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九章 啓程

滿地的黃鼠狼屍體多得重重堆積,看上去份外慘烈。

大家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完全不知道先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宋道長放出神識查探了片刻,許久之後睜開了眼睛:

“沒事了。”他語氣凝重,“黃鼠狼羣已經死絕了。”

說到這裡,他往前邁了一步。

腳踩在透明的冰塊之上,布鞋底與泛着寒氣的冰雪相接觸間,發出輕輕的粘黏聲。

“是什麼人幫忙?”他輕聲的喃喃自語:“莫非,是當年那位故人?”

以他的修爲,已經感應得到這裡已經沒有了危險。

寒冰的力量極爲霸道,此地瀰漫的陰氣都被驅散了幾分。

但這強大且又活躍的靈力對他們好像並沒有惡意,彷彿特意針對這些黃鼠狼羣而來,頃刻之間將其乾淨利落的斬草除根,不留半點兒禍患。

能辦到這一切,其力量修爲自然大大的勝過了宋道長的法力。

他第一時間想到了當年自己的師傅曾經結識的故人,以及與他之間做出的再次相約沈莊的諾言。

大家並沒有留意到老道士的輕聲呢喃,卻聽到了他說已經沒有危險的話。

得到他肯定的答覆後,衆人都大大的鬆了口氣。

“道長,現下怎麼辦?”

趕車的老頭兒歡喜之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忙不迭的問了一聲。

這一聲問話將宋道長陷入沉思的注意力拉了回來,他暫且將心裡的懷疑壓下,轉頭看了四周一眼,隨即大步向牛的屍體走了過去。

一會兒功夫,那牛的雙眼泛白,已經出現腐敗跡象,這顯然是受到濃烈陰氣腐蝕。

一套青藍衣裳包裹着數只黃鼠狼的屍體散落在牛屍的一側,被五雷咒轟過之後僅剩的半顆稻草人的腦袋滾落到一旁,中間還插了根細細的竹竿子。

宋道長仔細看了一番,那衣裳上帶着泥土以及腐屍之氣,看樣子應該是黃鼠狼羣不知道從哪座墳中的女屍身上掏出來的壽衣,又取了稻草人的腦袋裝神弄鬼的嚇人。

“這些東西雖說是假的,但屬於死人之物,邪氣易招陰祟,不能放任不管。”

他面冷心善,暗自思咐:“此地雖說暫時受陰氣影響,可將來陰氣褪散後,仍是一條大道。”

若是任由這些東西擺在這裡,再招來鬼物附身,鄉民過往之間受了影響中了邪,恐怕會丟了性命。

宋道長想到此處,雙手結印,召出三昧神火,一指之間那衣物頓時‘轟’的燃了起來。

火星亂綻之間落到半個稻草人頭之上,也跟着亮起綠光,散發出陣陣惡臭之氣。

火苗閃動之間飛快的閃過一絲女子殘影,那雙陰怨的眼睛冷冷睨着衆人,但影像纔剛一出現,便隨即被空氣中強烈的冰系力量撕裂。

“這真是奇了怪哉。”那要回沈莊的男人雙手環胸,被凍得瑟瑟發抖,卻難掩語氣中的喜色:

“怎麼突如其來就下起了大雪?”

“興許是道長召來的神仙,憐惜我們受妖邪所困,出手相助呢。”

雖說下雪之後溫度驟降,可衆人卻歡喜異常,覺得這種寒冷遠比之前陰沉的天氣更讓人舒心。

“先別管這些了。”

宋道長在點火的剎那,也看到了那壽衣、稻草人頭上出現的女子倒影。

等他定睛一看時,又只見到閃爍的火苗而已,並沒有什麼影子的存在。

雖說這影像消失得很快,可殘留的那種惡意卻令人不寒而慄,令老道士更加肯定自己並沒有看錯,越發心中不大安寧。

“我們趕緊離開此地。”

“往哪走?”其中一個婦人猶猶豫豫的問了句:“此時天色已黑,牛都死了,車也被這些黃大仙抓咬得不成形了……”

她話裡透出強烈的不情願,顯然不願意再往沈莊的方向前行。

有好幾人站在她那一邊,不管是吳嬸被附身,還是被黃鼠狼羣圍攻,都令衆人對於前往沈莊充滿了抗拒之意,恨不能立即便歸家去。

“是啊道長。”有人應和了一聲,“看樣子這是老天爺在提醒我們,不要去沈莊,何不就此打道回府,也能保住性命。”

“對對對。”

衆人接連點頭,就連那父母妻兒都在沈莊的男人都面露躊躇,像是拿不定主意。

宋道長皺起了眉,毫不猶豫:

“那就唯有與各位就此分別。”

他的話令衆人吃了一驚:“道長不送我們回去嗎?”

