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方搖頭。
“那就好……”長琴鬆了一口氣,對左右宮女道,“帶她去洗漱一下,換上我的院服,弄得乾乾淨淨的,一會兒會有人來叫你們帶她出來。”
Wωω▪тt kдn▪¢O 宮女們應諾,一左一右將樑其方架走了。
不多時,恆亦宸與容翊進來,長琴笑靨相迎,佯裝無事。直到他們提起樑其方一事,才說:“他剛纔突然胃痙攣,我急着帶他回來讓太醫診治,至於侍衛不讓容靖進行宮,我想不管是誰,都不能隨便進來吧。何況侍衛又不知道箇中緣由,阻攔他純粹出於保護我這個公主,容靖他怎麼見風就是雨,篤定要把我形容得那麼不堪呢?”
容翊見長琴這般說,亦反思是否是弟弟誇張了整件事。
“你們可以不信我,樑其……方。”長琴乾咳一聲,道,“樑其方的話總該讓你們信服吧。”她轉身讓一個宮女去把其方帶來,避過了恆容二人的目光向那宮女使了眼色,宮女跟隨她多年,自然心領神會。
不多時,已換了乾淨白色深衣的樑其方出現在衆人眼前,那張受驚受辱的臉,給她的突發急病做了最好的證明。
爲了家族,爲了哥哥,就在洗漱換衣服的那些許辰光,樑其方選擇了放棄那個興許本就不可能實現的念想,對她而言,既然沒有開始,也就沒有結束。
容翊——只是過客。
“你真的沒事?”可爲什麼,這個過客偏偏要多關心一句,他是質疑,還是真的關心他?還是篤定要觸動誰的心絃?
“容翊,你這樣說讓我很不愉快。”長琴搶白,她不希望軟弱的樑其方露出馬腳,“容靖脾氣不好沒有修養,對我有根深蒂固的偏見,我不怪他。可你這樣穩重的人,也要懷疑這件事的真僞,就叫人寒心。試問我長琴,究竟哪裡做得不好?”
“容翊不敢,只是順口一問,請公主見諒。”容翊從容作答,卻不忘多說一句,“但還望公主下一次做任何事都可以儘可能地與夫子執事等言明用意,這樣纔不會一次次發生矛盾發生衝突。”
“好……我答應你。”長琴沒有反駁。
“其方,回去吧。”容翊伸手扶住樑其方的肩膀,想帶他走。
“樑其方!”長琴見這一幕,突然不好受,情不自禁地出了聲。
樑其方受驚,惶惶然回首,但見長琴衝自己笑:“別忘了咱們說好的事,下次一定小心些身體啊。”
這一笑裡蘊藏了多少情緒,旁人無法體味,唯有樑其方冷暖自知。
“你們先回吧。”一直沉默的恆亦宸開口,沒有要走的意思。
容翊本不願逗留,自然不去管他,遂帶着樑其方離去。
“你怎麼不走?”長琴有些累了,不耐煩地問恆亦宸。
“公主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恆亦宸微微笑起來,他的從容淡定,的確容易勾起別人的焦躁。譬如長琴。
容翊帶着樑其方坐車回書院,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樑其方累壞了,不多久靠着車窗睡着,憑那馬車如何顛簸,都對她無甚影響。
還記得姐姐開始明白“看不見”是什麼意義後,有一段日子脾氣很乖劣,終日終夜地不肯睡覺,彼時雙親上京探親,他們趕回來後,姐姐第一次在母親身邊香甜睡去。母親說,人在受到傷害後,會下意識地強迫自己清醒以免再受到什麼傷害。只有在信任的人面前,纔會放鬆下來。
雖然不知道樑其方到底有沒有病,可誰都能看出來,他頂了一張受驚過度的臉。到底他和長琴發生了什麼?
