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侯是開國名將之後,這一代的侯爺尚了安昌長公主,在朝中不領職司,但因爲長公主和陛下關係不錯,陛下幼年曾得長公主護持,所以武威侯府向來很受朝廷照拂,家門清貴又不涉實職,不牽扯各類黨派之爭,在京中便顯得地位超然,和誰都能走得來,誰也賣幾分面子。
這是君珂在出發時,聽崇仁宮的護衛們解說給她聽的,君珂有一搭沒一搭聽着,心想這關我什麼事?
武威侯世子設宴棲虹軒,納蘭君讓到的時候,滿座賓客都已經在等候,都是京華貴介,最上層的那羣人,皇族子弟,公侯世子。一品大員的子弟,都不夠資格列席。
滿座衣袍錦繡,香氣襲人,人人敷面粉白,滿身翠飾,乍一看去,沒覺得像男子喝酒,倒像姑娘們茶話會。
燕朝立國日久,開國元勳之後多半得享鐵桿莊稼,得朝廷豐厚供養,以至於子弟們早已失去前輩們勇武精煉之氣,好錦繡,貪脂粉,近年來更是莫名其妙漸漸颳起一股易裝癖,在燕京貴族中尤其流行,那些八尺男兒,昂藏漢子,一個個上頭油,抹脂粉,描眼穿紅,還互相攀比,看誰衣裝更花更豔,看誰妝容更巧妙更招眼,由此還衍生出“月容妝”、“花睡妝”、“海棠妝”等種種,奉爲經典。
享樂日久,人心怠惰,漸漸便會追逐紙醉金迷,沉迷奢靡逐豔。而日漸龐大的特權階層隊伍,享用着有限的國家資源,朝廷漸漸已覺得不堪重負,貴族階層的腐朽衰落,同樣影響着拱衛皇城的東西兩路大營,京畿大軍多年沒有戰事,戰力日減還在其次,吃空額,掠民生,將官嬉樂,士兵怠慢。而在皇朝的各個邊境,坐擁重兵的藩王們,卻因爲連連和邊境各國作戰,戰力彪悍,軍備日強,早已成尾大不掉之勢。
這是納蘭君讓一直憂心的局勢,他這些年,也一直在暗中佈置,試圖改革。然而貴族根系龐大,牽一髮而動全身,別看平日散漫無事,一旦觸及他們根本利益,整個集團就會立即抱團,拼死反擊。如此勢力根深,盤踞多年,牽連整個朝局,誰能輕易掀動而不傷根本?
除非將藩王勢力收歸國有,但這同樣也是火中取栗的艱難活計……
納蘭君讓的思緒一閃而過,微微垂臉,掩了皺眉的表情入座——他一向討厭燕京貴族這種不男不女的裝束風氣,所以從不參與他們的遊樂,今天完全是聽武威世子說找到神眼女子,才紆尊降貴忍受一番。
皇太孫地位尊貴,自然是首座,衆人按序入座,目光都忍不住好奇地在君珂身上溜啊溜——傳聞裡皇太孫不近女色,崇仁宮連個丫鬟都沒有,說是女主人入宮再配丫鬟,今兒身邊怎麼多了個丫頭?
等君珂滿臉不情願地站着納蘭君讓身側,衆人眼色更怪異——皇太孫從不讓人近他三尺之內,親近護衛也不允許,這丫頭怎麼站這麼近?
君珂早已將衆人臉色看在眼底,用腳指頭想也知道誤會產生了,擡起手,隨意攏攏頭髮,胳膊上鎖鏈清脆地一響,衆人臉色立即又變了變,看向納蘭君讓的眼神趨向詭異——什麼皇太孫不近女色?看不出來原來好的是這一口!
納蘭君讓巋然不動,他人誤解又如何?再怎麼誤解,不也不敢開口?不也得俯伏他腳下塵埃?這世間,絕對權力就是正確的道理,無須置辯。
只是心中忽然一動,覺得當着這許多人面,確實也不該再像在崇仁宮內一樣,給這丫頭太多面子,冷冷道:“你站開些。”
君珂挑挑眉,站開了些——你有病咧,剛纔不是你用眼神示意我站近些的?
納蘭君讓坐定,便先詢問武威侯世子馮哲,“你所說的我要尋的人,現在何處?”
