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許抱起她,笑道:“你忘記昨日恆聿約你的,我們要去打獵。”說着便見采薇過來給佟未換騎馬裝,很快又有柳媽媽端了早點,大家隨便吃了兩口便要出門。
宅門外,車馬已齊,允湛、恆嫦、允澄都在,卻唯獨不見恆聿。
佟未下意識地四下看了看,但聽丈夫在耳邊問:“他公幹去了,今日不去打獵。”
“這樣……也好。”佟未才應了一句,忽而越過丈夫的肩膀看到一身戎裝的恆聿帶着一隊人朝自己走來,尚不明白髮生什麼,他身後之人已聚攏起來,並四五個人一齊將容許擒住。
“你們做什麼?”佟未大急,轉而質問恆聿,“這是什麼意思?我丈夫犯什麼事了?”
恆聿面色陰冷沉鬱,託着手裡一卷黃綢緞子,幽幽道:“奉旨捉拿反賊,抵抗者殺無赦,請容夫人自重。”
“恆聿……”眼看容許被人拖帶走,佟未不顧一切地衝上去要奪回丈夫,口中則怒斥恆聿,“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要陷害我丈夫?恆聿,你這個混蛋,恆聿……”
“未兒!醒醒!”
“醒醒……”
身子被人輕輕一推,那個嘈雜紛亂的世界便瞬間消失,睜開眼睛,丈夫好端端地立在面前。
“做惡夢了?”容許溫和地問,心裡卻有些亂,方纔連採薇也聽見了妻子在夢裡不停地喊恆聿的名字,這會兒她已尷尬地出了去。
知道是一場夢,佟未泰然許多,答道:“做噩夢你叫人抓去了。”說話時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不禁問:“什麼時辰了?”語畢旋即周身一顫,剛纔在夢裡,彷彿自己也這麼問的。
不出所料,丈夫的答案和夢裡一模一樣,甚至之後采薇來替自己換騎馬裝也和夢裡相差無幾,佟未分不清哪裡是夢哪裡是真,慌得推開採薇,跺腳道:“我不去了,我不去打獵。”
“怎麼不去了?”一把輕靈的嗓音從門外傳進來,聲畢人至,卻是一襲羅藍色騎馬裝的恆姮笑盈盈立在門前,問,“我一早就起了,這麼好玩的事情怎麼不帶我,未姐姐你看我的騎馬裝,今年新作的,才上身呢!”
“二小姐。”容許從水晶簾幕後走出來,朝恆姮頷首示意。
恆姮“呀”了一聲,羞紅了臉,垂頭道:“我忘了未姐姐如今是嫂夫人了,還像從前那樣沒顧忌地朝她房間裡來闖,在將軍這裡失禮,實在抱歉。”擡頭又見佟未白底紅邊兒的騎馬裝還鬆垮垮裹在身上,采薇愣愣地捧着腰帶立在一邊,又趕忙道,“未姐姐你快些穿好了,咱們眼看就要出發,我這會兒去找雨卉,咱們一起去。”
說罷旋身要出去,又想起什麼來,轉來問容許:“容將軍答應你妹妹和我們一起去打獵麼?雨卉非說你點頭了,她才肯去。”
容許頷首肯定,便見恆姮脆生生一笑,跑去找雨卉了。
“你怎麼不要去了?”容許這纔過來問妻子,又跟了一句,“若實在不想去,就不勉強,本來也不是什麼要緊事情,你在家歇着一樣。何況永嘉王和王妃還在家裡,家裡不能沒有人。”
恆姮的突然出現致使眼前的場景和夢裡有了很大不同,且此刻柳媽媽不在跟前,允湛、恆嫦也不去……想到這些,佟未稍稍放了心。
“我和薇兒鬧着玩的,怎麼好不去,我是將軍夫人呀。”佟未笑着將尷尬掩飾,轉身找采薇繼續穿戴齊整。
容許任由她去,沒有過多問什麼,但心裡是留底的,他曉得妻子一定對自己有所隱瞞。繼而派三香去了一趟翩翩小築,囑咐柳氏細心照顧胡白舞,若有不測即刻遣後院的鐘家兄弟去獵場找自己。
忙碌幾回,佟未便跟着丈夫出門,幸而夢裡的場景一概沒有發生,丈夫同恆聿騎馬護在允澄左右,恆姮與雨卉跟自己先坐車,直到出城衆人都起上馬,一切都相安無事。但莫名的,佟未心裡總覺得不安。
待到城外狩獵的樹林,恆姮便如脫繮的野馬,使勁兒抽打馬屁股,一頭扎進了林子裡去,允澄緊跟而上,亦瞬間沒了蹤影。偏有恆姮鞭打自己馬匹時順帶也給了雨卉的坐騎一鞭子,容家小姐不擅騎馬,一邊任由馬匹超前狂奔,一邊嘴裡便喊“哥哥救命”。容許自然心疼妹妹,趕着跟上去攔截雨卉的馬匹。
