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洋在住院處繳納了重症監護室的費用,又付了半個月的高級單人病房費用。
他手裡拿着一大堆醫院的票據,也沒整理,隨手放進了公文包裡,就要走回俞舟的病房。
見崔琳還在他身旁跟着,他有些不耐煩。俞舟是崔琳的好朋友,這個一開始方洋就知道了,而且崔琳進來他們的事務所,也是俞舟介紹的。
但是現在,俞舟躺在病牀上,還沒有脫離危險。
這樣的情況下,崔琳還能夠追着他糾纏,讓方洋覺得特別煩。
崔琳雖然在這段時間,也表達出了對俞舟的擔心之情,看上去確實顯得對俞舟非常的在意。
但是那種裝出來的樣子,讓身爲律師,閱遍了不知道多少會演戲的原告被告的方洋,都不用過於深究,便能夠輕易地看出來她在演戲。
實際上她根本就絲毫不擔心俞舟的病情,有時候不經意間,甚至會留露出一種厭惡之色。
方洋是非常討厭這種女人的,之前一直以爲崔琳只是大小姐脾氣,但是本質上沒有什麼問題。現在看來,俞舟可能又交了一個狼心狗肺的“好朋友”。
想起之前俞舟還特意的提到過,他們事務所可能有些針對崔琳,叫他看着一點的事情,他就替俞舟不值。
“明天有要開庭的官司,事務所裡還有些資料沒有整理好,你回去幫他們弄一下。”方洋站在醫院的交費大廳裡,對着身後的崔琳說道。
“我出來之前看了一眼,內容不是很多,這個時間的話,他們應該差不多已經弄完了。我還是在這裡跟你一起看看俞舟吧,聽醫生說俞舟腦子裡的血塊有些大,壓迫着神經,很嚴重的樣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過來……”崔琳眨眨眼睛,彷彿沒有明白方洋話裡的暗示一般,自顧自的說道。
方洋心裡呲笑了一聲,擔心好朋友的話,就算不至於愁眉苦臉,但是也不會笑得這麼燦爛吧。
崔琳見他沒有答話,心理很不滿,她知道方洋的心思不在她身上。可是俞舟已經結婚了!而且看那嚴重的樣子,說不定再也醒不過來,直接成了植物人。
她心裡惡毒的揣測着,面上不顯,繼續說道,“今晚我在這裡守夜吧,你一個男人,晚上在在俞舟房裡也不好,我和俞舟是好朋友,我看着她就可以了。再說你明天還有官司要打,早點回去休息,養足精神明天做事。”
話說得合情合理,又顯得體貼。
方洋嘲諷的看了她一眼,“不必了,我已經請了高級的護工,專門照顧俞舟,就不用麻煩你了。”
方洋平時看上去冷漠,其實還是比較好說話的人,看人的時候也都是淡淡的,沒什麼情緒。
此時眼光突然銳利起來,看着崔琳,帶着審視和幾絲諷刺的眼神,讓崔琳很不自在,彷彿她的心思都被他看透了一樣。
崔琳被他的眼神弄得頭皮有些發麻,僵硬的笑了笑,“這有什麼麻煩的,怎麼說我和俞舟也是——”
她話還沒有說完,方洋已經饒過她,往俞舟病房方向走去了,把崔琳一個人被晾在了這裡。
醫院不管什麼時候,人都非常多,尤其是繳費大廳裡,每個窗口都排滿了人。
她和方洋長相出衆,一出現就吸引了非常多的目光。
俊男美女的搭配十分搶眼,崔琳明顯的看出,周圍人似乎把他們當成了一對情侶。
她還特意的靠近了方洋,果然聽到周圍許多的羨慕之聲。
可惜還沒等享受到這種目光多久,方洋居然就在她言笑晏晏的說話的時候,扔下她走了!
一時間她只覺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讓她十分的尷尬難受。
她勉強笑了笑,彷彿十分甜蜜一樣,嘴裡嘟囔着,“真討厭,想讓人家回家休息就直說,每次都這麼彆扭……”
聽到周圍細小的,“真是秀恩愛”、“帥哥真疼女朋友”“長得好看都愛彆扭”等等的話,她才感覺好受了一點。
沒有理會方洋叫她回去的話,順着俞舟的病房方向,很快就跟了上去。
在俞舟出事之前,她可是和俞舟要撕破臉了。萬一俞舟醒過來,和方洋說了什麼對她不好的話,那她爲方洋做的努力可都白費了。
所以,儘管她不願意,她也得守着俞舟,看她醒來。然後用商照川的消息來做交換,好叫俞舟不和方洋多嘴纔是。
她到達俞舟病房的時候,方洋正坐在俞舟病牀邊上給她削蘋果。
方洋的手很白,被手背上微微鼓起的青筋一襯,更是白皙。十指細長,骨節分明,哪怕手裡拿着廉價的塑料水果刀,看上去都像是擺拍的藝術品。
放在平時,崔琳可能會覺得賞心悅目,說不定還會欣賞一會兒。但是現在,她只覺得嫉妒的火焰已經要把她整個人包圍。
她站在門口的窗戶外面,冷眼看着方洋細心的把蘋果切成小塊,放在一旁的碟子裡。而牀上的人,一動不動,根本沒有絲毫醒來的意思。
冷眼看着,她呵了一聲,輕聲的自言自語道:“都是犯賤。”
說完,竟是也不怕俞舟醒過來告訴方洋那些事情,徑自轉身走了。
方洋此時很煩躁,俞舟的主治醫師告訴他,俞舟現在竟然懷有身孕!
