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傾觴
墨手人屠不怕老虎,也不怕白色。因爲但凡是其它顏色的東西,他一定要先染上鮮血,再將其變成黑的。墨手人屠的稱號,也有這樣一個原因在裡面。
可是現在,他的手在顫抖,目中的神光猶自遊移不定,那隻怒吼的白虎,在勁風的拂動之下,張開他的血盆大口。
驀然—余光中一道亮光閃過,墨手人屠自驚疑中回過神來,雙袖揮動,一隻墨手與旗尖對拼一記,哧的一聲尖嘯,包裹在他身邊的白旗就像喝醉了酒,劇烈的一顫,忽忽悠悠的落於地下。墨手人屠受勁力反震,退了半丈,而白莫濤略有些狼狽,手掌上青筋暴起,口中的草杆早已不見,額上豆大的汗珠順着面頰滑下。
“這杆拆卸貢令旗是蘇家四大護旗使西特使的兵器,又如何在你手上?”墨手人屠看着掌心的破洞,他這一對手套所用的黑蠶絲並不比金蠶絲有韌性,可硬度上卻不知強了多少。只因這白虎旗勝在一個“銳”字上,旗頭乃是金與鋼母的混合物,又以黑水淬火,打磨百日方成其銳,這黑蠶絲也防不得。
白莫濤恢復了那似笑非笑的神態,冷哼道:“我的令旗怎麼來的與你半分關係也沒有。倒是你傷在東北蘇家西特使之手,若不是‘生死叛’老鬼救你一命,你今天便是一堆枯骨。”
墨手人屠聽白莫濤的言語,表面上勉強平靜,可內裡卻如怒海狂濤,久久不能平靜。當年他甫一出道,便隨邪派高手參與屠滅東北蘇家之役,正帥持白虎旗的西特使,五十招即敗陣,幸賴“生死判”相救,才逃了一命。事後他雖加緊苦練,這白虎旗卻是他磨不掉的陰影,今日又聽白莫濤的言語,前塵舊事涌上心頭,不覺是惱羞成怒,倏忽之間,身體如離弦的箭,撲擊向白莫濤,七拳四掌揮出,招招逼向要害。
“陪你這老骨頭玩玩!”白莫濤一臉的不屑,手腕一收,臂和內反捲,旗杆似是一杆長棍,使的竟是南派的“朝天棍”,同時另一隻手化爲爪,一式“青龍持爪”,也是南派“彩燈會”的絕枝。
“呯呯……“棍與拳掌,爪與掌拳。漫天都是勁風,墨手人屠越打越驚,原本的七招在第六招時已悄然收緊,臂力一振,手掌改打爲鎩,指劈白莫濤“太陽”。
可隨之而來的,僅僅是一聲冷冷的微笑,半空中白莫濤的爪勢一擊即退,雙手持令旗一招,旗頭的尖刺似是漫天花雨,槍尖抖出七朵槍花,直將墨手人屠的全身罩入。
墨手人屠已被白莫濤使出的招式所驚,前一招彩燈會的“青龍探爪”,乃是七彩燈使的絕技,而這後一招抖出的七朵槍花,分明是天煞堡秦淵的絕技“千樹梨花”。此兩招均是不傳之秘,白莫濤又如何使得?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內心駭然,掌擊在槍側輕拍,趁這一個間隙,方纔拉開一丈距離,盯着白莫濤,陰惻的問道:“你這些招式是和誰學的?”
白莫濤輕斜了一下嘴角,刷地將一杆令旗卷在手中,只留一個槍頭外露,道:“彩燈會七燈使天煞堡四堂主,最後都成了死人,你可知道是爲什麼?”
“彩燈會七燈使被仇家圍攻,七死其六;天煞堡四堂主亡於‘血劍仙’劭添之手,不過……”墨手人屠表情忽地化爲陰沉,他察覺到了一絲不對。
而白莫濤的神情,由原本的冷笑變爲得意,道:“在下就是七燈使中的青燈使,四堂主中的西堂主,老頭子你可明白?”
