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騫在早朝時,收到一份彈劾禮部尚書的奏摺,裡面整齊的羅列了十大理由。
這份奏摺乃是聯名上書,並不是單個大臣的意思,看這情形,應該是準備已久,而不是臨時起意。收到這摺子,看過一遍後,看了眼天色,估摸着雪歌已經起來,便派人去將她請了過來。
雪歌看過奏摺後,臉色清冷,並無多少表情,只是微揚的脣角多少泄露了些許心思,雪騫饒有興致的瞧着她,問道:“對於此事,你怎麼看?”
雪歌知道雪騫叫她來此,顯然不單單是爲了給她看這份摺子,肯定還有其他的意圖。
聽了他的話,雪歌對上他的視線,眼前的雪騫身上有着一股上位者的氣勢,雖還未登基成爲鏡月君主,但近兩年來的磨練,已經讓他徹底變了一個人般,從前的那些流言沒了蹤影,文武百官對他也充滿了敬畏。
“不知王兄想如何處理?”
在這份彈劾奏摺上簽名的官員就有十人以上,看來爲了此事確實花了不少心思,並且還挑選了這麼好的時機呈上來。
“小婲能夠進入朝政,最初乃是由你舉薦,父王親自下旨,兩年來產生不少爭議,此次更是收到了官員的聯名上書,恐怕此事不能隨意處置,所以爲兄找你來,就是想要商議一下。”話雖如此,但雪歌沒有從他臉上看到任何爲難的表情,反而像是故意要將此事透露於她一樣。
雪歌只是笑笑:“既然是彈劾她的摺子,王兄直接交給她自己處理就好了。”
雪騫側頭打量了雪歌一眼,見她絲毫不擔憂,眉目間充滿了自信。
“就按你說的辦,我會將此事告訴小婲的。”
說起來,冷櫻婲比雪騫小。還需喚他一聲表哥。雪騫知道,之所以會有聯名上書一事,主要還是因爲冷櫻婲爲官期間。並未作出過多可以拿出來給衆人傳頌的貢獻,所以時間一長,更易引發衆人心中的不滿,這些自詡爲國家重臣的人大多思想頑固,很不能接受一個女人與他們共處金殿之上。
在他們的心中,還保留着‘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想法。不過這話也不敢拿到明面上來說。因爲有一個人,他們絕對不敢反駁。
若不是有雪歌強勢的壓制,只怕這封奏摺早就呈上來的。自從雪歌出嫁後,衆人一直都暗中商議着彈劾冷櫻婲一事。
安江王病重,太子雪騫代理朝政,他們終於抓住了時機。
卻並不知道雪歌已經回到安江城,若是他們知道,怎麼也不敢將這摺子遞上來。
兩人並未就此事爭議過多,雪歌見雪騫不說話。便走上前去,道:“王兄。”
“怎麼?”
“再過些日子父王身體就會恢復,剩下的調養交由御醫們處理就好,我也該離開了。”說着這話,雪歌難得的流露出一些不捨來,雪騫擡頭。看着她。略微驚訝:“這麼快?既然回來了,就應多留些日子。多陪陪父王母后。”
看得出,雪騫也不願她離開,但她不能永遠留在這裡,終究是要離開的。
離別永遠是傷感的,尤其知道自己一旦離開,就再難歸來,感觸會越發深重。出嫁之時,她的花轎後跟着一方棺木,心中滿滿的都是悲傷的情緒,離別的傷感反倒沒有此時來得多。
“我有一事想請求王兄。”
“只要王兄能夠做到,一定完成妹妹的心願。”雪騫一向寵愛她,就算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會想辦法去摘,明知不可爲而爲之,更加體現了雪歌在他心中的分量。
雪歌沉靜片刻,開口道:“我想請王兄下道賜婚的聖旨。”
“賜婚?給誰?”雪騫沒反應過來,便問了句。
“冷櫻婲乃是國舅之女,又是朝廷重臣,已至婚齡,我國月大將軍亦是一表人才,兩人乃是天作之合,還需王兄成全。”
“你……”雪歌張着嘴,半響沒有言語,只是看着雪歌平靜的臉色,許久,纔開口道:“此事王兄不能答應你。”
雪歌側頭看着他,難辨情緒。
“王兄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感情的事,誰都強迫不了,若是這道旨真的下了,小婲鐵定找你拼命,她想要的東西,一定會自己去爭取,而不需要別人幫她。”雪騫對冷櫻婲的性格還是有幾分瞭解的,加上一聽雪歌的話,就明白她的意思。
“是我沒想到位。”雪歌笑了笑,笑意並未到達眼底。
“陪我走走吧。”一邊說着,雪騫已經站起身來,將桌上幾分摺子收在一旁,然後走出議事殿,雪歌跟在他身後,兩人一路順着長廊緩緩走着。
“晚些日子再走吧,父王捨不得你。”
雪歌未答,回到鏡月已經近一月的時間,容琛早已回到東南,看信中的內容,應該是遇到了一些問題,所以她纔想早些返回,不過雪騫說得也沒錯,安江王身體雖然恢復了,但是人卻瘦了一大圈,看上去蒼老了好幾歲。他也知道雪歌不會一直陪伴在他身邊,或許這一離去,他就再也無法見到。
所以這些日子看着她的目光充滿了慈愛,每每想到這裡,雪歌心中就有些憋悶。
“近日收到一些密報,一些小國暗中調動兵力,還派出了使者碰面,看來是要變天了。”一陣靜默過後,雪騫突然出聲,雪歌聽見這話並不意外,因爲容琛在給她的信中也提到了此事。
“咱們也需要有些動作了。”
“王兄打算怎麼做?”
