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很平靜，似乎在說別人的事，但他的眉擰得緊緊的，偶爾斷句時有明顯的抽氣聲，顯見和，他的心是很痛的。
林夢夢聽着這個故事，感覺像是在看一部狗血悲劇，無法相信，現實中會有這樣的母親。
“她利用小柔募得了大量資金，穩固了我叔叔的地位，而我……因此受到信任，正式成爲他的養子。”
當知道真相的那一剎那，他覺得自己不堪到了極點，甚至差點切腹自殺。
“因爲……因爲這個，你跟你母親才……才鬧得很僵？”她輕輕問，跟着心疼起來。想走過去抱他，腳步卻沉重得根本邁不動。這種事情，不論落到誰身上都難以接受。
他點頭，眼睛再次閉上。
記憶裡，二十四歲的自己一拳砸碎了一張桌子 ，也砸碎了所有的信任和愛。
“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做！”他吼着，恨不能把自己的母親一口吞下去。
裘尚偵冷着一雙眼，“要成事，就要有恆心，要有魄力，要懂得取捨！捨不得羊，怎麼套得到狼？”
那一刻，他覺得眼前的女人相當相當陌生。
“記住，小柔只是我們往上邁的工具！從她回來的那天，我就告訴過你，不要對她好，不要把她當妹妹，像你這種人是不能動情的！是你自己犯了錯，該去好好反省！”
“工具？”他沒想到自己捧在手心裡的妹妹會是工具，幾乎將拳頭捏碎，“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會是工具！她身體裡流淌的可是你的血！”
她臉上沒有一點悔意，表情無情冷酷。在她心裡，不僅小柔，連他也是復仇的工具吧！
“裘連翊？”林夢夢低低地呼，“你怎麼了？”
他的表情看起來好痛苦，他的臉也越來越白了。她走過去探他的額頭，“你生病了嗎？”他的額頭冷冰冰的，像在冰水裡浸過。
裘連翊伸手將她的指覆在自己額頭，感覺着她掌心的那點溫暖，緩緩抽離回憶，回到現實。
“我很好。”他低語道，接着鬆開了她。
林夢夢感覺指頭涼涼的，是給他的額頭冰的。
他剛剛的講述足以駭人，更何況親身經歷。她不知道用什麼話去安慰他，只想去抱他。他卻已經立起，恢復了原本的沉斂，“用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回國了。”
“回國？”林夢夢的眼睛一時亮了起來，有種脫離苦海的欣喜感。看到他點頭，撲過去抱住了他，“太好了！”
回國，除了喜歡那裡的環境，要回去照顧老媽外，更重要的是，他可以脫離這裡讓人窒息的環境。
那天晚上，林夢夢做了一個夢，夢到她和裘連翊回了國，老媽點着鞭炮歡迎他們……
醒來時，她脣上掛着笑。
她是被一通電話鈴聲吵醒的。
如果沒有這通電話，此刻，她應該在夢裡吃老媽做的果子餅。老媽做的果子餅堪稱一絕，卻在老爸失蹤後再也沒有做過，她都饞了多少年了。
帶着幾份不滿，她將手機壓在耳邊：“喂？”
“出來！”
那頭的聲音挺橫蠻的，不像裘連翊的聲音。
“馬上出來！”對方補充一句。林夢夢總算聽出來，是詹姆斯。他找自己幹什麼？還一副如此霸道的腔調？
她擡頭去看窗外，大門上停了一輛車，車邊站了一個人，不是詹姆斯還能是誰？林夢夢迅速換衣下樓，衝着詹姆斯上次幫她，她也不能人家到門口了還不見面。
“少夫人去哪兒？”管家走過來，問，“需要備車嗎？”
“不用了，門口。”她點了一下大門，走了出去。
保鏢阿榮不敢疏忽，離着十幾步跟出來。
“怎麼會來？”走到詹姆斯面前，她開口便問。
詹姆斯突然拉開車門，在她還沒反應之前一把拽緊了她的手，將她推上了車。
阿榮發現事態不妙，忙跑過來追人，司機早已啓動車子，快速離去！
“你要事我去哪兒？”林夢夢眉頭一緊，問，去瞪詹姆斯。
“不要怕，只是去找個沒人打擾的，能說話的地方！”他迴應，表情始終不是很好，說完便不再說話。
她下來得匆忙，連手機都沒帶。背後，阿榮等人的影子慢慢消失。
車子駛了一圈，進入了一處私密性極好的地方。詹姆斯率先下車，大步朝前走，林夢夢想回頭，那裡站了一圈人，根本不讓她走。兩個人上來，押上她，隨上詹姆斯的腳步。
她被推進了一間房。屋裡，地板光潔，擺設簡潔高雅。
