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屋裡的陳設極盡富貴奢華,而當中的雕花大牀上卻正在進行着一場殘酷的暴行。

男孩猶如垂死的小獸般,在血泊中顫慄,無助的哀鳴,在他身上的猛獸卻仍在不斷的撕開他最柔嫩的部位,臉上滿是嗜血的興奮。

寧覺非撞破窗戶進來,讓正在強暴那日鬆的男子愣了一下,停止了動作,轉頭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還沒等他的頭轉過來,寧覺非已經一個健步竄上牀,伸手掐住他的後頸,猛地往後一拉。

那人的身子立刻向後飛去,本來堅挺的慾望從那日鬆的身體裡退出來,痛得他慘叫一聲,本能的蜷縮起來。

寧覺非飛起一腳,重重踢到那人的胸腹之間,那人遠遠飛了出去,砸在水磨青磚的地板上,更是痛得大叫。

寧覺非拉過一旁的錦被,將孩子傷痕累累的身子蓋住,這才溫柔的說:“那日鬆,是我。你別怕,我這就帶你去找大夫。”

那日鬆睜開眼睛看向他,淚水滾滾而下,忍不住放聲大哭。

寧覺非輕輕的拍撫着他,眼睛卻狠狠的盯着倒在地上呻吟的那個混蛋。

雲揚是緊跟着他跳進屋裡來的,對剛纔發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也對這種作踐別人的貴族子弟相當反感,這時只拿眼睛盯着寧覺非,等他下令。

寧覺非冷冷的道:“雲揚,把這人渣拿下,送到衙門去,讓他們按律嚴辦。”

雲揚眨了眨眼,不解的說:“要是進了衙門,那還不是頃刻間便給放了。我看,還不如一刀殺了。”

那人嚇得一哆嗦,隨即大叫起來:“我是侯爺公子,母親是皇上的表姐,你們誰敢動我?”

寧覺非冷笑:“就因爲你這身份,我偏要將你送進官府,倒要看看,是誰敢把你放了,他又是依照的是哪條律法?”

那人看着他,忽然似乎想起了什麼,指着他大叫:“你。。。。。。你別以爲現下皇上賞了你一個什麼兵馬大元帥,什麼鷹王,你就了不起了。你不就是個小倌出身嗎?先當戲子,再做婊子,在臨淄城的窯子裡千人騎萬人跨,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你別以爲你你換了個名字就沒人知道你是什麼東西了?你這張皮可沒換。仗着你自己有幾分姿色,到了咱們北薊,立刻勾搭上國師,讓他把從小定親的公主都給甩了,你還真是有本事。我告訴你,你再能耐,也不過是皇上的一條狗,是我們薊國的狗,澹臺家的狗,賞了你幾塊肥肉,讓你肚裡有了油水,你他媽的不但不感激,反而咬起主人來了,真是反了啊。。。。。。”

他說到中間,雲揚便已經臉色鐵青,想衝上去宰了他。寧覺非卻做了個手勢,阻止了他,讓那混帳繼續說下去。

這小子渾渾噩噩,沒長半個心眼,平時哪裡會想到這些,肯定是有人當他的面議論,而且是多次說到,他纔會記在心中,此時如流水滔滔,全都罵了出來。寧覺非就是想好好聽聽,朝中那些薊國的世家貴族背地裡到底是怎麼說自己的,原來還真是如此不堪。

澹臺子庭和大檀明慢了一步,等衝進院門的時候,正好聽見鮮于琅在裡面大放厥詞,卻不聞寧覺非的呵斥。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大急,想也不想,直接衝進房門,照着躺在地上赤身裸體的人便是一腳。

澹臺子庭怒道:“大膽狂徒,竟敢出言侮辱王爺,簡直是目無王法。”

大檀明也狠狠地說:“不知你到底長了幾個腦袋,真是膽大包天。”

他們兩人這一腳踢得很重,鮮于琅平日裡嬌生慣養,哪裡捱過這種打,痛得哭叫起來。等看到身旁的兩個人,頓時如獲至寶,伸手便抓住他們的衣袍下襬,控訴道:“小皇舅,五姨丈,他闖進房來打我,你們可要給我做主啊。”

“住口。”澹臺子庭滿臉怒氣,厲聲道:“你竟敢綁了鷹王府的孩子來做這種事,還出口辱罵王爺,別說打,就是殺了你,也是你罪有應得。”

“正是。”大檀明恨得咬牙,“還不向王爺謝罪。”

“我又沒有做什麼錯事。”鮮于琅哭喊着:“不過是找了個孩子來玩玩,他又不是什麼少爺公子,有什麼好尊重的?回去叫我爹孃多賠幾個錢就是了。他算什麼東西,憑什麼打我?”