馮哲怔了怔,打了個哈哈,心想這要怎麼回答?說實在他也不知道人在哪裡啊。
當然故意欺瞞皇太孫他是萬萬不敢的,主要前陣子他和人打賭,賭誰能請到從不赴宴的皇太孫,賭金是西門水袖坊頭牌舞娘柳咬咬,別的也罷了,柳咬咬天姿國色,腰肢柔軟如綿,偏偏性情高傲,一個舞娘,給錢都不給你睡,燕京子弟自謂都是高貴風流人士,不提倡強買硬要,他肖想柳咬咬,卻用盡手段不得佳人假以辭色,正急躁得要命,這個賭注如何不看重?但是如何請皇太孫,這難度只怕也不下於讓柳咬咬自薦枕蓆,馮哲正在焦慮,忽然便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冀北睿郡王寫來的,武威侯府和冀北交情一向不錯,因爲安昌長公主是成王妃的閨蜜。睿郡王在信中傳授了請到皇太孫的妙計,並告訴他,人不用愁,該出現的時候,自然會出現。
馮哲眼角對外面瞟了瞟,哪有納蘭述的影子,心中暗罵這小子不靠譜,到現在都不帶人來,怎麼向皇太孫交代?
沒辦法,只好先故作神秘,馮哲哈哈一笑,對納蘭君讓躬躬身,“殿下,莫急,莫急,高人出場,總是要放在後麪點以示尊重的,咱們先玩點別的,如何?”
納蘭君讓掠眉,不置可否,皇祖父對這神眼奇人分外看重,他願意給那女人一點面子。
其餘人也聽見兩人對話,有人便笑道:“前不久聽說陛下在找境內一名眼力通神的女子,整個燕京貴族都在議論,這誰呀,好大本事,竟然驚動天聽。”
“我倒聽說定湖那邊有個女神醫號稱神眼的,不過等我府裡派人去,說是人已經離開,不知去向何處。”有人嘆息,“想要找到人博陛下一樂而不可得,算是我沒福氣。”
“也不知道怎麼個神法。”有人笑,“得陛下如此看重。雖說沒有明文發天下尋找,但燕京貴族都隱約知道了,看樣子誰要先找到,便是一件大功喲。”
“聽說是個貌醜的少年女子。”有人打趣,“常小公爺,你慶國公府玉堂金馬,你常小公爺號稱燕京十大美男,你府裡備黃金車,玉琮馬,美男小公爺親自貼花榜相迎,還怕那神眼不聞信而來立即撲入你懷抱,這一件大功,可就落入你家了!”
那常小公爺常世凌長臉淡眉,向來相貌一般,卻自詡美男,畫了個“平煙眉”,幾乎看不見幾根毛。
說話的這位是永平公主的幼子,襲了驃騎將軍封號的秦昱,素來和他不對付,一番話似褒實貶,常世凌卻沒聽出來。
“呸。”他帶點得意地啐一口,自認爲姿態嬌美,“那麼個醜女,值當我寶馬香車?”
“醜女怎麼啦?人醜,好用就行,保不準陛下歡喜,賜了給你做夫人!”
“做妾我就要!一雙神眼,給我看看我那些女人們爭風吃醋的心。”
“不曉得眼睛神,其他地方神不神?”
“哈哈……”
公子哥兒們興奮起來,漸漸便語氣狎暱,越說越不成話。這些人從沒真正將女人看在眼底,也不覺得背後嚼嚼舌根有什麼不對,雖說明知當面見了那神醫必得客客氣氣,但現在趁人家不在,佔幾句口頭便宜也是好的。
吵雜的人聲裡,沒有人注意到,一角的角落裡有細微的金屬摩擦聲響,那是君珂的衣袖,在微微震動,帶動袖子裡的鎖鏈相擊發出的聲音。
君珂冷然注視着那羣人,眼神也像雪地裡拔出的針,尖銳,有力,狠狠四戳。
這羣混賬。
誰給了他們權利胡亂糟踐別人?
該着人人賞一個大耳光!
手指在袖子里扣緊,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如此三次之後,她垂下眼,恢復了平靜。
急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納蘭君讓並沒有聽見君珂袖底動靜,聽見也不會在意,他垂下眉,眼神裡淡淡輕蔑,什麼神眼看世情?什麼上天降祥瑞?這都是不知內情的人胡猜。確實,一雙神眼對皇朝是有大用,但也不至於如此推崇着急尋找,說到底,皇祖父想要找到她,只不過因爲一段皇家秘辛罷了。
一段前朝帝王離奇死亡的歷史,在當年曾禍延千家萬戶,被皇室用鐵血手腕予以塵封,至今無人想起,但只有他知道,那塊鐵石般的陰影,依舊橫亙在皇祖父的頭頂,有生之年,不將當年那個秘密弄清楚,只怕皇祖父到死都不能安心。
納蘭君讓猜測,皇祖父需要那雙神眼,在最後合適的時機,進入先皇皇陵,查找隱藏在深處的秘密,但那樣的皇族最高機密,怎麼能允許外人蔘與得知?將來那雙神眼的下場,可想而知。
但在這之前,皇祖父必然會給那人十足優遇,好讓她死心塌地效力。
也算對得起她。
君珂和納蘭君讓都很平靜,有人卻不肯。
屋頂上,戚真思被某人踢了一腳,一翻身站起來,撇撇嘴,招手喚過魯海,低低囑咐幾句。
早已臉色難看的魯海,眉開眼笑地跳下去,粗壯的個子,落地和一片樹葉似的。
魯海直奔酒樓的茅房,這家酒樓是燕京數一數二的高級酒樓,茅房自然也是美輪美奐,是靠着後牆建造的,三面都是帶香氣的紫檀木板,靠牆那邊雖然是牆壁,爲了美觀,也貼了一層木板,因爲後面就是牆,不怕走光,牆板是可抽取的,還做了很多隔斷空隙。
魯海快手快腳下了屋頂,直奔茅房,二話不說開始拆牆,他是堯羽衛裡精通建築技術的名手,拆個牆比噓噓還快,轉眼搬出一堆廢磚爛瓦,茅房的整個後牆已經沒了。
然後他過街,和一個擺攤測字的先生買了一套紙筆,請他在一張大紙上寫:“燕京最弱XX比試即將在XX街XX巷開始,請諸君留步耐心等候,稍後比試者將陸續上場,請諸君在竹筐裡投石子,石子多者獲勝。燕京最弱XX究竟是誰?讓我們拭目以待!新星誕生,有你見證!”
