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嗜血

慕懷衣着單薄, 身上的傷拖累許久,看起來有幾分瘦弱,青白的臉色在紅紗等下有些森然的恐怖, 瞪大的眼睛像是失了神一樣, 只是呆呆地看着千面, 陌生的、麻木的目光釘在千面身上, 上下頜的牙齒輕輕撞擊着, 像是不能承受夜風的寒涼。

千面有一尚的失神,輕輕叫了一聲“慕懷”,那一聲便如嘆息, 只落進撕扯着人們衣角的寒風裡,慕懷依舊是那樣一副神色, 不動不語。千面朝着客棧的方向走近一步, 慕懷依舊不動。千面忽然轉過頭來, 怒目瞪向那幾個已經被她殘酷手法驚得有些呆滯的敵人,眼神冰冷如同利刃, 在她看來,那幾個人已經是死屍,她走向他們,步伐沉穩,猶如踩在生命薄弱的翅尖上。

那幾個人畢竟不是之前那老者, 震懾於千面淫威, 心裡雖然有恨, 但更多的是卻是恐懼, 看着那長髮飛揚, 臉色陰沉,帶着重重殺意逼進的人, 其中有人反應過來,撲上來拼命,卻有人病急亂投醫,衝着客棧的大門撲去,也許在這荒涼僻靜的所在,在夜風淒厲的嘶吼和懾人的殺意中,那門前掛着紅紗燈的客棧,看起來是唯一能給人庇佑的所在。

千面揮刀劈向撲向自己的敵人,直截了當的一刀,帶着千軍難敵之勢,準確地劃破敵人的胸膛,鮮血飛濺起來,瞬間迷濛了她的雙眼,她卻在死一樣的沉靜中忽然擡頭看向客棧門口的慕懷,只見慕懷略微嘴脣一動,那兩個本來拼命要鑽進客棧躲避的人,其中一個忽然手臂一彎扣嚮慕懷肩頭,那人橫刀慕懷脖頸,顫抖的聲音出賣了他的緊張,“你要過來我就要了她的命!”

千面在黑蒼蒼的夜色裡擡眸打量慕懷,她臉色依舊蒼白,別人的刀架在她脖子上,她臉上纔有點神氣,不過那目光卻依舊不避不讓,直直盯着千面。

“你要怎樣?”她問,面色冷酷如雪,聲音卻帶了幾分嘲弄的意味。

“我要,我要……我要你放我走!”那人上齒磕着下齒,渾身上下抖得厲害,千面隔着老遠的距離,都能看清他衣角的戰粟,簌簌的,在大風扯緊的布料上微微起伏着。她忽而笑,嘴角彎彎,眼睛彎彎,像是極開心的樣子,“那他就不用管了吧?”最後一個字出口,她眼神一閃,手中短刀擲出去,別人尚不及尖叫出聲,就聽見一聲慘呼出口,那正尋摸着要躲在慕懷和挾持慕懷的同伴身後的男人重心不穩地搖擺幾下,撲通一聲,跌在了地上。

千面看着那扭曲着倒下去的身影,只是淡淡舒出一口氣,慢慢走過去,一腳踩在那人背心,伸手拔下依舊插在那人身後的短刀,刀刃帶出的鮮血濺出很遠,千面身上不可避免地濺到一些,但她卻渾不在意,一手握着帶着鮮血的短刀,站起身來,打量着客棧門口那兩個人。

“你,你……”那人顯然被千面這毫不顧惜別人性命的樣子所震驚,他拉扯着慕懷往客棧門裡退,奈何客棧大門緊閉,退到最後也只能把背心緊緊貼在大門上,用慕懷的身子緊緊遮住自己的,但他終究是個男人,所在慕懷背後,仍是高出了一頭,“你,你要殺,就殺了我們兩個!”

千面看一眼慕懷,忽而低頭一笑,道“好!”她手中短刀如飛矢般疾飛而出,破風之聲在夜裡聽起來像是某種細細的樂聲,那是生命最後的絕唱。那人眼看千面那把短刀打着旋飛過來,只得一縮身子,把慕懷往前推出幾分,他整個人藏在慕懷身後,聽得嚓地一聲,頭頂落下一些木屑,他茫然擡頭,夜色下那一把短刀帶着縷縷雪青的光芒,已經穩穩妥妥轉了向,向着千面的方向折回去,他怔怔看着千面伸手接住那刀柄,微微舒出一口氣。

然而這口氣還沒來得及舒完,眼前青光一閃,只覺得喉頭一涼,他心裡一陣恐懼,想叫出聲來,卻發現用盡力氣,嗓子裡也只能是咯咯悶響,滾燙的的液體隨着他用力噴薄而出,那帶着濃厚的腥味的,是他自己的鮮血。

那一道身影終於還是委頓下去,斜歪在客棧緊閉的門板上,慕懷聽得身後騰地一聲,那一直望着千面的眼神便黯了一黯。

便是這一下子黯下去的目光,叫渾身是血,狀似瘋狂的千面心裡一緊,她慢慢踱到那一抹依舊立在門口的身影旁邊,嗓子裡乾乾癢癢的,也像是有乾涸的血塊堵在那裡,吞不下去,吐不出來,她想對慕懷說的話,便被堵在胸膛裡,一句也說不出來。只能垂下眼瞼,看着慕懷那一張消瘦的小臉。

“趕盡殺絕,好利落的手段!”慕懷稱讚,千面卻在她眼眸裡讀出深深的絕望來。

“我要不留後患!”乾啞的聲音,撕裂人心的,說出來也覺得像是藉口,她突出敵人重圍,重挫敵人,餘下的實在是不足畏懼,放過也未嘗不可,然而自己從來不是心慈手軟,心懷天下,博愛衆生的人。

“啪!”一記耳光落在千面臉上,不輕不重,算不上很疼,千面卻覺得這一巴掌打得太有技巧,像是戳中了某一個穴道,叫她只覺得一雙眼睛酸澀地要命,卻依舊什麼都說不出來。

“方纔爲什麼不連我一起殺了?那才叫永無後患……”一字一頓吐出來,沒有聲嘶力竭的控訴,沒有一點一滴的眼淚,只是絕望地質問。

千面一頓,慕懷已經推開客棧的門,一腳跨過那隨着門被推開而徹底跌落在地上的屍體,進了客棧,隨後揹着身子關上了客棧的門,將那個呆立在夜裡的千面關在了一世寂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