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晉江原創發表
勸慰了母親一番,見母親不再說什麼,宋嘉語方回房歇着。
她何嘗不知楊大將軍過逝後,楊家大不如前。只是,婚事定了就是定了。一諾千金方是君子之行,楊家並沒有家敗,日後子弟爭氣,也不是沒有興盛之機。若只因人家死了爹就反悔婚事,以後一家子老小還怎麼做人?
較之少時,宋嘉語性子圓滑不少,不過,骨子裡依舊清高孤傲,她就不信只要好生過日子,她會過得不如人!
好容易宋嘉語把小紀氏勸的打消了念頭,憑空一道聖旨,卻讓宋嘉語不知所措了。
皇帝要選秀。
不是選宮女,而是選妃嬪。
這也是人之常情,一場宮變,昭文帝死了四個兒子,如今除了在外就藩的二皇子,宮裡有個八歲的六皇子,以及三位公主。
公主再好,沒有繼承權啊。
二皇子不必說,昭文帝死了四個兒子都沒叫他回帝都。六皇子年紀太小,昭文帝瞧着也不是太機伶的人,想到這僅存的兩枚碩果,哪怕爲了列祖列宗,昭文帝也得再接再勵再生兒子啊。
超初,昭文帝實在沒心情,任誰一下子沒了四個兒子,也是極大的打擊,尤其,大皇子剛剛被立爲太子,既遭此橫禍。想到此事,昭文帝就想宰了承恩公世子!
方世子說來也是滿肚子的苦水,他沒啥大本事,卻是昭文帝嫡親的表兄,裙帶關係夠硬!昭文帝深知方世子做不了什麼大事,只是,自己母族表兄,也不好虧待。昭文帝便把方世子安插到內務府吃肥晌,說來,方世子管的真是肥晌中的肥晌,專管着皇家的工程,大到修個宮建個殿,小到栽棵花移株草,都是他的差使。
可千萬別小看這個,裡頭的油水喲,豐厚的就不必提了。
方世子的確也藉機摟了不少銀子。
結果,太子東宮也是內務府張羅着工程班來重新裝修收拾的。
事情,就出在這上面。
方世子別的不愛,只愛黃白之物。
吳家兄弟就是借他人之手,買通了方世子,悄悄的在太子東宮的漆水裡加了可燃之物。其實,漆水本就易燃。這麼一折騰,當時太子東宮,一場大火悉數燒盡,撲都撲不滅。
事後,昭文帝沒有不查的,一查查到方世子頭上。若不是太后身子不好,老淚縱橫的爲孃家求情,昭文帝活剮了方世子的心都有了。如今,方世子的內務府差使已經丟了,昭文帝簡直不想再見到承恩公府的人。
方太后病好後,就重新開始爲兒子打算,勸昭文帝,“唉,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你是皇帝,江山社稷還得靠你扛呢。正好過年無事,你這後宮,正經的妃嬪沒幾個,大都歲數大了,人是穩重,卻少了幾分鮮靈。我看,很該再選一次秀女。”
昭文帝興致不大,方太后卻是堅持,“哀家等着抱孫子,不然,到地下難見先帝。”其實,她跟先帝着實沒啥深厚感情,爲了兒子的江山,隨口拿先帝做個幌子而已。何況,皇帝如今只餘兩子,其中,二皇子還是衆所周知的腦殘。昭文帝,實在太需要兒子了。
方太后這樣說,昭文帝便淡淡的應了。
原本,方太后是想着全國大規模選秀,卻被昭文帝制止了。
外省三品大員以上,帝都五品官起,清一色的官宦千金,除了有病有殘的,未婚少女都要去參選。宋家姐妹都未正式定親,俱在參選這列。不過,宋嘉言的腿傷尚未痊癒,而且,她這腿傷,半城的人都知道的,至今還有御醫來府給宋嘉言檢查傷情,絕對沒有弄虛做假的意思。宋榮上了道摺子,昭文帝免宋嘉言參選。
宋嘉語卻正在此列。
一時間,宋家也有些懵。
宋榮道,“盡人事,聽天命。”私下叮囑宋嘉語,不要太出挑兒。
宋嘉言也是這樣對宋嘉語說的,“唉,說句犯忌諱的話,你若進宮爲妃嬪,以後咱們姐妹見面就難了。做宮妃與做宮女又不一樣,做宮女,雖是伺候人的差使,到了三十還能出宮與父母家人團聚。若是做宮妃,進去,就是一輩子的事。雖是榮華富貴,到底不若尋常人家自在。”
宋嘉語有些緊張,蔥管兒般的纖指絞着帕子,六神無主的問,“那可怎麼辦?”