魯海口述,那測字先生寫,一邊寫一邊駭然擡頭對他看,魯海咧着大嘴微笑——前面一段是主子教的,不好玩,後面一段是小珂兒常有的怪話,還是怪話順口。
紙卷寫了十幾份,魯海給一羣小孩兒一人發了一顆糖,讓他們出去招貼,順手又買了十幾個小竹籃和一堆釘子,拎着直奔那茅房後牆,先將廣告招貼了,然後一排釘上釘子掛上竹籃。
他這奇異的行事自然引起衆人注意駐足,廣告內容又特別驚悚,百姓們忍不住好奇指點談笑觀望,路過的不走了,別的地方的看見廣告又趕緊奔了來,以至於這條原本僻靜的巷子,漸漸圍得裡三圈外三圈。
魯海大人物一般微笑招手,豎指示意大家安靜,然後趴在後牆上等,不多時果然看見一個錦衣粉鬢的少年,搖搖晃晃奔來,習慣性看也不看一眼,仰頭閉眼解褲放水。
魯海等他一瀉千里,在最不可能半途而廢的那一瞬間,霍然拎起可以活動的後牆擋板!
“譁——”
早已等得不耐煩的百姓,本來以爲是這個大個子耍人,正要罵人走路,霍然擋板拉開,一隻鳥兒出牆來!
“喲呵,恁小!”
“這不是驃騎秦將軍?看不出來,不夠數嘛!”
那錦衣少年正沉迷放水舒坦之中,霍然覺得天光一亮,人聲鼎沸,再一睜眼——
數百號人目光灼灼,齊聚某處,眼神如狼,笑容詭秘。
秦昱腦中發懵,只以爲酒喝多在夢中,傻傻低頭一看——
他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
然後連褲子都來不及拉,霍然拉起袍子,拽着袍角,一陣風便卷出了茅房。
“啪。”魯海將擋板放下,“各位,請開始投票。”
石子唰拉拉往屬於秦昱的籃子裡扔,魯海露出猥瑣的微笑,“各位,敬請期待下一位上場者——”
無論是魯海還是制定計劃的納蘭述戚真思,都一點不擔心耍過人一次後下面沒有人來——按照人的劣根性和泥潭共污心理,秦昱回去後肯定對這奇恥大辱隻字不提,甚至會希望別人也遭遇和他一樣的事,這樣他的恥辱纔不是他一人的恥辱,他的恥辱纔有人可以分擔,這和妓女希望所有人都破產賣身一個道理。
保不準他爲了讓大家都陷進這巨大的恥辱,還會拼命灌酒灌水什麼的。
果然,沒多久,2號來了。
“譁,這個大!”
尖叫。
“請投票!”
3號、4號……周而復始。
最後來的是常家小公爺,當他光彩亮相的時候,已經擠滿巷子,人數是一開始十倍的百姓們,發出巨大的歡呼。
“冠軍!冠軍!”
“當仁不讓!”
“衆望所歸!”
在常小公爺的尖叫聲中,石子下雨般唰拉拉地投進了屬於他的籃子裡。
魯海咧嘴大笑,“恭喜!”
確實要恭喜,因爲從明天開始,什麼事也沒拔尖過的常小公爺,就要正式榮膺燕京第一弱雞了。
“評比圓滿結束。”魯海放下擋板飛速砌牆,“下次有活動另行通知,謝謝大家積極參與,愛你們!”
