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擎天站在窗前,手執一杯紅酒,黑眸幽深的欣賞着窗外的風雨大作,一身黑金色睡衣的他,讓他猶如夜幕下走出的王子,神情慵懶淡定,哪怕剛纔一道劈天破地的閃電,咔嚓劈下來,他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仿若外面天翻地覆都與無他關。
被雷劈都是因爲做了太多的虧心事,而他沒有,這些年雖然在商場競爭中,他也使過不少手段,但都是正經合法,他不曾蓄意傷害過誰。
他問心無愧,心中無鬼,所以雷電啊這些他都不怕。
雨,越下越大,伴着肆虐的狂風,有種吞天滅地的架勢。
這次是強颱風登陸,來的很突然,而且速度快的完全超出了預期,天氣預報說颱風最早會在明後天登陸,可竟提前了,讓人措手不及。
咔嚓——
又一道響雷閃過,他丟在一邊的手機響了。
賀擎天皺眉,這麼壞的天氣,哪個笨蛋給他打電話?不知道這樣的鬼天氣,打電話有危險嗎?
但,手機一直在響,在這樣靜寂的夜,擾的讓人心煩,他皺眉拿過手機,上面一串號碼,熟悉又陌生。
如果他沒記錯,這應該是蘇綠家的電話。
賀擎天這才記起,前幾天他摔壞了她的手機,所以,這電話是她打來的?
呼吸,因爲這個想法而變了節奏。
不自覺的,近乎死一樣平靜的心情,波瀾四起。
原來他是期待的,哪怕內心深處還存着對她咬牙切齒的怨恨,他還是期待着她的電話,期待聽到她的聲音。
從何時起,她對他竟如此荼毒深重?
而他,竟渾然不覺。
可是,期待之時又覺得惶然,她是什麼樣的人,他很清楚,這個電話或許並不一定是他想的那樣。
眸光縮了縮,賀擎天把視線從手機移向窗外,漆黑的夜沒有一點光亮,給人一種墜入地獄的恐慌。
莫明的,右眼皮沒預兆的跳了兩下,跳的他的心不由慌起來。
擡手,另一隻手按壓在眼皮上,另一隻手劃過手機屏幕,接聽了電話,“喂……什麼?去了哪個地方…...我會的……不要着急。”
他的表情在這短短几十秒的電話裡,變了又變,最後一片陰駭。
“她去了哪裡?”
已經近乎睡着的孟雪青,接到了大BOSS的電話,他開口就是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質問,讓她一時懵住,“賀總,你問誰?”
“蘇綠……她去了哪裡露營?”賀擎天的聲音極低極悶,細聽,其中帶着隨時會崩斷的顫抖。
孟雪青這次聽清了,可還是怔了下,“我不知道啊。”
她只聽說蘇綠去露營,雖然當時她問了,可是蘇綠沒有告訴她。
“你沒問?”賀擎天低吼。
“沒……問了,但她沒說……出了什麼事……”
孟雪青還沒問完,電話就被掐斷,只剩下嘟嘟的忙線聲。
看了眼窗外的電閃雷鳴,孟雪青一瞬間明白過來,總裁大人在擔心老婆。
掛了電話的賀擎天,在原地轉了一圈,打開了電視,找到了地方臺,上面正播報着這次鬼天氣給這座城市帶來的危險。
房屋倒塌、大樹被連根拔起,農作物被毀的面目全非……
此時,這樣的畫面簡直是撕扯着賀擎天,他一扯拽開睡衣的帶子,然後拿起衣服就往身上套。
就在他剛穿上褲子,電視畫面陡的一轉,記者激動的聲音響起——
“各位觀衆,我們剛剛接到消息,連青山上出現了慘重的事故,有幾名露營愛好者被雷電擊傷,已經有兩名人員死亡,還有四名人員在下山過程中摔傷,具體情況請看我們的追蹤報道。”
轟的一聲,這話猶如驚雷響在了賀擎天耳邊。
他連上衣也顧不得穿,拿起衣服就向外飛奔,剛上車,他的手機響了,是孟雪青打來的。
賀擎天按了接聽,卻沒有說話,孟雪青語氣急促的說道,“總裁,連青山是我們這邊露營的最好去處,總裁夫人應該去了那裡。”
孟雪青說完,賀擎天並沒有迴應,他坐在車裡,頭腦還在發懵,記者的一句有人死亡,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總裁……”孟雪青感覺到了什麼,又叫了一聲,“你開車小心。”
孟雪青是他的助理,還是瞭解他的,知道他會去找蘇綠。
賀擎天依舊沒有迴應,然後掛了電話,不過在短暫的平復,已經讓他又恢復了理智。
雖然心裡有個可怕的聲音在叫囂,可他對自己說,不會是她,絕對不會。
車子,駛向了無邊的雨夜,他要找到她。
此時,蘇綠揹着着突突,隨着其他的露營人員下山,可是雨太大,沖刷着山體不停有泥石滾下來。
她的全身已經淋透,突突似乎也是一樣,她沒想到會下雨,根本就沒帶遮雨的工具。
四周有被孩子嚇到的哭聲,給這樣的夜徒增了恐怖,突突倒是沒有哭,但是他始終緊摟着蘇綠的脖子,勒的她有些呼吸不過來。
他也是害怕的,只是他沒說而已。
蘇綠此刻也顧不得後悔帶突突出來,而是安慰,“寶貝兒,別怕……我們很快就到山下了。”
“嗯,”突突的小臉,緊貼她的脖頸處,乖巧的點了下頭,然後又伸出手,爲她掖了下被雨吹亂遮住視線的頭髮。
突突無意一個貼心的動作,讓蘇綠一下子眼眶酸澀,這樣的雨夜,她們是孤獨,卻也是溫暖的。
她有兒子陪着。
被淋透的身子,被風一吹,冷的讓人發抖,蘇綠都有些承受不住,更何況突突。
“寶貝兒你冷不冷?”蘇綠問向身後的孩子。
“不冷,”突突很是堅強,可是蘇綠能感覺到,緊貼着她的小臉,沒有一絲溫度。
怎麼會不冷?