醫生表示很遺憾,說是俞舟傷得有些重,孩子現在是還在,但是如果她這段時間不能醒過來的話,那孩子就會因爲母體的問題,而流掉。
方洋聽到這個消息,腦袋裡面懵了一下,俞舟竟然和商照川有了孩子!
雖然在知道俞舟和商照川結婚之後,他就對俞舟放棄了腦子裡那些念頭,但是聽到俞舟懷了商照川的孩子,他還是有些不能平靜。
他坐在俞舟牀邊,心裡十分矛盾糾結。
一方面他希望俞舟趕快醒過來,養好身體;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俞舟醒過來,這樣孩子就會流掉。
他不知道商照川現在在哪裡,也不知道商照川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他只知道,俞舟現在需要他,可是他卻不在!
躺在牀上的俞舟,臉色白的近乎透明,長長的睫毛被陽光照過,在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嘴巴緊緊的閉着,呼吸幾不可聞。臉頰上的肉也沒有了,下巴變得更尖,蘋果肌也沒有弧度。
此時的她,就像是一個玻璃娃娃,沒有生氣一般,又脆弱又單薄。
他氣商照川沒有照顧好俞舟,又氣自己從來沒有爭取過。現在看着俞舟這樣躺在這裡,他的心裡猶如刀絞一般。
方洋神色變幻不定,猶豫又掙扎,最終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既然商照川沒有照顧好你,就讓我來。
就算,不是愛情,只是親情。
正在他皺着眉想這些事情的時候,他眼角隨意的瞄了一眼周圍,突然定住了。
雪白的醫院牀單上,一隻雪白纖細的手輕輕地放在那裡,手指正在微微的顫動着。
方洋頓時一臉喜色,想也沒想的握住了那隻還在顫抖的手,感受着掌心傳來的震動,他驚喜的叫出聲,“俞舟、俞舟你醒了嗎?!”
躺在牀上的人微微動了一下身體,然後那張精緻漂亮的臉上,柳眉微皺,在那眉毛下面,一雙如翦水秋瞳一般的眼睛,慢慢的睜開了。
察覺到外面刺眼的陽光,柳眉皺得更深,剛睜開一條縫隙的眼睛也要閉上。
方洋急忙起身,三步並兩步的走到了病房的窗戶面前。窗戶上有一層遮光簾,一層透紗簾,他想了一下,將透紗簾拉上了。
透紗簾一拉,室內的光線頓時暗了不少,牀上的人彷彿感受到了光線的變化,那雙眼睛又緩慢的睜開了。
那是一雙非常明亮的眼睛,裡面還帶着一些生理淚水。看上去水波盪漾,眼神像一隻小動物一樣,帶着懵懂純真,十分純淨。
方洋見慣了俞舟的眼睛,卻從來沒在俞舟眼裡,見過這樣的風景。
俞舟一直都是高貴冷豔的風格,眼神時而驕傲、自信,時而嫵媚誘惑。
他從不知道,俞舟還有這樣一面,那怯怯的乾淨眼神,讓他恍惚了一下,像是不認得牀上這人一樣。
“俞舟?”他試探着問道,“你感覺怎麼樣?”
他邊問着,邊伸手按了牀頭的呼叫鈴,叫護士門過來檢查。
俞舟捂着頭,好像還是很痛,她聲音低低的,又很輕的問道,“你是誰?”
方洋瞬間僵直了身體,眼睛瞪大,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俞舟,你不認識我了?!”
俞舟仔細看了看他,然後失望的搖搖頭,“我感覺你很熟悉,但是我記不清了。你說的俞舟,是在叫我嗎?”說着她羞赧一笑,有些靦腆,“我好想忘記了許多事情,不記得你真是抱歉。”
方洋見到她這種神情姿態,便是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他恍惚着點點頭,“是的,你叫做俞舟,我是方洋,你的好朋友……”
之後,方洋又去了一趟主治醫師的辦公室。
那位醫術精湛的醫師表示,人的大腦是非常精密的一個部位,所以一切都有可能。失憶也是很常見的事情了,大多數人都會在生活中慢慢的記起之前的事情,叫他不必慌張,順其自然就好。
他走出辦公室,傻愣愣的站在門口不知道想什麼。半晌,他露出一個微笑。失憶的俞舟,全新的俞舟,那有沒有可能,這個俞舟能夠成爲他的俞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