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海禿子毫不給面子的叫罵,衆人都閉嘴了,聶濤怒火難平,但又不敢再羅嗦,一屁股坐下之後,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濃痰。
李天疇並不以爲意,這些都在意料之中,還沒見到師傅彭偉華的面,那一關恐怕更不好過,泰然處之吧。他仍然禮貌的朝衆人點點頭,然後直奔小屋而去。
“叔,我回來了。”李天疇一進門就被嚇了一跳。屋子裡酒氣熏天,海禿子已經喝得滿面通紅,尤其是鋥亮的鼻頭格外醒目。在他身邊擺了一串酒瓶子,粗粗一數,足有五六個之多,這難道要往死裡喝啊?
“坐下,陪叔喝兩杯。”海禿子用大手指着一張空椅子嚷嚷道。
李天疇依言坐定,知道禿子心裡不痛快,這個時候也不適合勸阻,想喝就喝個痛快吧。兩人一言不發的對吹了半瓶後,海禿子這才抹抹嘴,噴出了一口酒氣,然後兩眼發直的盯着眼前的酒瓶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祝磊都跟我說了,叔的事兒要趕緊拿個主意。”李天疇藉此機會,索性就直接說了,如果再不起個話頭,海禿子還不知道要怎麼喝下去。
“我明天去找,這個你不用管。”海禿子把眼睛一瞪,“咋能把這幫兔崽子收拾好,這是你應該花心思的地方,過了今晚,叔就走人了,禍福自擔吧。”說完,他咕咚一聲又灌了口酒。
李天疇心下黯然,聽禿子這番話是去意已決,這樣一來,自己就失去了最強大的助力,更加孤掌難鳴。但也沒辦法,遲早要面對的,他有這個心理準備。
但是尋找耿叔是大家共同的事情,不應該隱瞞,即使對自己有負面影響,但也必須向海叔說明。李天疇也灌了口酒,抹抹嘴壓低聲音道,“我叔失蹤的事兒應該跟大夥說清楚,時間長了是瞞不住的。”
“這我知道,暫時瞞着,就是等你回來,明天早上我會跟大夥說說。”海禿子點點頭,出乎意料的痛快,而且目光中含有嘉許之意。但緊接着他把話鋒一轉,“你要留神,一是看大夥的反應,到時候啥情況都可能發生,你咋對付?叔是沒辦法給你拿主意;第二,留心寶柱,這孩子剛送你叔到地兒,趕回來就發生這種事情,我怕他想不通。”
李天疇一愣,差點忘了祁寶柱這一茬,這倒是個很麻煩的問題。自從上回失去兩個小兄弟後,這傢伙已經被仇恨迷失了心智,看事情很極端,稍不留神就會弄出大亂子。所以很多重要的事情,耿叔並不會安排他去辦,指望隨着時間的推移,祁寶柱會有所好轉,但目前看來沒有這種跡象。
這一切纔剛剛開始,就讓人如此頭疼欲裂,李天疇不由自主的使勁兒用手撓着腦袋,猛的抓起酒瓶,仰脖咕咚咕咚的灌下了好幾口。烈酒像熔岩般從喉嚨直入胸腔,灼熱而難受,可能是喝得太猛了,酒嗆進了氣管,他控制不住的大聲咳嗽,越咳越猛,瞬時間涕淚橫流。
“哈哈……哈,哈哈……”海禿子見狀,突然大笑起來,“我草,你這是激動呢?還是被嚇着了?啊?哈哈……”
好半天,李天疇才止住了咳嗽,他抹了把臉忽然也笑了,“被嚇着了,真的,呵呵。也激動,來,叔,咱們今晚喝個痛快!”
“來唄,幹!”
……
小屋裡低聲的談話突然間變成了大笑,緊接着就是一老一少拼酒的聲音。院中仍未去睡覺的幾人面面相覷,搞不懂發生了啥事兒,但在場每個人都似乎明白了一點,耿叔和海禿子讓李天疇擔任當家人的決心是十分堅定的。
次日早上,海禿子精神抖擻的鑽出了小屋,昨天晚上的烈酒就像水一般,似乎沒有對他沒造成任何影響。衆人都已在院子裡集中,大家或坐或站,都圍在小桌旁,他卻只看了一眼,便自顧自的洗漱一番,才慢悠悠的到院中的石凳上坐定。
“說個事兒啊。”海禿子清清嗓子,“前兩天宣佈了當家人,小李不在場。不過不要緊,現在他回來了,就算正式接任。今後大家在一起,還是那四個字,‘肝膽相照’。多幫幫小李把裕興公司搞好,大夥今後也要指着公司正經生活,互相的嘛。如果我和我大哥不在,他的話就代表我們的話。啊,這是一件……”
“海叔,我有問題。”海禿子的話還未講完,聶濤就迫不及待的出言打斷了。
海禿子把眼睛一翻,盯了聶濤很久才從嘴裡吐出一個字,“說!”
