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知道此刻叫救護車已經沒有意義,吳水道已經走遠,神仙都叫不回來了,可是誰也知道不叫救護車不行,這是一道程序,如同坐火車到達了終點站也必須檢票,不檢票就不能出站。
救護車來了,拉着法醫和刑偵技術員的警車也來了,局長聽到消息坐着他那臺伏爾加也來了,廠長書記包括其他廠領導也都趕了過來。吳水道死了倒比活着的時候更加引人關注,有這麼多重要領導前來送行。
急救醫生翻開吳水道的眼皮用電筒照了照,搖搖腦袋退了回來:“人都涼了,已經開始發生屍僵,沒救了。”
輪下來就到了法醫和現場勘察技術人員顯身手的時間,忙乎了半晌,得出了結論:自殺身亡,死亡時間大概在凌晨三點鐘左右。自殺方式是:吳水道先用自己的褲子固定住自己的雙腳,然後再把用襪子結成的繩索
綁在牀頭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剩下的事情就很簡單,他朝牀鋪下面一滾就萬事大吉了。唯一的線索斷了,從吳水道身上找出大金錠的希望破滅了,公安局和工廠上上下下極爲沮喪,案子陷入了僵局。
專案組沒有馬上撤,繼續做着一些沒有什麼意義卻又不能不做的事情。吳水道的家屬從老家前來處理後事的時候,擡着吳水道的屍體到公安局門前鬧着要賠償,搞得公安局非常狼狽。市委書記出面嚴令
“886”廠出面收拾局面,廠領導嚇唬吳水道的家屬,說吳水道是畏罪自殺,如果再繼續鬧就按照法律嚴懲不貸,私下裡又比照工傷待遇給吳水道的家屬作了補償,軟硬兼施纔算把吳水道的家屬安撫下去,好賴把吳水道埋了。說吳水道畏罪自殺一點兒都沒道理,因爲根本就沒有證明人家有罪,按照現在無罪推定的法律原則,在法院判決認定有罪之前,任何人都是無罪的。多虧那個時候的人還比較老實,法制觀念也比較差,法律也不完備,讓單位領導一嚇唬,再多給一點兒喪葬補助也就不了了之了。
案子鬧了個沒名堂,還又死了人,大金錠就像快樂的天使在人間轉了一圈忽悠一下子就飛沒了,公安局上上下下灰頭土臉,對誰都沒法交代,只能繼續調查這個沒有任何線索可供調查的案子,派出大批人員拿着那兩個福建人的模擬畫像,到全國各地去找那兩個福建人。中國人多地廣,那個年代通信條件技術手段又非常落後,要在茫茫人海里找到那兩個福建人,難度比大海撈針差不了多少。其實誰心裡也明白,這種找法根本就沒什麼希望,充其量僅僅是一種自我安慰的徒勞而已。正在這個時候,公安局開始恢復“文革”前“股科處隊”的建制,
這樣一來也就面臨着人事安排和幹部任命的現實問題。在提拔幹部的問
題上永遠都是狼多肉少,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這都是一個無法
破解的難題。除非所有官員都成爲真正意義上的人民公僕,那時候愛當
官、想當官的肯定會大大減少,因爲,誰都願意當主人,誰也不願意當
僕人,真正要去做僕人了,很多人肯定就不愛幹了。公安局的組織機構
經過“文化大革命”十年動亂,幹部界限已經很不清晰,幹部級別也搞
得不清不楚,一說大家都是組長或者副組長,可是到底是什麼級別的組
長有時候連局長都說不清。這一回經過撥亂反正,今後大家各就各位,
行政級別清清楚楚,這也爲今後每一個人的進步奠定了基礎。所以大家
眼睛都瞪得跟湯圓一樣,誰都不願意失去這次機會,誰都不願意讓這一
趟開始正點運行的列車落下。
彭遠大根據他的現任職務刑偵組副組長、“9?11”大案專案組組長,
當個副科長甚至科長一點兒問題都沒有。但是,任何一次大規模的機構
調整和幹部任命人事變動都是一場場人咬人、人捧人、又咬人、又捧人
的悲喜劇。
彭遠大也屬於這場大戲的重要角色,自然也就有人朝他張開了
大嘴。咬他的原因很簡單:有限的果子被無限的慾望搶奪時,場上少一個人,別的人就多一分機會。咬他的理由也很充分:他深陷在“9?11”金錠案子裡,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不但案子毫無進展,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死了重要嫌疑人,死者的家屬擡着死屍到公安局大門口示威鬧事,造成了極壞的政治影響。此外,他不是科班出身,根底不過就是個以工代幹,這也是反對他擔任公安局科級領導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