“我受沈氏所託,前往沈莊,君子不能言而無信,自然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老道士說完這話,沉着臉招呼宋長青上車。

“那怎麼行?”其他人一聽這話,頓時急了,忙不迭的圍了上來:

“這一路連遇妖鬼,若是沒人護持,我們回去的路上萬一出了差錯可怎麼了得?”他們不約而同的攔了師徒兩人去路,深怕被拋在這荒山野嶺:

“老仙長出家人慈悲爲懷,不如您與高徒先護送我們回家,末了再前往沈莊也可以。”

“那怎麼行?”老道士當即拒絕:

“沈莊危險重重,我出門之前曾經占卜卦象,不得誤了時辰,否則後果難以預測。”

他忍了不耐,說道:

“這些黃鼠狼精已經死絕,就算有逃亡的,也是少數,成不了什麼氣候的。”

他又看了一眼村民們:

“你們與沈莊無關,就算這一路沾了些陰氣,但回去之後最多大病一場,不會傷及性命,養一段時間就成。”

可是嚇破了膽的衆人又哪裡肯聽這話,圍着他依舊不肯放棄:

“道長也說妖鬼邪類怨氣沖天,哪裡肯講道理。”又聽說老道士擅長占卜,都央求他:

“不如道長替我們占卜一卦,看看我們有沒有什麼劫數要渡的。”

“胡鬧!”老道士就算脾氣再好,可被這些人再三糾纏,也失去了好耐性:

“我已經言盡於此,你們不要攔我去路,拖我時辰。”

說完這話,他忍無可忍,伸手便要將人羣推開。

“道長!道長!”

那最初說話的婦人站了出來,使得宋道長探出的手又無奈的縮了回去。

女人往前邁了一小步,討求道:

“既然不能護送,也不能占卜卦象,那給幾張靈符也行。”

她想到先前老道士種種手段,不由商量道:“這樣我們也能安心。”

“不要鬧了。”宋長青一見師傅被圍,連忙仗着自己身材高大硬生生擠開人羣。

“你以爲那符紙是路邊的草,一抓一大把的?”

他沒有宋道長的好涵養,大聲的喝斥:“我們自己都不夠用了,怎麼可能還給你們?”

“小哥說話好沒道理——”

衆人開始被他身材、音量所懾,愣了一愣,但回過神後又很不服氣。

“事關大家生死,出家人以慈悲爲懷——”

“什麼出家人?我們不是。”宋長青大聲否認:“要不你們去找真正的出家人救命。”

“你這小子怎麼說話的?”

那婦人提高了音量,叉着腰挺胸往前邁了一步。

宋長青一見她靠了過來要貼上自己身體,當即‘噔噔’後退:“你不要過來——”

師徒兩人都是厚道人,又不願對普通人動手,一時之間竟被困在原地。

宋青小一見這師徒兩人被攔住,當即跳下馬車,大步向師徒二人走了過來。

“我偏要……”那婦人一心想要討得保命靈符,堅決不肯讓步半分。

她話未說完,便感覺有人抓住了自己的後背。

“他讓你不要過去,你聽不到嗎?”少女清冷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

緊接着,一股大力從後抓了過來,她在這股力量之下完全沒有絲毫反抗之力,身不由己被拽向後方,只能聽到耳側風聲刮過。

下一瞬間腳尖離地,好似被人高高拎起,緊接着又‘呯’的重重摔入數米遠的冰地裡。

“……”

這一摔之下險些沒將她摔散了骨架,一時間渾身發麻,連慘呼聲都被堵在了喉間,難以出聲。

“小師妹……”

宋長青沒料到宋青小如此彪悍,一來就將人打倒在地。

但也幸虧她這一出手,將那女人拉開後,解決了師徒兩人不少麻煩,使得二人反應過來迅速脫身。

還有一些不甘心的想要再圍過來糾纏,宋長青也學到了宋青小的方法,將碩大的拳頭一握,眼露兇光,成功的將一批人震退。

“……”

