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堆放糧草的帳篷被點燃,繼而只聽得兵器互擊那冰冷的聲響叫人心驚膽戰。此刻,但見一白衣男子手握長劍從營帳內奔出殺入敵人中去,揮劍之下是敵人的鮮血淋漓,白色的衣袂瞬間被血染得猙獰恐怖,男子卻是越殺越勇,他的身邊很快便倒下一大批敵軍。
同在這一刻,山頭上數百支火弩箭已然蓄勢待發,箭頭直指正在敵軍中殺得酣暢的白衣男子。
“大哥小心。”就在火弩箭離弦的那一瞬,一個青衣男子從旁邊躥出,將白衣人擋在了身後。
白衣男子猛地看見那“唰唰”朝自己飛射而來的火弩,順手推着身前的青衣人向下臥倒,一邊口中喊着“趴下”,一邊已有一支火弩率先到達,肩頭不偏不倚地插入白衣男子的左肩。
“轟!”
彷彿一聲響後,火勢迅速變大……
“相公!”臥榻上的佟未猛然驚醒,一頭的冷汗和一臉的淚水,“相公……”似乎還沒有清醒,佟未嚶嚶地哭起來。
“哇……”清脆的嬰兒啼哭突然在房內響起,佟未渾身一顫,終於從夢中走出來,她又做夢了,又一個有關相公和恆聿的噩夢。
“穆穆,娘在,不哭!”佟未衝下牀來撲到女兒的搖籃邊上,輕柔地將穆穆抱在懷裡,繼而光着腳丫子滿屋子地轉圈哄女兒。
“寶貝,餓了?疼了?還是想你爹爹了?”佟未檢查女兒的尿布沒有溼,可女兒又不該在這個時候餓,一時摸不着女兒哭泣的原因,問着問着,自己也跟着哭了。
采薇等聽見動靜進來,見佟未光着腳抱着女兒,忙過來將穆穆接過,一邊拿衣服將佟未裹上,又拿鞋子給她穿上,嘴裡嘮叨:“天還沒大熱呢,你怎麼就光腳丫子了?你要是病了,孫小姐怎麼辦?”
可話才說完,就發現小姐臉上都是淚水,一時怔住了。
“孫小姐不肯吃奶。”奶孃似乎是努力過了,但穆穆一點也沒有要吃奶的意思,仍舊“哇哇”地哭泣着,一張小臉蛋漲的發紫。
“把孩子給我,我來哄她。”佟未從奶孃懷裡抱回孩子,柔柔地在女兒臉上蹭了蹭,口中呢喃着,“寶貝不要哭了,瞧見你哭,孃的心都要碎了。”
話音落,穆穆果然停止了哭泣。
“好孩子。”佟未亦破涕而笑,取柔軟的棉帕擦去女兒臉上的淚水,含着淚笑,“穆穆最疼娘,比你那爹爹強多了。”
采薇立在一旁看着,感嘆道:“這就是母女連心吧,你哭孫小姐也哭,孫小姐哭了,你也哭。”
佟未心裡發酸,臉上笑一笑,又柔聲柔氣地哄女兒入睡,須臾,哭累了的小穆穆安安穩穩地睡着了。
將孩子放下後,挽着采薇來到廊下吹風,孩子這一鬧,叫佟未膩了一身汗,正悶熱不已,習習微風吹在身上好不愜意,但佟未卻甚是憂慮地說:“我們這裡還能有風吹一吹,最南邊那麼炎熱的地方,相公他們好不好?往後天氣越發要炎熱起來,他們要如何度過?”
“二爺是打過仗吃過苦的人,這些對他而言大概只是小問題,我猜想如今最讓二爺煎熬的,應該是對你和孫小姐的思念。”采薇盈盈而笑,頗具感染力,“所以你要和孫小姐都好好得,再把孫小姐養得白白胖胖的,如此二爺回來,他對你們的思念纔有了價值啊。”
“薇兒,將來誰娶了你,一定會和二爺一樣幸福。”佟未心中動容,窩到了采薇的肩頭,這個與自己一起長大的姐妹,於自己甚至比孃親還貼心。
采薇笑道:“你這是誇我,還是誇你自己呢?”
“你說呢?”佟未嘴上似乎揚起了笑容,可望着夜空的眼睛裡,卻滿是惆悵。
爲什麼要做這樣的夢?第三次了,第三次夢見相公和恆聿在生命之上糾結,而每次受傷的都是相公,雖然、雖然這一次是恆聿救相公在先。
夢到底算什麼?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不要不要!佟未心中大痛,她絕不要這是什麼不祥的預兆,她不要相公有事,任何事!
