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默不作聲的蘇婷,從沙發上站起身來,走過去彎腰撿起地上路藍扔下的那份文件。
嚴格來說,那不是一份正式的文件,而是一份複印件。
緩緩的翻開,雖然從路藍剛纔的表情她已經好像猜到了一點什麼,但是裡面的內容還是讓蘇婷有些驚訝。
那是一份關於貝老太太將手中所持有的股份按照四六比例分開的聲明,貝均澤佔六成,而貝均銘佔四成;但是在貝均銘大學畢業之前,爲了貝氏影業的發展,他所有持有的四成股份暫時由貝均澤代理。
也就是說貝均銘並不是一無所有,而是他名下的股份暫時由貝均澤代理保管,期限到貝均銘大學畢業自動終止,後面還有貝均澤和貝定一夫婦表示同意的親筆簽名。
蘇婷的心裡突然有些莫名的痛楚起來,她下意識的擡眸從窗口看出去,看到路藍已經被押着走向警車。
“均銘,跟着姐姐走。”
心中突然有個奇怪的念頭異常急切的涌將出來,迫使蘇婷疾步走到了貝太太的身邊,將那份文件交到貝太太的手中,而空開的雙手也立刻抓住了貝均銘稚嫩的肩膀。
用力將依然還處在驚恐中的貝均銘抱了起來,她幾乎是一路小跑的奔出了房子。
“楊光,等一等……”
大聲的衝着楊光叫喊着,蘇婷的腳下卻是一瞬也不曾停歇。
雖然從房子到趕到警車旁邊,不過是幾十米的距離,但是由於懷中貝均銘的重量,蘇婷也已經是有些氣喘吁吁。
“哦,蘇婷怎麼了?還有什麼事情嗎?”正在指揮着便衣警察將一干人犯押上警車的楊光,驚訝的轉過身來,看着抱着貝均銘趕過來的蘇婷。
“楊光,我能不能跟路藍單獨說幾句話。”
蘇婷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足以讓剛剛爬上警車的路藍聽得到,她詫異的轉過那張蒼白的臉,卻剛好迎上兒子貝均銘驚恐的雙眸。
“均銘——”
她立刻一個轉身,掙扎着就想從車上下來,卻被兩邊的便衣警察迅速控制了雙臂,一下子把她按趴在車座上。
“先放開她,蘇小姐要和她說幾句話。”
聽到楊光的命令,兩名控制着路藍的便衣警察,這才鬆開了四隻鐵鉗般的大手。
路藍也顧不得疼痛,更顧不得已經是披頭散髮,急忙從車上跌跌撞撞的下來,流着淚喊着兒子的名字,撲向蘇婷和貝均銘。
“蘇姐姐,我怕……”
但是她的舉動卻只是讓貝均銘越發的惶恐,他先還驚恐的注視着路藍,看到她過來反倒是猛的回身,雙臂緊緊的抱住了蘇婷的脖子,小小的身子又不停的顫慄起來。
“均銘,不要怕,她是你媽媽。其實媽媽只是做錯了事情,姐姐想你媽媽現在已經知道錯了,而接下來媽媽要去一個地方,可能很長時間都不會回來,所以你現在就和媽媽說聲再見好嗎?”
感覺到身上小傢伙的驚恐,蘇婷急忙伸手溫柔的撫摸着他的後背,同時在他耳邊不斷的柔聲呢喃着。
但是不管她怎麼哄,貝均銘卻始終不敢再回眸看路藍,但
是也許不是不敢,而是他不願意。
對於一個女人,還有什麼能比自己的親生骨肉不願意和自己相認,更加能讓她感覺到痛苦的呢?
因爲這種痛苦,痛的雖然不是皮肉,卻是比皮肉之苦更要深刻,更要要痛苦上千萬倍,那是一種精神上的極端折磨。
而此刻的路藍,心中承受的,正是這樣一種折磨。
“路姨,您放心,我會讓均銘放下對您的怨念,而且我和均澤也都會好好對待他。其實有句話從我第一次在貝家見到您,我就一直都想告訴你:對於貝家的一切,我從來沒想過要貪戀,也更沒想過要跟您做敵人,其實我只想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起。因爲不管有沒有錢,一家人能夠在一起,纔是最大的福氣。”
“一家人能夠在一起,纔是最大的福氣……”
下意識的重複着蘇婷的最後一句話,兩顆大大的淚珠兒也從路藍的眼眶中滑落。
再次看了一眼依然伏在蘇婷懷中不願意看她一眼的兒子,路藍終於搖擺着轉身,一步一搖晃的走向警車,不用便衣警察伸手,自顧自的爬了上去。
汽車引擎聲音響起,幾輛警車同時發動,然後一輛一輛的緩緩在貝家院子裡面轉了一個彎,然後依次開出了貝家大門。
聽到汽車離開的聲音,一直伏在蘇婷懷中惶恐害怕着的貝均銘,突然掙扎着下了地,撒開小腳丫奔跑着追向大門口。
“媽媽——”
淒厲的喊聲在暮色中很快隨風飄散,就像是從來沒有響起過。
疾步走過去,站在貝均銘的身後,雙手握住那小小的肩頭,和他一起目送着警車遠去,不知道爲什麼,蘇婷竟然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不知道在哪裡的親生父母……
“婷婷,這裡風大,還是帶着均銘回去吧。”
不知道什麼時候,貝太太竟然驅動着輪椅來到了身後。
她溫和的聲音,在此刻的蘇婷聽來,突然有種前所未有的溫馨,讓蘇婷的鼻子竟然驀地就是一酸。
“好。”
低低的答應了一聲,便用力推着貝均銘的身子轉了個方向,跟着貝太太一起向着房子走去。
“大媽,你說我媽媽會死嗎?”
