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晚飯,章家娘子覺得不對勁:“十十啊,今天土土怎麼這個時候了還不回來,你出門看看去。”
章十十跑到巷口,張望了好一陣,也覺得奇怪,以往天一黃昏土土就在客棧裡吃完晚飯回來了,怎麼今天到這個時候弟弟還不回家。
她想了想,回家跟娘說了一聲,便往弟弟上工的客棧而來。
客棧的伍老闆正站在門口張望,看見章十十來了,眼中一亮:“章姑娘,你弟弟回家了嗎?”
章十十一驚:“沒有呀。伍老闆,怎麼土土不在你這裡嗎?”
伍老闆聞聽只嘆氣:“哎呀,土土這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今天下午來了幾個客人,我就叫土土牽着客人的馬去城外遛遛,結果去了兩個多時辰了,我們晚飯都吃了,還不見他回來。這不,我出來望望。”
章十十知道這伍老闆並不是擔心弟弟的安危,而是擔心客人馬匹的安全,於是忙安慰道:“伍老闆,別擔心,我這就幫你一起去找。”於是問了弟弟往哪裡出的城,便循路而去。
出了城,章十十又擔心城門馬上要關了,急忙邊跑邊喊:“土土,章土土,你在哪裡?”
不知跑了多長時間,眼見周圍越來越荒蕪,樹叢茂密,章十十心裡又急又慌,差點想哭起來。
突然,她聽見似乎有馬嘶的聲音,急忙循聲而去,出現在面前的一幕把她驚呆了。
只見章土土躺在地上,渾身上下糊滿了泥、血、草枝葉等物,手裡尤還抓着馬的繮繩,那馬原地徘徊着,低頭嗅嗅章土土,又不時擡頭嘶鳴一聲。
章十十急忙跑了過去:“土土,土土,你怎麼了?”她跑到弟弟面前,只見弟弟一臉是血,半天才睜開眼睛:“姐姐……”
章十十眼淚流了下來:“土土,你怎麼了?”邊說邊想扶起弟弟,卻聽見弟弟哭叫的聲音:“姐姐,疼……疼……”
章十十不敢動了,問:“哪裡疼?”
章土土空着的手指着左大腿:“這裡疼。”可能是終於見到了家人,章土土大哭起來。
章十十忙又問:“還有哪裡疼?”只見章土土手指亂指:“這裡疼,這裡疼……”
章十十見弟弟說不清楚,也不敢亂動,只叫弟弟:“你等着,我去叫人,別怕,我馬上回來。”
章土
土見姐姐要離開,更是大聲哭喊:“姐姐,姐姐……”章十十心疼弟弟,又折回來:“別怕,姐不走,不走。”
章十十把馬拉去一棵樹旁邊拴好,回頭來看弟弟的傷勢,也是從小照顧弟弟長大,她很快看清楚,弟弟身上是擦傷、跌傷比較多,可能最嚴重的就是左大腿上的傷了。
原來娘腰受傷後,自己常跑昌記骨科,看見過不少腿部骨折病人,這時看看弟弟的腿變形的樣子,就猜測怕是腿骨折了。
章十十這時心裡倒冷靜下來了,看看地上亂七八糟的馬蹄印,大片的拖拽痕跡,猜想是弟弟遛馬的時候,馬不聽話或是受了驚,弟弟拉不住,被拖翻在地,腿可能是摔折的,也可能是馬踩折的。
章十十坐在弟弟旁邊,把弟弟的頭抱了起來,放在自己膝上,抽出手巾幫弟弟擦着臉上的髒污。
有姐姐在身邊,章土土慢慢安靜下來,不時抽泣幾聲。
天黑了,沒有人路過,章十十想:“恐怕城門早就關了吧。”
天上偶爾露出一點星光,遠近傳來不知名的鳥獸叫聲。
章土土驚恐地抱着姐姐的手:“姐,我怕。”章十十撫摸着弟弟的頭,柔聲安慰:“別怕,有我在。”
她脫下外衫,蓋在弟弟身上,哼起了小時候哄弟弟睡覺的歌謠,章土土這半天又累又怕,這時有親人在旁邊,心裡安定,慢慢睡着了。
章十十把弟弟的身子扶起來靠着自己,抱着弟弟,擡頭看看天空。
那裡有兩顆極明亮的星星在對自己閃着光,是柏紫春的眼睛嗎?那麼溫柔,那麼多情,那麼關心地看着自己,他想對自己說什麼呢?
