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與水獺的一番對話,所提及的概念已經超出了時代,甚至超過了黑夜所能理解的時代。隨後,黑夜不斷地將心中疑惑拋出,鴻啼也不隱瞞,一一解答。
這處異常空間,並非天然,而是人爲。最早開闢出來,是作爲一個巨大的實驗室。
科技的力量,無以倫比。
八百年前,青霖星軍方曾經做過一項有違人倫的實驗。他們將各種動物的基因抽取,然後通過有機化學的方法調配,最終得到大一批基因調配液成品。然後篩選了數百萬實驗者,進行實驗。
實驗的初衷,是想通過基因變異的方法,使得普通人獲得非凡的能力。
但實際的效果並不理想。
最幸運的一部分人變異成功了,保持了人類的外形,獲得了野獸的能力與力量,但習性上卻有向動物轉變的趨勢。
另一部分人直接變成了野獸的外形,就好比鴻啼這樣,雖然還能保留語言能力和思考能力,但已經很難再稱作人類。
還有大量的人,因爲承受不了基因變異所帶來的變化,直接死去。這一部分人,大概佔了半數。不過,這些死去的人竟然因爲特殊的環境,逐漸演變成另外一種生命。黑夜收留的小弟骷髏小強,就屬於這一類。
剩下的那些人,保留了一些人類的基本特徵,但也具備了野獸的部分外形。黑夜見到的獸人,雛形就是這些人。
“這樣說來,獸人的本質,本來就是人?”黑夜若有所思道。
“可以這麼說,但後來發展下去,卻不一定。”水獺鴻啼道,“實驗之後,軍方一度保持高度關注,但是發現重重弊端之後,便逐漸失去了興趣。因爲人類的進化,並不只有這麼一種途徑,比如吸納細微能量,就是一種合理的途徑。”
黑夜他們其實也屬於軍方試驗品,他們的進化模式,就是吸納自然界存在的能量。比如清月能量屬木,霍克屬土,小昕屬水,火菱屬火,等等。
聽水獺鴻啼說,以野獸基因藥水進化的途徑,遭到詬病後,這個試驗場便被軍方遺棄了。這些年來,一直處於廢棄與半廢棄的狀態。不知道爲什麼,前不久試驗場竟然打開了一些缺口,讓大量的獸人離開了。
這樣一來,青銅試煉場獸人入侵的情況,便可以解釋了。
但是基因變異試驗場經過這麼多年的衍變,物種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其中最強大的,當屬像鴻啼這樣的完全變異成野獸外形的人類。他們平時處於清醒狀態,但一旦霧氣來襲,也就是基因試驗場的夜晚來臨,便會失去理智,四處遊蕩。
他們是最想出去的那批人,但不知爲何,並未獲准。
他們是試驗場的霸主,卻都是獨來獨往,相互之間可能認識,但卻不敢輕易交集。因爲霧天一來,理智喪失,獸性發作,便是生死搏殺。
“如果沒有霧天存在,是否可以一直保持清醒?”黑夜動了點小心思。這些老傢伙,隨便拉幾個出去,都是不得了的力量。
“年輕人,想說服我們這些老東西去外面吧!”鴻啼突然一笑,裂開一張佈滿牙齒的大嘴:“我也考慮過了,但我想軍方一直關着我們是有原因的。這霧雖然對神智有影響,但應該是不可缺少的。它能維持我們的機能,一旦出去了,肯定會發生不良變化。如果你能找到消除不良影響的辦法,我想大部分的老妖怪都是願意的。”
黑夜心思活絡起來,但是要找對方法,恐怕是有些難度。不過家中有神醫,說不定會摸索到一些途徑,但此事過於遙遠,還需要從長計議。如果很方便的話,軍方也不會放任他們留在這了。
再說試煉場,基因變異後的人類出不去,就在這個環境中安了家。人類本來就是羣居的動物,所以他們也以這種模式生存。
獸人歸集到一起,形成部落,繁衍後代。久而久之,也按照不同的基因分散開來,各自形成族羣。比如黑夜見到的狗頭人,狼頭人,鷹人。
這些獸人,不同於第一批實驗者,他們通過遺傳得來的基因,又產生了變異。最主要的表現是,獸類的本能越來越強大,而人類的神志卻越來越薄弱。最終,大部分獸人都淪落爲像野獸族羣一般生存。
他們只知道捕獵的本能,而逐漸淡忘了作爲人類,曾經擁有的文明。
個別智力突出的後代,也有朝着優良方向進化的標誌,比如晶力的運用,又比如智力突出。他們合縱連橫,也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集合體。
“那試驗場裡純種的人類是怎麼回事,爲什麼需要交納活人作爲貢品?”黑夜疑惑道。
鴻啼聽到這個疑問,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初期進化最優良的那一批,最後才發現,那是一場悲劇。他們的生命被急劇縮短,變異以後平均壽命不超過三十年。迫不得已,他們佔據了河流的北側,開始繁衍下一代。下一代的壽命雖然延長了,但是獲得的基因能力,卻被削弱。一代不如一代,最終逐漸淪爲獸人的口糧。”
“自相殘殺,以人爲食?你們怎麼可以不阻止,這是文明的倒退,這是人類的悲哀。”黑夜一下子就聽懂了,他相當不滿。
“你當我們不出力?”鴻啼道,“我們清醒的時候,雖然體型是野獸,但思維還是人類。如果沒有我們幾個老東西和獸人部族頭領商談,這些人早就被獸人吃光了,哪裡還有剩餘?”