百姓意猶未盡散去,興奮之情未減——一個月之內,茶館酒肆的話題註定將不會有任何改變,哪怕往年佔據熱門頭條的武舉即將開始也不能。
逃過此劫的只有納蘭君讓和馮哲,後者是納蘭述故意放水,看在他老媽的面子上;前者納蘭述雖然十分希望他參與,但也知道不太可能——皇太孫從不在外面任何場合上茅房,以至於燕京很多人猜測他是不是專門練過憋尿絕技。
這邊人人丟醜,個個面青脣白魂不守舍回到席面,眼看着先去的同伴正襟危坐談笑自如,心中不由大恨——你小子惡毒!竟然一句也不提醒,等着瞧!
所以說,納蘭述和他的堯羽衛,在正式到達燕京的第一天,就利用人性的弱點,在燕京貴族子弟階層中,成功地撒下了仇恨的種子,在某種程度上還使某些原本就有心結的貴族矛盾激化至不可調和,間接地造成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燕京貴族階層的無法團結。
所以說,人性是猥瑣的,陰暗是無處不在的,只要利用得好,是可以無堅不摧的……
懷揣着巨大恥辱的燕京貴族子弟回到席上,一開始還魂不守舍,然而很快便從同伴回席時那慘然的臉色上得到了巨大的滿足和安慰,有些事也不想太介意了,沒事,燕京最弱XX?有小常墊底呢!
慢慢便開始放開,吹拉彈唱樣樣來,燕京子弟好風流,人人都有一手玩中絕技,一開始還拘束着上頭坐個鐵面王納蘭君讓,漸漸酒酣耳熱,便鬧得不休。
“這些玩意都膩了。”秦昱是第一個倒黴蛋,此刻見衆人眼神看來都不善,心中也難免不安鬱悶,勉強打起精神笑道,“我倒有個新玩意,不知可能博殿下和諸位一樂。”
納蘭君讓早已發現衆人神色不對,卻又不能確定是什麼事兒,看來看去,似乎都是出去上了趟茅房後,便神情有異,本已經不耐煩,此時心中一動,一邊示意護衛去茅房查看,一邊頷首道:“好。”
秦昱一笑,啪啪拍了兩掌,應聲進來一個女子,年紀不大,十七八左右,肥壯異於常人,五官倒和燕人相似,但顯得緊湊扁平,一雙微褐的小眼珠,轉動起來光芒兇狠,頭上紮了深綠頭巾,身上只穿了紅色緊身短褂,赤着粗壯的小腿,站在那裡,呼吸起伏間肥肉一層層地顫。
衆人都驚駭,燕朝女子少,所以對女性的美的要求就更趨於女性化,喜歡嬌小苗條,眉目細柔的少女。再沒見過如此肥胖粗壯的女人,頓時人人掩口皺眉,一副“此女太過粗蠢污我眼睛”神情。
“這是日桑國女子。”秦昱笑道,“當地風俗,以胖爲美,以力爲尊,喜好一種叫做‘力撲’的遊戲,以自身武力和重量將對手擊敗,雖然野蠻粗俗,但也挺有意思,尤其一堆女子,只穿少量衣衫,翻滾糾纏在一起……”他嘿嘿一笑,住了口。
衆人眼睛都亮了亮,紛紛道:“有趣。”正好燕京貴族出行,都有帶美婢的習慣,一爲炫耀,二爲擺架子,於是都回頭笑顧自己的婢子,道:“美人們,可願下場一試?”
那些婢子名爲丫鬟,實則也多半是男主人通房丫頭,只求承歡主子,哪裡有什麼顧忌,日常隨着主子在各色風月場合也混慣了,都掩口嬌笑,嚶嚀答應。扭扭捏捏下了場,站在場中先是一陣風擺殘荷般地低笑,鶯鶯燕燕,香氣襲人,不像在力撲,倒像是進了戲院堂子。
等到節目開始,更是各種雷人,都脫了外衫去了長裙捲了褲管,一堆粉脂膩肉,白光晃眼,衝着那巨無霸似的女人,小貓撓癢似地扒腿扯臂,撲兩下嬌喘不休的、走兩步香汗淋漓的、被碰着嬌呼不斷的、一堆衣衫不整奼紫嫣紅的女子,被那個巨大的外夷女人抓着掂着揪着扯着,玩小雞似地滾撲在一起,你的玉臂壓着我的裸腿,我的香肩被你的簪子扯開,一時鶯呼燕啼,翻翻滾滾,熱鬧得不堪。
納蘭君讓皺起眉,君珂更是鄙視地轉開臉——不怕丟人,怕丟人都不知道!
她按說也屬於傭僕身份,只是衆人礙着納蘭君讓的身份,不敢提讓她下場,君珂也不屑於和這羣女子撲擊在一起,只是看着那個肥女怎麼都不順眼,這不像是現代裡,某個以生產變態聞名的島國,最具其國家代表特色的某種“體育運動”嗎?