“哼!原來你是潛逸閣的臥底……怪不得潛逸閣屢戰屢勝,用你……”“好了,你也可以死的瞑目了。一把老骨頭,該休息了!”白莫濤不再多言,手中的令旗如雪白的浪花,旗身的三角尖便似刀刃,卷向墨手人屠的手腕,波地一聲,一顆佛珠激出,飛射墨手人屠的右目。
墨手人屠也爲這一擊所驚,適想剛纔紅衣僧人使出的佛珠均爲白莫濤以白虎旗收入,此刻一彈,非同小可,比之紅衣僧人的暗器功力不知高多少倍。於是墨手人屠亦不敢託大,一手反扣,雙指並如鋼戟,在旗身上一劃
,頓將拂起的旗角撫平,另一隻手掌卻化爲一朵烏雲般,向內一吸,手掌揚出大片的木屑。
蔣英站在旁連,已經被兩人的功力所驚。一面白旗一襲白衣,上下翻飛,不時射出顆顆佛珠。對面一對墨手一襲黑裝,似是黑雲翻墨,兩人使近平生本領,蔣英只覺目眩神亂,根本插不上手。
“接招!”白莫濤怒喝一聲,強提一口精純的真氣,雙臂猛收,陡然間如鋼般的旗面化出千重波浪。墨手人屠連連驚呼,兩隻墨手的掌彩似是兩道黑色的洪流,掌風撞於那波濤之中,霎時如驚濤拍岸,原來的剛勁陡然化爲柔動。第一次,他的手掌陷於不可掙脫的陷阱中。
白莫濤等的就是這一刻,腳踏八字步,突地一倒退,漫天白影驟化爲一處,纏在墨手人屠的雙臂之上,臂力一扯,腰身的力量又帶動上身向前一俯,旗尖突刺出一道厲芒,向墨手人屠的心口扎去。
“哧!”墨手人屠的臉漲的赤紅,右掌擋上槍尖,可這一次的旗尖已運足了氣,直將右掌刺穿,血紅的尖刺繼續前進。
左掌伸出,墨手人屠緊握旗身,面上半青半紅,內力運至極至,任白莫濤如何催勁,也進不了分毫,兩人一時僵持於原地,誰也奈何不了誰。
“找死!老東西,你只要鬆手,我便能要了你的命。”白莫濤皮笑肉不笑。他說的是實話,原本他只是想威脅墨手人屠,卻不想對方全力應付,逼得他也不得不出全力。現在的兩人,處於進退維谷的境地,誰也不敢先鬆氣,因爲只要一人鬆懈,必要被對方勁力震死。
“論內力,誰勝誰負,亦未可知!”墨手人屠的話語甫地一落,下方的雙腿一擺,忽地擡起,狂踢向白莫濤的腰側。這一着來的太快,連旁邊的蔣英也是手足無惜,一柄斷刃拋出,飛襲墨手人屠的後背,可終究是晚了一步,墨手人屠的腿已踢中了白莫濤。
可是白莫濤沒有任何反應,好像這一腿根本沒踢中他。蔣英一怔,墨手人屠那斜在半空的身體轟然落地,旗尖刺於他胸口,再看白莫濤的手之旗,旗尖已經消失。
“原來這白虎旗是有要關的!”蔣英這才醒覺,看着白莫濤道:“多謝白大俠援手,在下來日必報。剛纔歐陽文略命人追殺在下與賤內,現現該是到了潛逸閣。”
白莫濤表情嚴肅,點點頭,回道:“剛纔我已見了她,她也將緣由都告訴了我,我潛逸閣內現在極其空虛。內堂高手在外,外堂高手只餘我……”他終於堅持不住,倏然一口鮮血噴出,面上已無血色。
“白大俠,你……”“我沒事,老骨頭最後一腿用了全力,我受了點風。”白莫濤手一擺,推開想要扶他的蔣英,從懷中隨意的掏出幾顆丹藥,吞入腹中,清吸一口氣,已回覆了幾分血色。
“但願還來得及。”白莫濤暗忖,拔下墨手人屠胸口的旗頭,倏地一接,又回到令旗之上。
鏗鏘之音,金屬交擊之音,悠悠的傳入王易笙的耳中。一幅極不協調的畫面,二尺三寸的長劍,竟將七尺長的玄鐵劍抵住,而對面的男子沒有絲毫的難受之以,手腕輕拔,刷地將鐵劍拔開。
溶洞中的水,滴落在劍身之上,又隨着劍上的凹槽,滑向地面。那裡有三具屍體;一位男子,胸骨盡裂,瞪大了雙眼,似是不相信自己會死;赤發老者的咽喉,深插入一支燒紅的鐵爪,表情凝固在臨死時的得意;紫衣仙孃的半根竹杖已經芨爲竹木,頸部歪斜,口角溢出血絲。
“好劍法。”王易笙低聲讚道。“好劍法。”男子也讚道。
水,又落。風,乍起,就在這一刻,那滴若有若無的水,落在王易笙的額角,半絲冰涼,又有些許的痛楚。那些刺入的長爪中含有的毒素似是將人的感官擴大了幾十倍,即使是一滴水,也是鑽心剜骨的痛。