寧覺非懶得再聽,伸手抱起裹在被子裡的那日鬆,對雲揚道:“這人就交給你了,要是走脫了他,我唯你是問。”說完,他便飛快的衝了出去。

“遵命。”雲揚抱拳應道,隨即走上前去,對澹臺子庭和大檀明道:“請兩位大人見諒,卑職奉元帥之命,要拿下他押到官府去,讓他們依法處置。”

那兩人沒想到寧覺非會這樣辦,若是換了他們,受到這麼大的侮辱,只怕一招就廢了他,哪還會容他活在世上?

寧覺非如此秉公辦理,倒讓他們無話可說,便只得點了點頭。

雲揚看着倒在地上如爛泥一般的鮮于琅,厲聲道:“起來,別裝死狗,把衣服穿上,老老實實的跟我走,不然的話,可別怪我不客氣。”

那小子頓時大哭起來:“小舅舅,五姨丈,他們欺人太甚。。。。。。”

“起來。”澹臺子庭不耐煩的道:“別叫我什麼小皇舅,叫王爺。”

大檀明也冷着臉說:“也別叫我什麼五姨丈,我哪敢有你這種親戚?”

鮮于琅一向看到的都是逢迎巴結的人,就是不齒他的所作所爲的,礙於他的身份,也都敬而遠之,從不曾對他如此疾聲厲色,此時看到這種情形,他頓時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雲揚大聲呵斥着,終於將他催促着爬起來,勉強把衣服穿上,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走了幾步,他就開始叫苦,說是走不動,要坐轎子。

雲揚不耐煩了,將他一把抓起,扛在肩上,便大步向外走去。

寧覺非不敢騎馬,怕顛着那日鬆,便抱起他向府裡奔去。

雲揚帶來的二十個人都是精英,聽到隊長的胡哨聲後立刻策馬趕過來,有的在前面開路,有的在兩側和後面保護,還不斷地說:“元帥,讓我們來抱吧。”

寧覺非提着氣,一邊飛奔一邊吩咐他們:“小武,馬上去我府上找江總管,就說我已經把那日鬆救回來了,讓他馬上去找大夫,帶最好的藥來。石頭,去兵部衙門看看,如果剛纔來找我的女子還在,就讓她立刻回府,如果不在了,你就不用管了。老張,你帶幾個人去府衙找雲揚,他有事叫你們做。。。。。。”

那些人一一應了“遵命”,撥馬就走。

他們這一行太過引人注目,街上人早早的避到一旁,有人指指點點,有人議論紛紛,寧覺非全不理會,全速從外城跑進皇城,一直跑進自己的元帥府。

那日鬆一張小臉慘白,已經暈了過去。

寧覺非奔進大門時,過來通知江從鸞的小武就等在那裡,立刻跟着他走,同時稟報道:“江總管已經騎馬去請大夫了,說很快就到。”

寧覺非點了點頭,便直奔偏院,將那日鬆送到他自己的臥室,輕輕放在牀上。

雲深早已經接到澹臺子庭派人報的訊,從宮裡趕回,並預先煎好了止血的湯藥,這時立刻叫人端來,親自給那日鬆灌籃下去,又給他餵了半碗蔘湯。那日鬆的臉色很快就好了一些,看上去沒那麼駭人了。

寧覺非沉着臉,一言不發,就守在那日鬆身邊。

雲深從被子裡小心的拿出那日鬆的一隻手,靜靜的替他把脈。

那隻小胳膊本是細膩潤滑,白皙如玉,現下卻密密麻麻的全是青紫印痕,有咬的,打的,掐的,由此便可以想象,他的身上不知還有多少可怕的傷痕。

雲深的臉色也不好看,卻一直沒說什麼。等他把好脈,江從鸞便帶着醫生,氣喘吁吁地趕到了。

雖然寧覺非沒給傳話的士卒說得很詳細,可江從鸞一聽便明白了,立刻把城裡治這種傷最拿手的徐大夫請了來。

這個大夫已經鬚髮皆白,當年曾多次出入翠雲樓,替寧覺非治傷。他的相貌未變,寧覺非卻已經變了許多,他進了屋便去給病人治傷,並沒有認出坐在一旁的人是誰。

寧覺非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覆蓋住冷冽的眼睛,顯出幾分不同尋常的柔美。窗外的天光透過雕花木格,深深淺淺的打在他安靜的臉上,更映襯出幾分隱約的憂鬱。

雲深轉頭看了他一眼,便再也無法移開目光。

過了一會兒,徐大夫已經檢查完畢,便道:“我要替這孩子療傷,請各位大人都出去,江總管留下便可。”

寧覺非一言不發,起身走出門去。

雲深也跟了出去。

房門重新關上,裡面悄無聲息。

寧覺非走出院門,站在湖邊的柳樹下。雲深跟在他旁邊。兩人默默的看着在風中泛着漣漪的水面,一直沒吭聲。

半晌,雲深才道:“是鮮于琅乾的?”