突突只是怕她擔心而已。
這樣淋下去,只怕突突會生病了?
想到這個,蘇綠加快了腳下的步子,可是被雨衝淋過的山路太滑,她腳下一個不穩,她倒了下去,還向下翻滾。
“啊,啊——”
母子的慘叫在雨夜中響起,格外的磣人,好在這樣的山路並不是太陡,她們翻滾了幾下便被一棵樹檔着停下。
蘇綠一把抱過突突,又疼又慌,“寶貝兒,摔到哪裡了嗎?告訴媽媽。”
“沒事,”突突懂事的給蘇綠抹把滿是泥水的臉,“你摔到了沒有?”
兒子的堅強,還有此刻他的關心,讓蘇綠強忍的堅強崩潰,眼淚混着雨水肆無忌憚的流了下來。
此刻,她在想如果有個男人在自己身邊,如果突突的爸爸在,是不是她們就不至於如此狼狽。
因爲同樣和她們下山帶着孩子的人,因爲多了個男人,人家都走出了好遠,而且也沒有摔倒過。
可她呢?
終究是個女人,再堅強也還是個女人。
聶校奈,如果他真是突突的父親,或許她沒有資格阻擋了。
這一刻,她的心做出了妥協,不爲別的,只爲能多一個更寬厚的肩膀,爲她的寶貝兒擋風遮雨。
蘇綠摔傷了膝蓋,手掌,似乎還有胳膊,此刻被雨水浸泡,疼的鑽心。
但她顧不得疼,仍咬牙一瘸一拐的揹着突突繼續下山。
她沒有喊疼的資格,沒有流淚的資本,在當初決定生下突突時,她就要承擔起爲他遮風擋雨的重任。
就在蘇綠胡思亂想之際,突的一道強光穿過雨夜而照過來,一下子恍到她的眼睛,讓她瞬間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她閉上眼本能的躲開強光,露營的人都帶了手電,這並不稀奇。
“麻煩把手電移開,別照我們,好不好?”蘇綠衝對方喊了一聲。
沒有迴應,甚至手電的強光也沒有移開,她正想再喊,就聽到突突稚嫩弱弱的說了聲,“大鳥叔叔,是大鳥叔叔……”
蘇綠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頭頂的雨一下子停了,爾後聽到熟悉而低沉的聲音,“拿着!”
她睜開眼,觸及面前的人,呆住。
賀擎天!
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樣的鬼天氣,這樣的雨夜,他怎麼會出現?
就像是從天而降的神祇,高大挺拔,剎那驅散了她所有的恐懼。
他將傘強行塞給呆若木雞的蘇綠,將突突抱進懷裡,直到背上的重量消失,蘇綠纔回過神來,剎那,熱淚涌流。
分不清是感動,還是感激,亦或是別的……
“還不走?”他眉頭緊皺,衝她低呵。
蘇綠把傘往他和突突身上撐了撐,跟在他身邊亦步亦趨。
她想過會有人來營救,卻沒想到會是他。
她不知道他怎麼來的?不知道,他怎麼知道她被困了,不知道他爲何而來?
可是,她知道自己無比感謝他的出現。
他不僅分擔了她的重任,他還讓她不再恐懼,讓她不再害怕,讓她在這樣的雨夜,變得安心。
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默默的往下走,突突被他抱在懷裡,已經五歲的突突,體重有三十多斤,她抱着很廢力了,可是此刻他抱着突突竟毫無負累感。
男人,就是男人。
“大鳥叔叔,你是超人嗎?”走了一會,大概突突也因爲他的出現,不再害怕,而主動問起他來。
蘇綠看向他,而他也看過來,隔着厚重的雨簾,四目相接,第一次誰也沒有躲避,這一眼,似乎彼此欠了彼此很久。
“你覺得呢?”賀擎天反問突突,而幽沉的眸子始終凝着蘇綠,沒有一刻偏離,這樣的眼神,似乎要將她吸了進去。
“我覺得是,你一定是超人,要不然怎麼會出現?”連突突也意外他的到來。
賀擎天勾了下脣角,“我不是超人,但也不是笨蛋。”
他看着蘇綠的眼神多了抹嘲笑,她知道他在罵她,不過他罵的對,她的確是笨蛋,只不過帶孩子出來露營,竟都能弄的如此狼狽不堪。
她終於收回視線,微微垂下頭,暗暗自責,這時他冷冷的質問再次響起,帶着狂涓的怒意,“你出門之前,不知道看天氣預報嗎?不知道颱風要來了?不知道一個人帶孩子有多危險?不知道家人多擔心嗎?不知道……”
他一口氣吼了這麼多,吼的他呼吸都不穩,可是此刻他的吼,他的責問,竟讓蘇綠覺得無比暖心。
她擡起頭,看向他,“你是因爲擔心,纔來的嗎?”
不知怎的,她竟這樣問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