老道士面冷心善,一生之中謹記當年師傅的教誨,從不對普通民衆施展武力,沒料到拳頭如此好辦事。

若是以往,他肯定會多加教導,但他這會兒被糾纏出了真火,也就悶不吭聲。

“那趕車的,也上車。”

見兩個徒弟都上車後,老道士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轉頭往人羣之中看了一眼,招呼了一句。

大家害怕宋長青的拳頭要打人,既是不滿又還不甘心,只是見到老道士沉着臉,表情看上去嚴厲得有些嚇人,一時之間也不敢再出聲。

那趕車的老頭兒蹲在死去的老牛面前,一臉垂頭喪氣,聽到老道士的招呼的時候,又驚又怕:

“我?”他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明白宋道長喊他的用意:

“道長是叫我嗎?”

他沒料到宋道長還會叫他上車,看樣子像是要找他一路同行。

“可是道長,我的牛已經死了——”他有些傷心的指了指已經死去的老牛,納悶不解:

“沒有了拉車的牛,我就是上車也無濟於事啊?”

他不願意同行。

宋道長提到過的可能會禍害他的黃鼠狼羣已經接連死盡,哪怕他就此折返回去,也不至於再出大事。

沈莊擺明了並非善地,光是一路遇到的事已經夠可怕了,越是接近越是嚇人,他不想再趟這淌渾水。

“你只管上車,我叫你來,自然有我的用意!”

宋道長冷着臉,又喚了一聲:

“快些,不要誤我時辰。”

那老頭兒雖說滿心不願,可是在宋道長冷臉之下,又不敢反抗,猶豫半晌,挪着小步緩緩靠近牛車。

他倒也不是全然害怕宋道長的緣故,而是也有些捨不得自己的這架牛車。

雖說牛是死了,可車還在,宋道長等人擺明不可能下去,興許是要跟他談租車的事情。

再想想這一路行來雖說經歷了數次險境,可每次卻都逢凶化吉,興許是因爲老道士法力通天的緣故。

想到這裡,老頭兒心倒是定了些,緩緩上車。

同時還有那家在沈莊的男人,猶豫了半晌之後,也跟在了老頭兒的身後,見宋道長沒有阻止,也壯着膽子爬上了車。

其他人沒有動彈,都帶着不滿的神情望着車上的幾人。

老道士想了想,從包裡摸出一張摺疊的符紙,往衆人扔了過去:

“你們拿着這張符紙,同路倒返回去,只要路途上不分開,想必是不會出事的。”

大家一見符紙,爭先恐後的想要去拿到手中,倒也顧不上再去攔人。

宋道長拿出一張符紙已經仁至義盡,他雙手結印,打入數道法訣進入那被冰凍住的幾具銅甲人體內。

只是寒冰的力量非同一般,他一連打了數次靈力,銅甲人才終於融化,活動了幾分。

一旦恢復了活力之後,在宋道長示意之下,十具銅甲人各自擡起車廂四角,將車高高舉起,隨着宋道長一聲厲喝:

“起!”

車輛被十個銅甲人擡着飛速前移,頃刻之間就離開此地數十米。

“道長——”

車子的速度快得驚人,遠比牛拉車的時候快了不知多少倍。

這如同坐筋斗雲般的速度令得拉車的老頭兒既感新鮮刺激,又有些害怕無比。

他伸手抓緊了車廂壁板,開口問了一聲:

“您叫我上車,所爲何事呀?”

宋道長的目光落到他的臉上,僅只是一會兒功夫,這老頭兒的印堂之間又透出了層層黑氣。

他身上的陰氣本來已經受到了壓制,宋道長先前餵了他一張符紙,本來已經被重新催燃的三盞陽火,此時竟然又有兩盞已經熄滅。

“不可能啊——”

老道士喃喃自語。

從發現趕車的老頭兒中了招後,他就一直在分神注意此人。

若是此人中招的原因是因爲最初坐在車外,宋長青的道行不足以鎮壓妖邪,所以使得陰鬼鑽到了空子也就算了。

可他出事之後,宋道長特意與兩人交換了位置。

從黃鼠狼羣攻擊到被斬殺,這老頭兒除了最後與衆人一起下車之外,沒有單獨呆過,也沒有離開過宋道長的視線。

既然如此,他身上的這股濃重的陰氣到底是哪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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