嗡地一聲劍吟,劍影三分,剎那間劍身分襲王易笙的側腰、肋一、胸口。王易笙微微變色,對方這一手“三連劍”使的恰到好處,看似是無可匹敵的三招快劍,實則只有洞向胸口的
一劍是大殺招。
想到此處,王易笙的念頭已是百轉,身形陡然化爲虎步,長劍所擊的只是一個虛影,而那柄鐵劍卻是挾萬鉤之勢,掃向男子的雙腿。
男子的雙目猛地睜開,顯然是王易笙的這一招在他的預料之外,手腕向內一勾,凌厲的劍式化實力虛,轉眼間在地面一點,長劍微曲,而他的身體便因這一曲之力猝然隨劍彈起,手腕就地帶動劃圈,劍雨驚天,倏地向王易笙的全身罩下。
“呯!”劍影在男子的背後一晃,男子手中的長劍劍勢一彎,漫天劍雨突歇,劍尖離眉心,也只餘下半寸距離。
鮮血染紅了男子的衣襟,渲染了地面的碎石。剛纔一瞬間的一切,只有王易笙知道:男子的劍本是很快的,不可躲閃的。可王易笙竟將自己的手臂掃向劍刃,以一臂之代價,換來時間狠擊一劍,勁力從前胸透至後胸,將男子的心脈震斷。
“呼!”王易笙面色漆黑,左臂上的切口,血流已止不住。他已經有些許的訂要,任何的痛楚都像微風一樣,在他身上帶走一點熱氣,僅此而已。
“還有誰想送死。”王易笙露出一絲輕笑,原本伏於洞外的幾道身影一震,呆立在原地,不知是該進,還是該退。
良久,無人敢動,王易笙也沒有主動出擊。他在堅守着什麼?沒人知道,亦或是他自己也知道。
“一羣廢物,給我衝!”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給這羣人帶來了勇氣,所有身影俱自洞外而入。刀、劍、槍、鉤,還有幾件奇門兵器,總之王易笙已看不清楚,可他的手還是握向了劍柄……
“咻!”一道血色的光影射入,就好像天外而來,沒有原由的出現,似是一條血色的細線,穿過衆人的同時,朵朵血花反向抖動,撲撲撲十八聲疾響,九人的身體上已多了兩道傷痕。
“鏗鏘!”血劍入鞘,劭添雙臂將劍壓在胸前,一隻手搭在了王易笙的肩上,忽地一提,後者不由自主的站起。
“回來的很及時!”王易笙苦笑了一聲,拖起鐵劍,與劭添踉蹌的向外走去。
歐陽文略很後悔,自己爲什麼只帶了這麼少的人。他得到了很準確的情報,潛逸閣人馬均在閣外,太行山空虛,因此他想憑一已之力,消滅潛逸閣。
然而他錯了,而且錯的代價極其之大。僅僅一個照面,他手下的好手便被金劍王候的棋子震斃,現在他身邊,只剩下拜火教主派往中原的馭風使、降雷使、雨霧使、天火使四大高手。
“潛逸閣屹立太行絕壁,五百年不倒,任何侵犯者都有去無回。王俜之此時也如一位追命的使者,緊隨歐陽文略一行人,寸步不差。
“四聖使聽令,拜火教聖火令左右手此,命爾等保護持令之人,不得有誤。”歐陽文略自懷中掏出一枚令牌,四位聖使極不情願的對視一眼,但他們奉了拜火教主之命,入中原與無相神教合作,不過說是如此,實則是任無相神教的高手差遣,這個指擇權便交由歐陽文略。所以即使不情願,也是不敢違令,身形一震,人影已將王俜之團團圍住。
“四位乃是外域高手,何必參與中原武林之中助紂爲虐?倒不如就此讓罷,本劍主先殺歐陽文略惡徒。”王俜之眼見歐陽文略行遠,心下焦急,他並不怕四聖使,但四人合力出手,必陰他一陣,到時候歐陽文略走遠,便是放虎歸山,再難令其伏誅。
“銀劍客,我們是奉了教主戒諭,受命於歐陽舵主,今日待其退去,我等自然讓路。此刻不可能。”四聖使中的“天火使”前行一步,火紅的皮膚似有焰火流轉,另外三使也臉色一變,不交平靜,各自暗蓄內勁,準備出手。
王俜之暗忖一場大戰不可避免,冷冷道:“各位當真要阻我?”
“謹受教主之命,不敢有違。”四聖使面色堅定,齊聲一喝,又邁了一大步,直將王俜之圍在覈心。
“好……那別怪我不客氣……”王俜之按劍在手,驟然一劍展出,瞬間四道手掌,已如山一般壓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