這裡朝代不同於那一世,也許也是個平行空間,也許也有那許多形形色色的國家,比如剛纔那變態島國,比如傳說中最喜歡把別人家的傳統風俗和名人都搶了來算它家的奇葩國家……
外表好說話,骨子裡其實很憤青很愛國的君珂,沒法對這樣的造型產生好感,正要嫌棄地離遠點,忽然看見那肥女,驀然發力將所有蚍蜉撼樹一般的女子都推倒,然後在一地求饒嬌呼裡哈哈大笑,用生硬的漢語道:“燕人,燕女,弱的!”
衆人也哈哈大笑,樂不可支,君珂轉過去的頭,霍然轉了回來。
一霎間彷彿聽見很多年前,國弱衆人欺的時代,那句著名的“東亞病夫!”
橫懸國人頭頂上的恥辱,多年後在另一個時空,居然被再次重演。而那個時代還有霍元甲挺身而出,一拳擊破矮子民族的虛弱的驕傲;這個時代,卻只有一羣塗脂抹粉的所謂貴族,毫不知恥地捧場傻笑!
君珂對這個朝代並無歸屬感和熱愛,但無論如何,這是漢人,容不得被異族輕藐!
砰然一聲悶響,君珂還以爲是自己怒極發出聲響,再一回頭,才發現是納蘭君讓,突然掀翻了桌案。
少年皇太孫一改平日巋然不動的面癱神情,臉色鐵青,狠狠環顧那羣大笑的王孫,衆人接觸到他的目光,笑聲戛然而止,只是臉上的表情還調整不過來,一時半邊臉笑半邊臉扯正,滑稽如哭的神情。
“雕蟲小技而已!”驀然少女聲音清脆,打破這一刻尷尬的寂靜,衆人回頭,正見君珂冷笑步出。
“燕人弱?燕女弱?”她站在場邊,揚眉直視那肥女,“你見過幾個燕人?你打過幾個燕女?你看見的是這個國家最不爭氣的那羣人,你打倒的是最沒骨氣的那些女子,真正的燕人,燕女,你以爲憑你這一身肥肉,就能擊倒?”
“你這臭丫頭說什麼呢……”常世凌霍然站起,“你敢說我們……”
“閉嘴!”
一聲斷喝驚得常世凌顫了顫,回頭看見納蘭君讓正冷冷盯着他,皇太孫怒色已去,然而眼神裡的森然,比剛纔的怒色更令人心驚,常世凌嘴脣動了動,終究沒敢再說一個字,對納蘭君讓躬了躬,悻悻坐下。
君珂就好像沒聽見剛纔常世凌的叱喝,將手腕上鎖鏈慢慢繞來繞去。
“我是燕女中最弱的那批人中的一個,排名第十萬八千九百八十八位。只比剛纔那批女人好一點點。”她一本正經地道,“我師傅也是女人,排名第一位。不過殺雞焉用牛刀?我這個十萬八千九百八十八名,今兒就足夠讓你明白,燕女不可欺!”
屋頂上戚真思滿意地雙手捧心,哦,這個徒弟沒白收……
那肥女半懂不懂地聽着,譏諷一笑。
“燕人,吹大氣的,一根手指,倒的。”
“少廢話咧,看誰的手指真粗不就行了。”君珂上前,納蘭君讓忽然道:“等等。”
他招手示意君珂過來,捋起她的袖子,打開了那鎖鏈。
鎖鏈戴久了,微微壓出點紅印,納蘭君讓盯着那雪白肌膚上刺眼的微紅,眼神突然顫了顫。
君珂倒沒察覺,依舊彬彬有禮,不動聲色收回手。“謝謝。”
納蘭君讓看着那纖細精緻的手腕從掌心抽出,像一截久盼的月光離開深淵,眼神沉黯,一瞬間有句話也幾乎要脫口而出,但多年來的驕傲和習慣,終於讓那話止在了咽喉。
隨即他道:“去吧。”
君珂上前,把裙子扎扎,袖子攏攏,紮起頭髮,一邊道:“諸位貴人,我不是太孫殿下傭僕,今日下場,只爲教訓妄自尊大異國奴,非爲替各位取樂。”
這話一出,衆人又愣了愣,沒想到這姑娘在這場合,居然敢說出這樣的話來,目光齊齊望向納蘭君讓。
納蘭君讓沉默一瞬,道:“是,所以你不白出力氣,今日你若贏了,可以向在座諸位,隨意要一個彩頭。”
衆人急忙應是,君珂隨意笑笑,上前,那肥女道:“衣服,沒脫的。”
“在你日桑國,要遵從你日桑國的規矩。”君珂淡淡道,“在我燕朝,自然要遵從我燕朝規矩,我燕朝女子搏鬥,以力勝人,不需要以肉壓人。”
肥女似懂非懂,那些半裸的婢子們,都紅了臉,悄悄揀了自己衣服下去,君珂靜靜站着,淵停嶽峙,氣度莊嚴,儼然大師風範,那肥女不敢再小看,按照“力撲”規矩,雙手前並彎下腰去。
君珂突然一腳飛踢,踢在那肥女額頭,“起來!”