看一眼宋嘉語這容貌,宋嘉言心裡直嘆氣,道,“選的時候莫要出風頭兒,是成是敗看天意。一旦選中,你也不必怕,父親在朝中還是有幾分體面的,就憑着咱家裡,陛下也不會虧待你。”
“這次選秀,其實主要是爲皇嗣考慮。”昭文帝一口氣沒了四個兒子,選秀是意料之中的事,若楊家無事,哪怕宋嘉語未及笄,也應先定下親事。皇家選秀,總不能連人家定親的未婚妻一併選了去。但,楊大將軍死了,楊家守孝,再怎麼也不能這個時節定親哪。而宋家,礙於先時許婚的話,也不能將宋嘉語許配別家。結果,宋嘉語就倒黴的攤上了選秀這檔子事。
其實,宋嘉言不知道的是,宋榮早猜到皇帝要選秀了,甚至還曾經考慮過把宋嘉語送到福建去避避風頭。只是,這個節骨眼兒上,皇帝要選妃子生孩子,你家跟見着鬼似的把閨女送走……昭文帝可不是傻子,知道這事沒有不惱的。故此,宋榮沒敢幹,只得硬着頭皮讓宋嘉語去參選了。
望着宋嘉語的花容月貌,宋嘉言道,“若被選爲妃嬪,就得想法子生個孩子,哪怕生個公主,日後一輩子的依靠。”
別看是皇室,養孩子也費錢着呢,皇帝大約會控制兒子們的數量。但,今日非同以往,皇帝已經不是太年輕了,這個時候,起碼不會用藥來控制宮妃生育。
那麼,誰能生,誰不能生,就得看寵愛了。
宋嘉語聽宋嘉言說的有些害怕了,宋嘉言安慰她道,“莫怕,我見過陛下,相貌雖然比不上老爹,也很不錯。”
不同於宋嘉言的膽大包天,宋嘉語對皇權有一種天性中的敬畏,正色道,“大姐姐,可不好這樣評價陛下相貌的。”那可是皇帝。
宋嘉言一笑,“我這不是擔心你麼。”
皇上要選女人生孩子,還要出身好的女人,這種形勢下,宋家真沒那天大的臉去跟皇帝說,求您放過我閨女吧。估計皇帝放過你家閨女的同時,得要了你一家老小的命。皇權如此,若宋嘉言腿沒有受傷,肯定也會按例參選。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今看來,腿傷倒是福氣了。
宋嘉言安慰了宋嘉語好些話,宋嘉語方不那樣緊張了。倒是小紀氏歡歡喜喜的,興高采烈的準備女兒參選時的衣裳首飾。
小紀氏此舉,簡直把宋嘉諾氣個半死。現在宋嘉語參選在即,宋嘉諾很爲姐姐擔心,生怕被選爲妃嬪一輩子在宮裡苦熬,偏生母親還樂顛兒樂顛兒的以爲是天下最大的幸事呢。這種事,宋嘉諾又不好發火說選妃嬪是倒黴的事兒,只得私下含含糊糊的對姐姐道,“刷下來一家子團聚,若是選上了,我就見不到姐姐了。不過,那也是姐姐的福氣,只管安分度日。”想一想姐姐的容貌,宋嘉諾十分擔心,便不好說宮裡不好,以免姐姐被選入宮後心裡不自在,再招了忌諱,倒害了姐姐。
秦崢聽到選秀的消息,先是嚇了一跳,連忙跑到宋家打聽消息,聽到宋嘉讓說,因宋嘉言腿還傷着,已經免選,秦崢方鬆了一口氣,心裡唸了聲“謝天謝地”,一面盤算着,待宋嘉言腿傷大好,得趕緊定親,以免有什麼變故。
看秦崢緊張若此,宋嘉讓笑,“你就把心放肚子裡吧。”又問秦崢,“翰林院的功課忙不忙?”考了進士出來,成績差的都外放做個七八品小官兒,成績好的還要繼續在翰林院攻讀文章,得攻讀滿一年,方各自授官。故此,秦崢現在的任務,還是念書。
媳婦保住了,秦崢放鬆一笑,“哪裡忙了,輕閒的很,每日點卯而已。”叫上宋嘉諾,三人一道喝了些小酒,說起選秀的趣事來。
宋嘉諾笑,“我聽說承恩公府準備了三個女孩兒待選?”這也是帝都的一大新聞了,其實,不是所有人家都願意讓女孩兒參選,偏承恩公府,迫不及待似的。