推她進來的人離去，剩下她和詹姆斯。詹姆斯坐在了沙發上，她站在原地沒有動，揉着被弄痛的臂。
“準備回國了？”詹姆斯突然問。
林夢夢吃了不小的一驚，“你怎麼知道？”
他哼了哼，“知道這種事的本事還是有。”
既然他已經知道，她便沒有隱瞞的理由，點了頭，“是的。”
“我不許！”突兀地冒出一句，他道。林夢夢擰眉去看他，以前的他沒有這麼霸道。
“這是我們自己做的決定，不會因爲任何人而改變。”她表明態度。
詹姆斯的表情暗了起來，“我說了不許，就不許，林夢夢，我有很多辦法讓你們留下來，你要試哪一種？”
林夢夢的冷汗不由得滾了出來，因爲探到了他的決心。
“何苦呢？”她嘆息。
“告訴裘連翊，在我父母的仇沒有報之前，他哪裡都不能去！”他倒了一杯酒，狠狠地灌了下去。
“你的父母未必是他殺的。”她迅速出聲。
詹姆斯擡頭來看她，眼神都是銳的，顯然覺得她是在袒護裘連翊。林夢夢咬咬脣，兩根拇指搭在一起逼着自己冷靜下來。雖然沒有親口聽他表態，但他對妹妹的懷念讓她相信，他是個重感情的人，是絕對不會拿朋友的父母開玩笑的。
“你倒是挺篤定。”
詹姆斯的表情換成了失望，是針對她的。
“我願意相信他，一定是你弄錯了什麼。”她進一步表態，並不鬆口。
詹姆斯再次哼了起來，“我父親是從他的車上被推下來的，我母親的屍體也是從他的車上發現的，他當時就在車上！你覺得我會弄錯什麼？”
林夢夢給狠狠滯了一下，“你怎麼……這麼確定！”
“我無意間找到了當年的監控，上面記錄得很清楚。”他不打算再對她隱瞞，“林夢夢，你認識的這個男人可能就是一個僞君子，專門披着僞善的外衣做壞事，最好看清楚了！”
林夢夢被他的話激得都想發火，裘連翊和她幾乎過命的感情，她最受不了別人這麼詆譭他！
“詹姆斯，你就沒想過這些材料是騙人的嗎？現在這年頭，什麼東西不能造假？那些給你視頻的人一定是想挑撥你們之間的關係！”
“我是從他本人那兒找到這份視頻的，也會造假嗎？”他極快地接了一句。
林夢夢原本還要長篇大論，此時一下子堵住，再了吐不出一個字來。
她想相信裘連翊，但眼前的詹姆斯沒有一句假話，難道裘連翊能給自己造假設絆子嗎？造假後多出這麼一個強勁的仇敵來對他有什麼好處？
“他……他爲什麼要殺你父母？”他的父母可是裘連翊的姑媽姑父啊。
“這個問題，你該去問他。”詹姆斯脣邊始終掛着冷和恨，“在我父母去世之前曾多次找過他，估計是發現了他的什麼秘密，所以讓他動了殺心。可憐我，卻一直把這種人當朋友。”
林夢夢息了聲，已經完全失去了分析能力。此時對詹姆斯卻又佩服到了極點，他明明得到了如此確切的答案，卻還願意幫她去救裘連翊。換成她，該用槍去殺人了。
“林夢夢，我是不會讓你們走的！不管是你，還是他！”他站起來，表明決心。林夢夢感覺身體都是軟的，根本無心去管他看她時依然灼熱的眸光，顫着身子往外走。
她想相信裘連翊，但詹姆斯從他家裡搜出來的視頻，還有他曾經血腥的過去，都成了鐵證。她只覺得呼吸都不暢快，原本開解的心緒再次陷入了無盡的煩亂當中。
林夢夢離開，詹姆斯並沒有來阻止她。纔出門，阿榮帶着保鏢就圍了過來，“少夫人！”他滿頭是汗，她再不出來，就要打電話去找裘連翊了。
“我很好。”她表態，自己走向了阿榮他們開來的車，軟軟躺在了車上。
裘連翊從半月彎走出來，早有人將車開過來，爲他拉開了車門。他沒有馬上車，而是擡目看向對面，在那裡，有個中國女人在賣果子餅。
他走過去。
“先生，要買果子餅嗎？”女人看到有客人來，格外熱情。
“給我包幾個。”裘連翊遞了一張鈔票過去。跟在他背後的保鏢皆露出驚訝的表情，據他們所知，裘連翊是不會亂吃外面的東西的。
提着果子餅走回來，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提着這東西有多麼地違和，低頭上了車。林夢夢曾無意間說喜歡吃果子餅，剛剛看到便想起了這回事，知道她在國外，難得嚐到國內的東西，特意買回去給她。
此時已能想象得到，林夢夢看到這東西時，會是怎樣的驚驚詐詐。他的脣不由得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