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武吉出了獄,可憐思家心重,飛奔回來。只見母親倚閭而望,見武吉回家,忙問曰:“我兒,你因甚麼事,這幾日纔來?爲母在家,曉夜不安,又恐你在深山窮谷被虎狼所傷,使爲孃的懸心吊膽,廢寢忘餐。今日見你,我方心落。不知你爲何事,今日纔回?”武吉哭拜在地曰:“母親,孩兒不幸前日往南門賣柴,遇文王駕至,我挑柴閃躲,塌了尖擔,打死門軍王相。文王把孩兒禁於獄中。我想母親在家中懸望,又無音信,上無親人,單身隻影,無人奉養,必成溝壑之鬼,因此放聲大哭。多虧上大夫散宜生老爺啓奏文王,放我歸家,置辦你的衣衾、棺木、米糧之類,打點停當,孩兒就去償王相之命。母親,你養我一湯無益了!”道罷大哭。其母聽見兒子遭此人命重情,魂不附體,一把扯住武吉,悲聲哽咽,兩淚如珠,對天嘆曰:“我兒忠厚半生,並無欺妄,孝母守分,今日有何事得罪天地,遭此陷穽之災。我兒,你有差遲,爲孃的焉能有命!”武吉曰:“前一日,孩兒擔柴行至磻溪,見一老人執竿垂釣,在線拴着一個針,在那裡釣魚。孩兒問他:‘爲何不打彎了,安着香餌釣魚?’那老人曰:‘寧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非爲錦鱗,只釣王侯。’孩兒笑他:‘你這個人也想做王侯,你那嘴臉,也不像做王侯,好像一個活猴!’那老人看看孩兒曰:‘我看你的嘴臉也不好。’我問他:‘我怎的不好?’那老人說孩兒‘左眼青,右眼紅,今日必定打死人’,確確的,那一日打死了王相。我想老人嘴極毒,想將起來可惡。”其母問吉曰:“那老人姓甚,名誰?”武吉曰:“那老人姓姜,名尚,字子牙,道號飛熊。因他說出號來,孩兒故此笑他。他才說出這樣破話。”老母曰:“此老善相,莫非有先見之明。我兒,此老人你還去求他救你。此老必是高人。”武吉聽了母命,收拾徑往磻溪來見子牙。
武吉來到溪邊,見子牙獨坐垂楊之下,將漁竿飄浮綠波之上,自己作歌取樂。武吉走至子牙之後,款款叫曰:“姜老爺!”子牙回首,看見武吉,子牙曰:“你是那一日在此的樵夫。”武吉答曰:“正是。”子牙道:“你那一日可曾打死人麼?”武吉慌忙跪泣告曰:“小人乃山中蠢子,執斧愚夫,那知深奧。肉眼凡胎,不識老爺高明隱達之士。前日一語,冒犯尊顏。老爺乃大人之輩,不是我等小人,望姜老爺切勿記懷,大開仁慈,廣施惻隱,只當普濟羣生!那日別了老爺,行至南門,正遇文王駕至,挑柴閃躲,不知塌了尖擔,果然打死門軍王相。此時文王定罪,理合抵命。小人因思老母無依,終久必成溝壑之鬼,蒙上大夫散宜生老爺爲小人啓奏文王,權放歸豕,置辦母事完備,不日去抵王相之命。以此思之,母子之命依舊不保。今日特來叩見姜老爺,萬望憐救毫末餘生,得全母子之命。小人結草銜環,犬馬相報,決不敢有負大德!”子牙曰:“‘數定難移’。你打死了人,宜當償命。我怎麼救得你?”武吉哀哭拜求曰:“老爺恩施,昆蟲草木,無處不發慈悲,倘救得母子之命,沒齒難忘!”子牙見武吉來意虔誠,亦且此人後必有貴,子牙曰:“你要我救你,你拜吾爲師,我方救你。”武吉聽言,隨即下拜。子牙曰:“你既爲吾弟子,我不得不救你。如今你速回到家,在你牀前,隨你多長,挖一坑塹,深四尺。你至黃昏時候,睡在坑內;叫你母親於你頭前點一盞燈,腳後點一盞燈。或米也可,或飯也可,抓兩把撒在你身上,放上些亂草。睡過一夜起來,只管去做生意,再無事了。”武吉聽了,領師之命,回到家中,滿面喜容。母說:“我兒,你去求姜老爺,此事如何?”武吉對母親一一說了一遍。母親大喜,隨命武吉挖坑點燈。
且說子牙三更時分,披髮仗劍,踏罡布鬥,搯訣結印,隨與武吉厭星。次早,武吉來見子牙,口稱:“師父”,下拜。子牙曰:“既拜吾爲師,早晚聽吾教訓。打柴之事,非汝長策。早起挑柴貨賣,到中時來講談兵法。方今紂王無道,天下反亂四百鎮諸侯。”武吉曰:“老師父,反了那四百鎮諸侯?”子牙曰:“反了東伯侯姜文煥,領兵四十萬,大戰遊魂關;南伯侯鄂順反了,領三十萬人馬,攻打三山關。我前日仰觀天象,見西岐不久刀兵四起,雜亂髮生。此是用武之秋,上心學藝,若能得功出仕,便是天子之臣,豈是打柴了事。古語有云:‘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又曰:‘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也是你拜我一場。”武吉聽了師父之言,早晚上心,不離子牙,精學武藝,講習六韜。
散宜生一日想起武吉之事,一去半載不來。宜生入內庭見文王,啓奏曰:“武吉打死王相,臣因見彼有老母在家,無人養侍,奏過主公,放武吉回家,辦其母棺木日費之用即來;豈意彼竟欺滅國法,今經半載,不來領罪,此必狡猾之民。大王可演先天數以驗真實。”文王曰:“善。”隨取金錢,佔演兇吉。文王點首嘆曰:“武吉亦非猾民,因懼刑自投萬丈深潭巳死。若論正法,亦非鬥毆殺人,乃是誤傷人民,罪不該死。彼反懼法身死,如武吉深爲可憫!”嘆息良久,君臣各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