“糾正一下。”聶濤迎着海禿子的目光絲毫不懼,“你的話是你的話,我叔的話是我叔的話,都跟此人沒有關係,我只聽我叔的。”
聶濤所言代表了一部分人的心態,只是沒人像他這麼大膽子當面提出,而且用詞十分無禮,基本把海禿子也藐視了。衆人偷眼看着海禿子,又瞅瞅聶濤,都爲他捏把汗,生怕海叔突然間暴跳如雷,不可收拾。
沒想到海禿子並不生氣,甚至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他慢慢的掃視了一圈衆人才開口,“小聶的意思是我胡說八道,亂傳我大哥的話嘍?”
“海叔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說我只跟着我叔,別人就靠邊站吧。”聶濤冷冷道。
海禿子點點頭,“很好,今天都把話挑明瞭,免得日後亂七八糟。還有誰和小聶的想法一樣?舉舉手,讓禿子看看。”
張文和遊士龍本來要舉手,但想想又不對勁兒,他倆還是比較尊重海禿子的,雖然感情沒有那麼深,但不會像聶濤那樣過於極端。再瞅瞅彭偉華,此時正站在李天疇身邊,兩人的表情還和那天晚上喝酒一樣,一本正經,片言不發。
“再說一遍,還有誰和小聶想法一樣的,舉舉手。痛快點,這裡沒有娘兒們。”
海禿子的話音落下了很久,遊士龍終於把手給舉起來了,“海叔,我和老聶的想法差不多。但要更正一下,我很尊重你,也和小李沒有什麼恩怨,相反他還救過我。但我已經閒雲野鶴慣了,叔的召喚不敢不聽,其他的事兒我就沒精力操心了。”
海禿子點點頭,再次掃視了一下衆人,“好,就兩個,其他人沒當我禿子放屁就行。我大哥在那天晚上說的明明白白,裕興公司來去自由,所以你倆的想法正常。但我想問的是,這樣的想法爲什麼不在三天內跟我大哥說清楚?”
聶濤的臉色微變,遊士龍也一時語塞。
但禿子逼人的目光實在難受,聶濤只好硬着頭皮道:“這幾天事兒多,而且叔的身體又不方便,所以沒來得及說。”
“放屁!”海禿子一拳擊在了桌子上,“口口聲聲只聽你叔的話,我看你是誰的話也不會聽,你幾把眼裡只有自己。好!就按我大哥說的,來去自由,三天期限延長一下也沒關係,你聶大神可以遠走高飛了,從此和我裕興沒有任何瓜葛。”
眼看事情要糟糕,李天疇心裡着急,作爲新的當家人,甭管有幾個人承認,在這個關頭必須要站出來說話了,“海叔消消火,我有話說。”
衆人正在緊張之間,李天疇這一插話可算相當及時,海禿子瞪了聶濤一眼,冷哼着坐了下來。而聶濤下不來臺,正欲負氣而走,卻被遊士龍在背後死死拉住。
“我是車行的小字輩,彭偉華是我師傅,這一點大家都知道,所以當家人的身份愧不敢當。最初耿叔跟我聊這件事的時候,我很意外,也很沒信心,擔心接不下來,擔心沒能力,怕這兒,怕哪兒的,反正就推辭了。
“直到最近一次,我跑路上山,叔又舊事重提,並且談了他的想法。我聽了以後很感動,所以沒有像上回那樣盲目推辭,而是儘量用心去體會和理解叔的用意,最終想通了,所以也就自不量力的接受了。”
“呵呵,像寫文章嘛,要不要再來個詩朗誦啊?”張文在旁邊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嘻嘻,好像我叔死氣白咧的硬要巴結你,你照過鏡子沒?”這是蠶豆的聲音,話語更爲刻薄。
海禿子對二人怒目而視,但李天疇並不在意,他清了請嗓子接着道,“像啥不要緊,大夥能聽明白就行。剛纔是經過,下面說兩句想法,大家曾經混跡市井,也曾跟着耿叔吃香喝辣,見過的世面比我多,但有誰想過眼下咱們是什麼狀況?在這花花世界裡,我們這幫子人又算是哪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