聽鴻啼說,這條東西走向的大河,是他們獨行者的地盤,因此獸人不敢胡來。但他們完全可以從岸上襲擊,防不勝防。爲了保留一些純正人類的火種,最終議定了每一次季風,由純種人類繳納活人作爲貢品。
這一舉措,換來了暫時的和平。
“要是我的話,就把那些不倫不類的獸人給滅光了,他們已經不屬於人類的。”黑夜恨恨道。
“我們已經沒資格來做這件事了,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哪裡還有半分人類的模樣。”鴻啼說着,挪動了一下身體,“我們這些老東西,都不敢生養後代。誰知道生下來的物種,究竟會是什麼東西?況且……”
鴻啼說着,眼睛竟然開始溼潤。
“況且,我們神智混亂的時候,說不定也吃過人類。你說,我們還有什麼資格去譴責獸人,去質疑他們的行爲。”
莫大的悲哀,追求力量的強大,最終卻淪落爲這樣的怪物。
山洞裡的氣氛怪異無比,一隻水獺和一個年輕人在對話,氣氛凝重。五隻猩猩一會出去,一會兒又拎着一串水果進來,活躍無比。地上,還躺着一個昏迷的重病號。
“年輕人,你快走吧。如今我體能開始恢復,我怕霧氣來的時候,控制不了自己。”鴻啼勸說道,“趁我還清醒的時候,我先送你一程。”
黑夜從他的話語中,感受到濃濃的倦意,還有一絲不甘,對於命運的不甘。
鴻啼搖着肥碩的身子,從洞口爬了出去,落到水裡。黑夜將初蝶抱住,攀到鴻啼的背上。像一葉小舟,也像浮在水面的小型潛水艇。鴻啼以極快的速度,離開這裡,向北面遊了過去。
“向北八十里,有一處寨子。你們就在哪裡落腳吧。”鴻啼指點道,身體在水中前進,速度飛快:“哪裡的族長認識我,會把你當做自己人的。你要是有心的話,就幫他一把,他一心想離開這個試煉場。”
“這樣說來,西面的那個麻黃部族,你也熟悉?”
“我知道,但沒什麼交集。”
幾個小時後,黑夜和初蝶到達了鴻啼所說的寨子。鴻啼在水中發出一聲鳴叫,很快便有人趕了過來。
黑夜抱着初蝶上了岸,發現這個部族,比麻黃部要大了許多。
迎過來的頭領有三位,兩男一女。奇怪的是,這個部族的人,皮膚並不像麻黃部族的人那麼黝黑,而是泛起一些黃色。
看來黑夜先前想錯了,這個膚色問題,不是因爲光線,而是人種的問題。初蝶應該屬於黑種人,而這裡的應該是黃種人。黑髮黑眼睛,同黑夜的模樣極爲相似。也難怪鴻啼說,族長會把他當做自己人了。
三人先是恭敬地向水中鴻啼行禮,並問答了幾句,然後才理會起黑夜。
“尊貴的客人,你好。”當中年長的男子伸出手來,黑夜沒由來地感到一陣親切。
“我是蓮青部落的族長,黎江。”
“伍子虛,叫我黑夜就成。”
老者握手之後,又介紹起身邊的兩位年輕人:“這是我的兒子黎巒,女兒黎歌。”
大家一一見禮,由黎歌抱走黑夜手上的初蝶,步行到廣場。
身後的水獺鴻啼,沒入水中,消失不見。
後來,黑夜也嘗試去尋找鴻啼,但一直未能找到,不得不說是個遺憾。那個洞穴他也去過了,五隻猩猩也沒了。不知道是離開了,還是被迷失神智的鴻啼給吞食了。如果是後者,那可真是一場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