月光所及,千里之外,深夜裡定圻軍的營帳靜得只聞蟲鳴草動,分明有數萬精兵駐紮於此,卻僅是風吹旗幡、寥寥悽清,彷彿沒有人煙。
忽而,山頭的上空被火光點亮,齊刷刷地火把密密匝匝地繞山一圈,將紮寨于山坳的定圻軍軍帳包圍。
“將軍,這裡就是容許和他幾萬精兵駐紮的密地,我們已查探清楚。”山頭上,一個身穿異族服飾的將士映着火光對他的首領說,“其他幾十萬大軍離此地最少也要四五里地之遙,都分散在國界沿線,到時候就是想要前來援助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眼下我們只要把火球往下推,定能把容許和他的幾萬精兵燒死在這山坳裡。”
“你斷定他在這裡?”那爲首的似乎不大相信,帶着質疑地口吻問,“這裡安靜得好像沒有人跡,你怎麼能說有幾萬兵力駐紮此地?”
那人又道:“難道將軍不知道定圻軍的嚴謹軍規?”
“哼!”那人冷哼了一聲,似乎頗有不屑,說道,“也罷,便是撲空了又如何,寧可燒了這整座山,也不能放過容許。”
“是是!”那人連聲應了,繼而對衆高聲呼喊,“放火!”
聲音落,但見衆將士用手中的火把點燃草球滾向山下去,又射出成千上萬支火弩箭,瞬而將定圻軍的營帳燒成了一片火海。可是那火僅安靜地燃燒着,其中聽不見任何人羣的慌亂聲,甚至是一匹馬的嘶鳴。
“怎麼回事?”當火球、火弩悉數滾入射入山坳,卻見下面除了火燒外再沒有別的動靜,爲首者又慌又怒,拎了那薦策之人摔在地上,“混蛋,看情形下面一個人也沒有,你敢欺騙本將?”
這邊他的怒聲方息,那裡不知誰驚呼起來,“將軍,我們被包圍了。”
那將軍轉身來看,只見自己圍了這個山頭的將士已被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軍隊包圍,而此刻自己的人除了貼身的佩刀短劍,再無其他可禦敵之物。然而這一圈整齊的敵軍手中,卻是鋒利尖銳的箭矢弓弩,只要他們放箭,自己的人就必死無疑。
“你們是容許的人?”那將軍的聲音似乎哆嗦了。
於是,有兩匹高頭大馬從後而上,一邊是一身白色鎧甲的容許,另一邊則是身披紅色鎧甲的恆聿。
“西摩將軍,久違了。令尊可好?”容許悠然地坐於坐騎之上,面帶威儀又不失一分友好的笑容。
那西摩將軍已恨得咬牙,哪裡還有心思要與容許來笑來攀舊情,“唰”地一下抽出腰間的彎刀護在胸前,憤而道:“今日落在你的手裡,我也不枉從軍一生,但我不會做你的俘虜,更不會受你的侮辱。”
“本將有心與將軍和談,並無要侮辱您的意思。”容許冷靜地說,握着馬鞭指向那山坳下一片火海,“戰爭只會讓百姓民不聊生,破壞平靜寧和的生活,一如您今日這一場火,山坳之下,生靈塗炭。”
西摩將軍冷笑道:“常聽說定圻大將軍有橫掃千軍氣魄,原來也不過是個婦人之仁的孬種。戰場上只有勝和敗,求和?那是恥辱!”
“如果西摩將軍一定要這麼認爲,我軍也不勉強你。今日你若能突圍,是你命大,若不能,那除非喪命當下,否然我們絕不會要你受到傷害。這是天朝帝國的威儀,不能輕賤附屬小國將領的性命。”恆聿在一旁幽幽地說着,眼睛裡卻已騰起猩紅的殺氣。
“呸!天朝帝國的威儀,你們的威儀僅僅是不斷壓榨我族遊牧族人的牛羊和生活,甚至將他們驅逐到荒蠻的草原活活餓死,枉費我們年年上貢,到頭來卻連幾個族人都保護不了。”西摩將軍異常憤怒。
恆聿冷笑:“果不其然,算到你會如婆娘一樣地翻舊帳。西摩將軍我問你,如果你的軍隊駐紮山坳,當山頭火光亮如白晝時,你的軍隊會毫無察覺,並等着敵人來燒燬自己的營帳和糧食?其實今日倘若你收手不放火燒山,我與將軍未必在此攔你。”
西摩惱羞成怒,重重一腳踢在方纔那人身上,“混蛋,混蛋,你毀了我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