那肥女正在施禮,不防被君珂一腳踢在額頭,踢得下巴向後一仰站直,瞪大眼睛,怒道:“武道精神,沒有!偷襲!傷我!叫什麼本事!”
罵完了一摸額頭,沒見血,也沒疼痛,君珂用的是巧勁,只讓她借勢擡頭,根本不會造成傷痕,那肥女摸了又摸,不好再說君珂傷人,只連聲罵:“偷襲!偷襲!”
“雖說是女子搏擊遊戲,但也算武士相鬥,怎好在別人施禮之時出手?沒的叫異邦人笑我大燕行事鄙陋!”常世凌抓到機會,立即冷嘲熱諷。
君珂看也不看他一眼,下巴一揚,只向着那肥女。
“我不會拜你!所以我不讓你拜我!”她冷冷道,“武士戰前互爲致禮,那是在人格平等的條件下。還應該雙方都是遵循武道精神,意志高潔人士。否則便當不起對方這個禮!你學武之人,願爲異國之奴,博人筵間取樂,全無武道風骨;一着取勝,驕視自滿,井底之蛙,妄自尊大,更無武者風範。你配我行禮?”
滿堂靜默,那些持杯低唱淺吟偎紅倚翠粉面男子,都有點傻地擡起頭來,注視堂中那嬌小少女。那少女面容雪白,青衫微翠,眼神錚亮而不逼人,卻自有凜然凌然之氣,那些公子哥兒默默看着,再回頭看看自己的女伴,忽然便覺得她們似乎太柔膩無味了些。
屋頂上有人託着腮,笑意微微,還有人一臉鄙視地轉過頭去,眼神卻亮光閃閃。
“好。”滿室寂靜裡忽有人輕輕擊掌,衆人回頭,卻見是從來喜怒不形於色的皇太孫。
君珂一笑,目光熠熠,雍容自如,宗師風範。手一擡,“請!”
那肥女“嘿喲”一聲,衝了過來。
君宗師凝立不動,衣袂飄飄,仙姿非凡,眼看那肥女山一般的身軀就要衝撞而來將她壓成君扁扁,依舊面帶微笑,在衆人以爲君宗師必然要在下一秒仙風道骨劈砍切抹,輾轉騰挪,用無比精彩無比瀟灑無比具有美感的武技將對方制服的時候,君珂突然出手!
她在那肥壯的山移動到自己面前近得不可再近的那一刻,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那肥女的臉!
那臉上肥肉顫顫,一抓便抓個牢實,君珂沉腕,甩手,壓肘!
“嘿!”
肥女硬生生被君珂拉着臉皮向下一摜,她也算身經百戰,幾曾想到過這麼個大師風範的“高手”竟然一出手就抓臉皮,出手比痞子還沒個準數?猝不及防身子一個踉蹌,君珂立即躍起,立掌如刀,劈落如電!
啪一下那一掌刀正擊在頸後,轟然一聲那肥女向前撲倒,滿身肥肉落地如肉山傾落!
“啪啪啪。”
滿堂酒杯也瞬間碎了一地。
人人一樣造型——張大嘴,瞪大眼,目光呆滯,表情驚恐。
宗師風采,臉皮神招!
屋頂上一人猥瑣竊笑——姑娘我教得好!出手論什麼漂亮不漂亮合理不合理光明不光明?果決乾脆,打倒就行!
那肥女被君珂抓臉神招一招摜倒,懵頭懵腦站起來,大叫:“耍賴!不算!”
“無論是你們的規矩,還是我們的規矩,有說不許抓臉的麼?”君珂冷笑,“既然你不服氣,行,繼續陪你,總要你服氣爲止。”
“嘿喲!”肥女紅轟隆隆山似地撞過來,伸出比君珂大腿還粗的手臂抓向她的肩。
君珂屈指如鉤,便如鷹隼堅硬的喙,閃電般一指叩在肥女鼻樑上!
“哇呀。”
鼻血狂噴如瀑,瞬間污了滿臉,肥女向前一栽,君珂再次躍起,對準肥厚的後頸皮,一模一樣的位置,立掌如刀,劈落如電!
轟一聲肉山再倒。
君宗師勾着手指,衣袂飄飄微笑,對滿臉憤恨半張臉血染擡頭瞪她的肥女道,“不服氣?再來!”
第三次。
君珂一巴掌煽落了肥女髮髻,趁她視線不清拽着她向前一衝,再再次躍起,繼續一模一樣位置,劈落!