不過須臾工夫,所有人都進了林子去。
“你們進去保護王爺和兩位小姐,不得有誤。”那裡恆聿肅然下令,但見兩隊騎兵跟着進入林子,眨眼工夫,此處又空蕩了許多。
佟未拉一拉繮繩,將正原地打轉的馬兒穩住,她沒想跟進去找丈夫,她要在原地等容許來接自己。
沉思間,“滴落落”的馬蹄聲緩緩靠近,佟未用眼角餘光看到,是恆聿朝自己走過來,她心裡一嘆,竟對他充滿了牴觸。
“小未,幫我一個忙好麼?”恆聿一反常態,沒有寒暄言辭,甚直接地對佟未道,“能不能把你的小姑帶在身邊,我必須讓允澄和姮兒獨處。”
佟未垂頭撫摸馬兒的鬃毛,不予理會。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這些行爲,但我若不這麼做,將來會有更多的麻煩。姮兒必須嫁給允澄,這已經板上釘釘不容否決。”恆聿穩着馬匹,面上稍稍蹙起了濃眉。
佟未依舊輕柔撫摸着馬兒濃密的鬃毛,半句話也不說。果然不多時,容許便騎着高頭白馬從林間現身。
乍見恆聿與妻子獨處,容許不經思考便先喊了佟未的名字,但見妻子樂呵呵策馬過來,心下知道自己的憂慮純粹是多餘。
“雨卉沒摔着吧!”佟未問過,又朝後努了努嘴,收了笑,臉上訕訕的。
容許面帶溫和的笑,朝妻子擺了擺手,便引馬至恆聿面前,“賢弟不進去試一試身手?”
恆聿臉上是乾澀的笑,頗尷尬道:“即刻進去,畢竟王爺的安全最重要。”
“王爺騎射甚佳,不在你我之下,可見皇上且心栽培。”容許的從容叫人看着嫉妒,他不疾不徐道,“不論資質才華騎射武功,大皇子於三殿下皆只能望其項背,我們做臣子的說這些話不妥當,但駙馬如今既是王妃胞弟又是王爺妹婿,理當比我們思慮得更深。”
恆聿默默不語,眉間添了幾許煩愁。
“相公。”佟未穩着馬兒在原地喊容許,“我們進林子去吧,楚楚還等我給她捉兔子回去玩的。”
容許回首含笑,示意妻子再等一等,繼而對恆聿道:“她不知你我昨夜所說的事情,我不希望我妻子因討厭一個人而怨念深重。”
說罷轉了馬頭要走,卻聽恆聿道:“今日不爲別的事找她,只希望你們帶好容小姐,不要讓她去打擾三殿下和舍妹,你我既然立場相同,那這一段姻緣便不得不促其成就”
容許未做答覆,因爲妻子已翻身下馬跑了過來。
“我跟你換一匹馬好不好?”佟未朝丈夫撒嬌,對一旁的恆聿視若無睹。
容許奇怪,伸手一提將妻子拉到了馬上,“你的馬兒好好的,爲什麼要換?”
佟未不服道:“我的馬又矮又小,哪裡像你這麼高大威武,我本來就小,你本來就大,樹高葉茂我越發要看不見你,回頭進了林子找不着你該如何好?”
“又胡說。”容許無奈一笑,稍轉身朝恆聿揮了揮馬鞭示意先走一步,繼而輕聲叮囑妻子坐穩,便雙腿一夾,兩人共坐一騎隱入樹林裡去。
木然看着夫妻倆你儂我儂的綿綿情意,恆聿又一次把繮繩在手裡握緊,可他明白,握得再緊也無濟於事,從他手裡流走的東西,永遠不可能再回來。
樹林深處,馬蹄踩在厚實的落葉上,蹄聲伴着徐徐秋風穿梭枝葉的吟唱,似有擊節相伴之感。雨卉引着已平靜下來的馬匹款款漫步其中,忽遇一片肥美秋草,馬兒垂下脖子貪婪地享受起來,任憑主人催打便是不走。雨卉輕輕一嘆,翻身下來,拍着馬脖子道:“他們倆怎麼就把你馴成這般好吃了?”
繼而身後有聲響,轉來看,是一襲紫衣的定乾王在樹叢間現身,於是垂首而立,雨卉恭敬地喊了一聲“王爺萬福”。
允澄在馬上爽朗地笑,“容小姐不必多禮,獵場上沒有尊卑,只有兄弟和敵人,你我不是敵人,也不能做兄弟,那便是兄妹了。”
容雨卉欠身不語,她雖是庶出,卻端的是名門大家的氣度,即便嫡母甚少關心,但自己素昔上進,且有兄長教導,品學涵養未必不及恆姮這些千金大小姐。
“你見到我表妹了沒有?”允澄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