“紫春哥,你離開我快要一年了,你在那邊好嗎?怎麼從來不來看我呢?怎麼從來不到我夢裡來呢?”
章十十想着,兩行清淚流了下來。
第二天近午時分,一個早發的商隊路過這裡,救了章家姐弟倆。見多識廣的領隊看看章土土的腿,不容質疑地說:“腿斷了。”
章家娘子見女兒出去找弟弟一夜沒有回來,自己也一夜沒有睡覺,擔了一夜的心,偏生自己又動彈不得,又不好老叫柏家娘子出去看,心裡急得好似滾油在煎,豎起耳朵聽着外面傳來的動靜,可是熟悉的腳步聲一直沒有響起,只聽得見打更的聲音和偶爾一兩聲狗吠。
伍老闆見客人的馬安全回來,放下了心,看見章土土的腿折了,根本不想擔責任,便一口咬定章土土是自己沒本事摔斷了腿,客棧不負責任,章十十又只好去請葛江從中調解,最後伍老闆不情不願地賠了一點錢就不再管了。
章十十沒空再多去糾纏,一面又忙照顧弟弟,一面又要安撫娘,一面還要上工,畢竟沒有錢是不行的。
之前她想了又想、捏了又捏的娘給的銀手鐲、爹給買的耳環、柏紫春買的髻飾早就賣給了水舞娘,換成了銀錢給弟弟治傷,家中稍微能換點錢的東西早已變賣一空,章家真的一貧如洗了。
章十十把弟弟搬到孃的房裡,跟娘睡在一起,便於照顧,自己則打了個地鋪。
章家娘子見兒子摔成這個樣子,幫不上什麼忙,也只能暗暗哭泣,又拿着自己的腿捶打,怪自己幫不了兒女的忙、替不了兒女的苦痛。
馬舜徵被章十十請上門來給章土土治傷,看見章家娘子躺在患者旁邊,還吃了一驚,因爲去年接診她時對她的印象相當深刻,聽了她的講述,不由爲這個家庭的遭遇深感同情,還稍微減了一點診金。
他看看章家娘子的腰腿,一個長期臥牀的病人被侍候得那麼好,一點褥瘡也沒長,腿上的肌肉也沒有萎縮太多,心裡不由得佩服章十十,這個姑娘真難得!
柏家娘子在章家發生驟變的時候,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坐等章十十侍候了,她自己不好意思,章十十也沒太多的時間。
柏家娘現在天天做飯,最能感受到章家的貧困,米缸裡的米永遠只有缸底淺淺一層,兔子早已賣去,只留下幾隻雞不能再賣了,只爲了留下下蛋好給家人補充點營養。
柏家娘子一邊舀米煮飯,一邊嘆氣,自己也沒什麼能力幫兒媳,要是自己還有點積蓄就好了。她在心裡埋怨兒子,怎麼把所有積蓄都帶走了呢?
柏家娘子一邊想着,就一邊攪動着鍋裡的水突然,她想起了什麼,就坐在竈邊的小凳上,盤算起來。
章十十剛聽竇娘子尋了個土方子來,就跟娘說了一聲,匆匆出去找需要的草藥去了,也沒發現婆婆的異樣。
吃過了午飯,章十十忙去飄香閣幹活,柏家娘子把花白的頭髮梳梳整齊,換了身平整點的衣服,跟章家娘子講了一聲要出門,就自己一個人出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