“陛下惱了他家,把祖孫三代的差使都奪了去,沒個不慌的。”本就是靠女人晉身,如今沒了差使,空有爵位,又正遇着選秀,承恩公府自然想借此機會再謀起復。當然,方公府這種手段,很爲科舉晉身的秦崢所不恥。
秦崢笑,“還有景陽侯府二房,不願叫女兒去參選,硬叫女兒裝病。結果,太后派了御醫,陛下奪了他家二房的差使,令羅大人回家照顧生病的女兒去了。”如今宋嘉言不在參選名單之上,秦崢也有心思說笑了。
選秀這事兒,遇着了,心裡再不情願,也得表現得歡歡喜喜、莫大恩典纔對,皇家自有威嚴,斷不容冒犯的。
小紀氏熱炭團一樣的心,本就有些高興的找不着北,偏生又有早已放了身契的奶母朱嬤嬤過來請安。一聽說宋嘉語要去選秀女,朱嬤嬤拍着大腿,兩眼瞪得溜圓,大放精光,咋咋呼呼,驚天嘆地,“我的姑奶奶誒,這可是天大的體面,天大的福氣喲。”
小紀氏抿嘴兒一笑,“得看呢,這次參選的閨秀多了去,語姐兒也不是頂尖兒的。”
朱嬤嬤奉承道,“不說咱們老爺的身份,就說咱家二姑娘這品貌,不是我當着太太的面兒說狂話,帝都城裡可找得出第二個來!”
小紀氏心裡高興的很,謙道,“你莫這樣說,沒有的事。”
朱嬤嬤好一頓奉承,無他,宋家越發興旺體面,她兒子只在帝都府謀了個小頭目,出頭遙遙無期,朱嬤嬤就想着什麼時候在小紀氏面前求個恩典,求宋榮提拔一下自己兒子呢。
宋嘉諾最厭朱嬤嬤,幾次與母親說不要再讓朱嬤嬤進府說話兒,都被小紀氏一頓好罵沒良心,這是小紀氏的奶嬤嬤呢。
宋嘉諾見母親不聽,再一想,不過是個婆子,也就隨母親去了。反正朱嬤嬤奉承也是白奉承,公務官場之事,內宅管不到半分,更不必提給小紀氏奶兄換個好差使啥的,簡直白日發夢。朱嬤嬤來小紀氏這兒燒香,是進錯了門兒!拜錯了山頭兒!
被朱嬤嬤奉承了半晌,小紀氏心花怒放,第二日與老太太商量說去廟裡燒香,給宋嘉語卜算前程。
小紀氏笑,“這次選秀,也不知語姐兒前程如何,媳婦擔心的很,想着去問問菩薩。”
老太太對於選秀女之事不大懂,她也無甚見識,對於宮裡娘娘之類的認識,老太太還停留在戲臺或是話本子裡。故此,老太太覺着,若能去宮裡做娘娘,應是極體面、極榮耀、極光宗耀祖、極有福氣的事。偏偏大孫女傷着不能去選娘娘,倒黴的很,老太太嘆了好幾日的氣,爲大孫女可惜。今見小紀氏眉飛色舞的爲宋嘉語盤算,老太太心裡就有些不大高興。不過,想着近幾年宋嘉語漸漸懂事,也挺討人喜歡,而且,宋嘉語生的貌美是公認的事,老太太便應了。
與兒子一念叨,宋榮卻是不同意,道,“語丫頭與楊家的親事,只是沒來得及正式定下而已。選秀尚未開始,就這般大張旗鼓,叫楊家知道會怎麼想?”
“再者說了,得以中選自然是一家子的體面。”宋榮這話說的,委實言不由衷,沉聲道,“萬一不中,與楊家的親事還是要繼續的。”
宋嘉諾也勸道,“祖母、母親想一想,假設是兒子跟一家閨秀定了親,因未正式行定親禮,這家閨秀要去選秀,而且,人一家子都歡天喜地的恨不能選上呢。這樣設身處地一想,男方得是什麼滋味兒?”
“要我說,這事兒看命,有那命的,不燒香也能中選,若是沒那命的,再怎麼燒香也沒用。”
父子兩個這樣輪番勸着,老太太與小紀氏方打消了去西山寺的念頭兒。繼而,婆媳兩個改爲在家裡佛堂燒香拜佛、神神叨叨。
修來這樣腦子不拎清的老孃,宋榮宋嘉諾父子簡直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