無意識地凝視這個纖弱的少年,她秀氣的面容半點沒有男孩子該有的模樣,容翊只在來家裡唱堂會的戲班子裡見過這樣的男孩兒,人都會對美好的人和事多留心一些,但是樑其方他……是個男孩子。
容翊微微皺眉,自然他不會因爲其方長得“好看”而留心,只是每次這孩子在面前,他都會有安寧的感覺,而那種感覺在這嘈雜的世界裡,是那麼彌足珍貴。於是這才由不得自己,總是會對樑其方多一些關心。
譬如今日的事,大可以讓恆亦宸一個人來,但他,就是不放心。
容翊怕其方醒來發現自己看着他,便匆匆收回了目光,偏偏這一瞬靈光激閃,他似乎意識到自己一直覺得奇怪的事是什麼。在好奇心和強烈的求證心理的驅使下,容翊將目光落到了其方纖白修長的脖子上,那裡……
“學長!”馬車一下重重的顛簸,將樑其方驚醒,他詫異地看着容翊,本有些暖心的感覺,因爲記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又在瞬間變得冰冷。
“樑其緣你記住啊,他只是個過客。”其方心中默默唸,將目光從容翊面上移開,但委實感激他帶自己離開那個壓抑的地方,能不要再聽長琴的嘲諷和威脅,可是,要怎麼感謝呢?
因爲剛纔那驚鴻一瞥,容翊意識到一些極其荒謬的事,在將這些事弄清楚前,他竟變得不敢面對樑其方,嘴脣動了幾動,到底沒說出口什麼。
“謝謝學長。”還是其方先開口。
兩人都尷尬地對視一眼,繼而一路到了凌雲書院,都再沒有什麼交流。
甫跨進書院大門,其方便看到容靖如一陣風一般捲來,抓着她的胳膊就問:“那個瘋女人怎麼你了?樑其方,你沒事吧?她有沒有欺負你啊,打你了嗎?”
“容靖,不要大呼小叫的,整個書院就聽見你一個人的聲音,你以爲自己在家裡嗎?”容翊沉着臉訓斥弟弟,興許有那麼一點點緣故,是因爲他覺得弟弟和其方舉止過於親密是不太妥帖的。
容靖悻悻然,但看到其方完好無損地回來還是高興極了,拉着她的胳膊要走,嘴裡說着:“徐夫子要見你,問你今天的事,交代完了我給你看個好東西。”話音落,卻聽見抽噎的聲音,猛地回頭,竟看到樑其方在哭。
容家兄弟倆都有些不知所措,正要詢問樑其方爲什麼哭,她卻破涕笑了,赧然向兄弟倆解釋,是因爲有人對自己那麼好,才感動落淚,但越說越變扭,越發讓兩個聽客也不自在起來。
“好了,你見過夫子後早點休息吧。本來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其方,你是男孩子怎麼能隨便哭呢?”容翊這般說,心裡卻鼓點陣陣。
樑其方連連點頭,看見容靖在一邊想笑不敢笑的憋屈模樣,更覺得無地自容,便主動拉着容靖離開,往徐正庸的教舍而去。
容翊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無名狀地嘆了一聲,感覺有什麼東西要失去,而他,願意用力去抓牢。唯一怕的,是連觸碰的機會也沒有。
“到底……有些荒謬。”他搖搖頭揮走腦海裡在他天馬行空的想法,轉身回生舍。
很快,暮色降臨,初夏的問渠園樹木蔥鬱芳草依依,風浸過湖水再拂面,自帶着一股愜人的涼意。容翊應邀而來,靠近源泉亭時,涼風裡有了淡淡的酒意。入亭,果見恆亦宸把酒自斟,好不愜意。見到自己,淡然一笑:“你來啦。”
“書院的規矩是不可以飲酒的,你這算什麼,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容翊臉色略沉,在一邊遠遠地坐下。
恆亦宸指指身邊的座位,“怎麼不坐這裡?你避嫌?”
“有事快說。”容翊不理會。
恆亦宸起身斟酒一杯遞到他身邊,“喝一杯吧,封了十六年的女兒紅。夜裡我回來時路過一戶人家嫁女兒,便討得一壺,就這麼點兒我也想着與你分享,可別說我小氣。”
“恆亦宸,說些正經事吧。”容翊擋開他的手,“叫我來,是爲了白天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