很多人都將目光看向了李天疇和彭偉華,希望能從這兩個人的臉上找到答案,但顯然是不靠譜的。
就在衆人還在暈暈乎乎的時候,耿叔說了開席前的最後一句話,“不管怎麼樣,我一直會看着裕興公司的成長和發展,希望大家不會讓我失望。現在開飯。”
“叔,我有話說。”一連串的意外消息再加上被衆人的眼睛一直盯着,彭偉華有些頭暈眼花,他再也忍不住的高高的舉起了手。
“我說過,現在開飯。有話等飯後到我房間說。”耿叔卻毫不客氣的將彭偉華給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