“轟。”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地板被傾倒的肉山一次次猛力震動,有的地方竟然已經震出縫隙,所有的湯菜酒水都被趕緊撤下,不然就會潑濺貴人們一身,樓下喝酒的都已經衝出樓外,以爲地震了。
那肥女身重,向來以力氣壓人,君珂卻是巧勁,一點內力不使,肥女一次比一次摔得重,爬起的速度一次比一次遲緩,第八次,終於倒在地上,肥腿拼命掙扎晃動,如一隻巨龜誤被翻身,始終掙扎不起。
君珂雙手撐膝,在她身邊大聲喊:“一、二、二點五……九……十!”
“……輸……輸……”那肥女嘶啞地,舉起一根手指,“……輸。”
君珂一笑,一霎間光彩若明月,堂中人仰首相望,她在衆人目光凝視中風度坦然。
不再看那肥女一眼,她緩步回納蘭君讓身邊,四面目光都帶了幾分敬意,卻有個微啞的聲音道:“這算什麼本事?有一招正經的麼?我堂堂大燕,和異邦武人武技相爭,便當展現我大國武術泱泱風範,沒的這樣,贏了也是給咱們丟臉!”
說話的正是常世凌,衆人有的附和,有的不以爲然,納蘭君讓皺起眉,正要說話,君珂突然回身,看了常世凌一眼。
她眼神平和,但內有精光灼灼,認真看人時,如金杵劈面,力道逼人。那公子哥兒本想擺出身份,傲然和她對望,然而堅持不過三秒,便敗下陣來,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那是。”君珂等他轉過頭,才笑道,“我不過是雕蟲小技,不登大雅之堂,按說本不該不知自量出手,給各位看了笑話。”
她突然辭氣謙抑,常世凌以爲她終於害怕示弱,脣角露出一點笑意。
“其實堂堂大燕,和異邦武人,武技相爭也是低了身份。”君珂理也不理他,繼續道,“應當由常小公爺着霓裳裙、上飛燕妝、掃八字眉、塗血盆脣,、翹蘭花指、扭水蛇腰,嫋嫋婷婷,婷婷嫋嫋,一步三扭,一扭三抖,對那異邦武人,敵國高手,扭一扭,哼一哼,唱一唱,那些武人高手,那些南齊、東堂、羯胡、西鄂各國的武學宗師們,自然虎軀一震,倒頭下拜,望風披靡,一看就倒。”
“噗——”
滿堂噴酒聲。
衆王孫公子聽着這話,看看眉毛稀疏畫得平直假硬、面龐發黃塗得粉白僵板,生就水蛇小細腰,偏又有一張突兀大嘴的常世凌,頓覺君珂一番話,描摹入骨,辛辣淋漓,當真再無妙筆可以形容常氏妙態,越看越像,越像越覺得樂不可支,拍掌打膝,笑得前仰後合。
“賤人!”常世凌是常家小公爺,正房嫡子,世襲爵位,常家在開國元勳中排第三,族中他的三叔,現在正任兵部尚書,一門煊赫,實職榮銜俱全,到哪託着捧着,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氣,何況對方還是個平民?
“賤人!”他連聲斥罵,氣沖沖站起,直奔君珂而來,一邊走一邊捋袖,看樣子是要賞君珂幾巴掌,幾位和他交好的公子哥,連同主人馮哲,則在大聲斥責君珂放肆,還不速速賠禮。
燕朝階級森嚴等級分明,君珂就算是皇太孫帶來的,一看也是平民身份,一旦得罪貴族,便是皇太孫也不好太相護,衆人都覺得,罵上幾句,只要她賠罪,已經給足皇太孫面子,就算殿下,也不好再說什麼。
斥責叫罵一片紛亂,君珂聽也不聽,回頭,注視着納蘭君讓,“殿下,你剛纔說,只要我贏了,允許我要一個彩頭。諸位當時也都應了的。”
納蘭君讓一皺眉,還沒回答,君珂已經一指常世凌,聲音清凌凌逼入衆人耳中,“我也沒什麼要求,就請這位善於昭顯大國風範,風骨氣度大燕第一的常小公爺,用他的神拳無敵蘭花指,八步趕蟬水蛇腰,也摔一摔異邦武人,讓她好好洗洗眼睛,看看我大燕男兒的風騷!”
“……”
常世凌驀然跳起,尖聲道:“你做夢!我殺了你——”便要衝上來,秦昱假惺惺將他一攔,道:“常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你何等尊貴,怎麼能和這麼個低賤丫頭當真——”又有人似笑非笑道:“或者常兄也可以試試,也許這丫頭還真沒說錯——”還有人連連嘆氣,道:“唉,鬧什麼呢,還不看太孫的意思……”
一片紛擾,君珂聽而不聞,她只是緊緊盯住納蘭君讓,昨夜長談,一路瞭解,她心目中這人雖然驕傲剛硬至不近人情,但內心自有原則,非這些塗脂抹粉靡靡嬌柔的“男人”所能比,此刻所有辱罵譏嘲不過是過眼潮水,這個人的態度,纔是她真正願意關注。
納蘭君讓,你可別讓我失望!