“對。”寧覺非看重天空中的雲彩在水中的倒影,淡淡的道:“我讓雲揚將他押送至府衙,依律嚴辦。”

雲深大感意外,隨即笑了一下:“你這樣做,那個小小的臨淄府尹今晚可要睡不好覺了。”

“有什麼不安的?該怎麼判就怎麼判,此事鐵證如山,那鮮于琅被我當場拿住,雲揚、豹王和大檀大人當時都在場。鮮于琅帶着家奴當街搶人,更是有許多人親眼目睹。事實確鑿,他只要依律辦理即可。”寧覺非平靜道:“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雲深微笑道:“話是那麼說,可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

“是嗎?”寧覺非挑了挑眉毛。轉頭看向他:“有多複雜?”

雲深知道他雖然表面冷靜,其實已是怒火沖天。如果對方只是普通大戶人家的紈絝子弟,倒也罷了,判個斬立決,很容易的事。可鮮于琅的身份卻不同,牽扯的事就多,不是一刀下去就能夠解決的。

他想了想,委婉的道:“我知你心中憤恨,我也一樣,只是,現下前方正在打仗,糧草方面還要仰仗鮮于侯爺居中調度,他就這麼一個孩子,不免有些嬌縱了些,教訓一下是應該的,可如果傷了他的性命,鮮于侯爺不免傷懷,便無法辦事,前方的戰事當會受到很大影響,你說是不是?”

寧覺非深深的看着他:“雲深,我有我的原則,這件事情已經超出了我能容忍的底線,我不會讓步的。要說政治,我是武將,他是文臣,我們是兩條線上的,按理說更應該精誠合作,爲國效力。可我在兵部緊張研究戰場態勢與對敵方略,他兒子卻公然當街將我府裡的人擄回去強暴。若是官府不究,那你打算如何撫平軍方的怒氣?他辱罵天下兵馬大元帥,就是侮辱咱們全國上下一百五十萬子弟兵,我這話不過分吧?要論身份,他鮮于駿是侯爺,我卻是王,比他高着兩級。要論品級,我只比他高,不比他低。要我考慮現下正在打仗,你說得很好,我的將士在前方浴血奮戰,他們的元帥在都城被人如此侮辱,你讓他們怎麼想?那鮮于琅欺男霸女,無惡不作,不是一天兩天了,爲什麼從來沒有受到過嚴懲?是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民嗎?雲深,我記得以前曾經對你說過,我很喜歡的一句聖人之言是:‘民爲重,社稷次之,君爲輕。’這次如果放過了鮮于琅,以致軍心不穩,民怨沸騰,你又打算怎麼辦?”

寧覺非從來不愛提自己的身份,這是第一次如此強調,卻有着驚人的力量。雲深看着他幽深的眼眸,深深的吸了口氣,徐徐吐出,再吸一口氣,屏息片刻,這才能夠保持鎮定,緩緩地說:“覺非,你說的很有道理,無論從哪一方面,我都無可辯駁。現下,我跟你講的。。。。。。其實不是公義,而是私誼。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別讓皇上太爲難?你知道,這不是普通的案子,肯定是要拿到朝堂上說的。如果你堅持嚴辦,皇上也不便駁你的面子,可鮮于琅那邊也不能不考慮。所以。。。。。。你能不能。。。。。。讓一步?這次重重的懲戒一下便可,不必非取了他性命吧?”

寧覺非沉聲道:“那日鬆還不滿十三歲,鮮于琅對他綁架、嚴重傷害、強暴,依薊國的律法,這似乎也是死罪。雲深,我要的不是面子,我要的是公正。”

雲深頓時語塞。思前想後,也實在是沒什麼好的理由可以說服面前的這個固執的人,只得先作罷,等會兒進宮去,跟澹臺牧商量了再定。

他也不再勸說,寧覺非也沉默起來,轉眼看着湖光水色,臉色始終很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