雪騫笑了笑,聲音低沉:“那些大臣不是說小婲無所作爲麼,很快就會有了。”
聽了這話,雪歌不可抑制的笑出聲來,兩人想到了一處,看來雪騫是早就計劃好的,今日叫她來,不過是爲了聽聽她的想法。
兩人不謀而合,無需更多的語言表達,雪歌只是點頭:“王兄英明。”
“東南那邊可有動靜?”
“一切有容琛打理,王兄無需擔憂。”雪歌淡淡回了句,見雪騫眉頭並未舒展,又說道:“難道王兄不相信我?”
“沒有。爲兄有一事一直不明。”
雪歌撲哧一聲笑出聲來:“竟然還能有事難倒王兄?不如說來聽聽。”
“東南容王爲何娶你?”
雪歌身形一頓,停下腳步,顯然沒想到雪騫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片刻後,答道:“兩國聯姻,最重要的樞紐就是利益。”
一般來說確實是這樣,但雪騫卻搖了搖頭:“不,我感覺事情沒有這麼簡單。”見雪歌停下,雪騫也止住步子,不再前行,而是將目光落在遠處的一棵大樹上。
“也許其中有利益牽扯,但我有種直覺,他還有其他的目的。”這種感覺一直擾得雪騫無法心安,所以纔不願讓雪歌那麼快就回到東南。可是那個目的是什麼,他又沒有任何頭緒。
雪歌逐漸平靜下來,不願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王兄多慮了。”
感受到雪歌的想法,雪騫勾了勾脣角:“但願如此,只要他對你好,其他的目的也就無關緊要了。”
“他對我,自然是好的。”說這話時,雪歌腦海裡不由自主的出現了那張俊朗平和的面龐,還有那時刻帶着笑,看着自己時纔會出現的那種寵溺眼神。
雪歌來到安江王寢宮時,瑞安正在向一旁的御醫交代事情,安江王體內的毒素已經徹底排除,想要徹底恢復到從前已是不可能,此時的安江王看上去就是個平常的老人。看到雪歌到來,就向她招了招手,雪歌微笑着走上前:“父王感覺如何?”
“已經恢復了,沒什麼大礙,先前瑞神醫說要離開,你去勸勸他,讓他多留幾日,好好酬謝他。”
聽見這話,雪歌一怔,將視線移到外室正在專注寫東西的瑞安臉上,一旁立着的正是最年輕的御醫慶安林。這麼快就要走?雪歌沒有答安江王的話,而是起身來到瑞安身旁,問了句:“聽父王說你要走了?”
瑞安沒有擡頭,提筆繼續寫着,直到將最後幾個字全部寫完,這才放下筆,雙手拍打在一起,站起身來看着雪歌,含蓄的笑了笑:“是啊,大王身體已經恢復,後續調養有慶大人負責,他比我懂得多,也會做得更好,我留下來反而沒有什麼作用。”
一旁的慶安林看了眼兩人,然後拿起瑞安寫的東西,心道:你連師父解不了的毒都解了,還說我懂得比你多,這不是在諷刺我麼。
不過他的臉上卻有着對這個青年的欣賞。
瑞安是個天才,若是給他時間成長,絕對能夠成爲一代名醫。
“等些日子吧,我也要返回東南,咱們同行。”雪歌出聲道。聽見這話,瑞安猶豫了片刻,然後點頭應下,他們都要離開安江城,他前往治國需要穿越東南,兩人同行自是好的。
安江王身體恢復得很快,時間也如流水一般,飛速流逝,雪歌臨行前,與瑞安一同拜別了安江王與王后,再與雪騫道了別,這才離開王宮。青寶早已收拾好東西,等待在馬車旁,雪騫派了一隊護衛護送雪歌離開鏡月,容琛那邊已經派了人到與鏡月交界處等待。
馬車遠遠離開安江城,城牆上立着一人,玄衣黑髮,看着隊伍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