她清亮的目光似一泓泉水,落在了納蘭君讓眼神的淵藪,納蘭君讓沉默望着她,心底卻在嘆息。
果然是外柔內剛的性子,尤其有血性,才入燕京,便豎大敵,是以爲他一定會爲她撐腰麼?
這腰,是不能撐的。
他納蘭君讓,不能爲一個平民,觸動特權階層利益,不能因爲一個平民,讓人察覺到他對貴族的厭惡態度,最起碼,現在還不到時候。
他納蘭君讓,不能讓別人以爲一個女人是他的軟肋,因爲這樣對她,同樣危險。
他納蘭君讓,不能助長她的血性和勇氣,讓她誤以爲燕京居,很容易。以至於低估了燕京黑暗裡吃人的血盆大口,最終不知收斂,葬送性命。
諸般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隨即他慢慢轉開目光。
君珂的眼神暗淡下去。
納蘭君讓心中忽然一緊,那樣突然的暗淡,像看見乍放的花朵瞬間摧折,令心尖一揪,疼痛細微卻綿長。
然而他最終錯開了眼,沉聲道:“你這要求不妥了些,這樣吧,你給常公爺賠個禮,他這般身份,自不會和你計較,我再另賞你金珠十串,以示對你力搏取勝的獎賞。”
他這話一出,衆人都露出驚異和悻悻之色——皇太孫實在太偏這個平民!常世凌尤其憤憤——這不是明擺着說,不允許他爲此爲難這賤人嗎?
君珂眼神裡最後的一點星火,漸漸滅了。
原來如此。
不過如此。
共餐時的捉弄,小院裡的誤會,殿頂上的交心和解釋,她相遇他不久,齟齬多於友好,然而從來都以爲,她看見的是這個王朝除納蘭述以外的另一個內心清正的男子,雖然一個嚴正一個瀟灑,但原則和操守,殊途同歸。
如今事實證明,也不過富貴染缸裡被染得不見本色的最大一匹。
是她可笑了,納蘭君讓這樣的身份,貴族利益的最大代表者,他的立場永遠不會站在平民這一邊,她憑什麼以爲他會不同?
還真以爲人人都是納蘭述?
“君珂!”納蘭君讓見她不動,語氣也多了幾分冷肅,“不要恃寵而驕!還不去給公爺賠情?”
恃寵而驕四個字一出口,不知怎的心裡一跳,隨即便見君珂霍然扭頭,重重盯了他一眼。
那一眼滿是鄙棄、不屑、輕視和嘲弄,一瞬間她微金湛然的眼光裡竟然沒有倒映上他的影子。
納蘭君讓霍然住口,只覺嗓子乾啞。
君珂吸一口氣,垂下眼,她從來沒指望誰撐腰,她敢於和這小公爺叫板,也是因爲算準最起碼現在,她是朝廷一心延請的奇人,就憑一個常家閒散爵位,看這常家公爺人品水準和人緣,也知道翻不出什麼浪去。
她不怕樹敵,因爲她自來到這異世,處處退讓還是被欺負,還是遍地敵人,她只要強大自己,再多敵人也無妨。
她怕的,不過是失望,是不能再信這世間真善美。
不過沒關係,不過少一個覺得可以做朋友的人而已。
她扭頭的姿勢如此絕然,納蘭君讓呼吸一緊,恍惚裡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或者,已經失去了什麼。
心裡一沉的同時也涌上幾分惱怒——你竟如此不懂事!
君珂扭頭,盤算着用什麼樣的方式,說明自己的身份,狠狠煽這羣混賬一耳光,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
她目光下沉,這才發現,被她打倒的肥女,竟然到現在都沒起來過。
君珂心中一跳,頓時覺得不好。
與此同時站到堂中的常世凌,後退時碰到肥女小山一般的身體,正無處發泄怒氣,回身狠狠一踢,尖聲罵:“在這挺什麼屍!起來!”
這一踢肥女紋絲不動,常世凌低頭繞着她的臉一看,駭然大叫:“死了!”
納蘭君讓霍然坐直。
君珂臉色一變。
堂中王孫齊齊驚呼。
屋頂上的人神色疑惑,對視一眼。
“什麼人死了?”衆人還沒回過神來,忽然聽見一人快步而來,一路掀簾穿戶,直奔內堂,一邊走一邊道,“秦昱我把肥奴借給你,你可得輕着點,傷了得賠我醫藥錢……咦肥奴你怎麼躺在這裡,快起來,擋住我路了……咦!”
她最後一聲聲音大變,而衆人早已站起,轟然一聲,齊齊道:“正儀公主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