稚嫩的童音突然響起,蘇婷和貝太太都不緊停住了腳步,雙雙看向貝均銘。
“均銘,怎麼會這麼想呢?”
貝太太的聲音越發的柔和,伸手擦着貝均銘臉頰上有些冰冷的淚水。
“我媽媽想要害死奶奶,還想害死蘇姐姐,我看電視上說,這樣的人,都要判死刑。那我媽媽會不會也被槍斃?”
貝均銘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帶着不符合他這個年齡的一本正經,還有那亮晶晶的水眸,都讓人不自覺的生出許多憐惜。
“……”
貝太太和蘇婷不覺下意識的互相對視一眼,都是幹張了張嘴巴,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貝均銘的問題。
“大媽,蘇姐姐,我求求你們,你們能不能求求楊叔叔,讓他不要讓我媽媽死,那樣我就沒有媽媽了。”
見兩個人都不迴應,貝均銘突然往前走了一步,竟然“
撲通”一聲跪倒在貝太太的面前,兩行淚水如同不停奔涌的小溪流,沿着小小的面頰滾滾而下。
“唉——”
用力拉扯着地上的貝均銘,貝太太不覺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其實很久以來,這都是貝太太不願意看到的一幕,可是不管她怎麼做,怎麼去對待路藍,這一幕卻依然不可避免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而說來說去,在這所有的一切裡,最受傷害的,就是無辜的貝均銘。
“均銘,你媽媽不會死的。剛纔姐姐都說了,你媽媽只是犯了錯。你們老師不是說過嗎?知錯就改就是好孩子。現在你媽媽已經知錯了,只要她願意改正,警察叔叔是不會讓好人死的。”
“真的嗎?”
將淚眼朦朧的眸子看向蹲在身邊的蘇婷,貝均銘小小的臉蛋上寫滿了憧憬。
“當然是真的。不信,你問大媽。”蘇婷微笑着伸手揉了揉貝均銘軟軟的短髮,那眼神中的肯定,讓貝均銘終於有了些許的安心。
再看向貝太太,她也帶着笑意衝他點點頭,貝均銘終於像是最後確信似的長出了一口氣,掛滿淚水的小臉蛋上,也露出帶着淚水的微笑來。
雖然一切都塵埃落定,但是貝家的這頓晚飯卻是吃得無比沉重。
按理說沒有了路藍這個滿肚子壞水的女人,大家應該都開心纔是,可是每個人的臉上卻竟然都佈滿了陰霾。
吃過晚飯,一家人照常坐在客廳喝餐後茶,往常這個時候,總是氣氛十分活躍的,可是今天整個客廳卻是死氣沉沉。
“唉……其實想來想去,也都怪我,是我太多心了。如果我早一點聽從悅琴的勸告,不要那麼偏心,也許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
看到貝均銘已經伏在貝太太的懷中沉沉睡去,貝老太太這才第一個開了口,打破了客廳中的一直安靜着的沉悶。
“媽,這件事其實也怪我……是我害了路藍。”想到路藍這次的身陷牢籠,貝定一也是心酸不已,其實他應該早就告訴路藍,貝老太太已經改變了決定,只是他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麼急切。
“奶奶,爸爸,您們都不要自責了。其實路藍做過的壞事,遠比你們想象的要多得多。我敢肯定,她這麼做的原因,絕對不會只是爲了均銘,重點是爲了她自己。”
“哦?還有其他的壞事?”
貝均澤突然扔出來的一段話,讓貝老太太和貝定一都是一驚。
“是的,不過既然這些都已經過去了,而且也沒釀成什麼大禍,我就也不想再翻舊賬。不過你們放心,只要她出獄以後願意好好做人,我可以不計前嫌,重新接納她回貝家。”
願意接納路藍作爲貝家的一分子這句話,如今竟然從貝均澤的嘴裡說出來,可以說讓貝家所有的人都非常的意外。
要知道從知道路藍和父親貝定一的關係開始,這麼多年來,貝均澤時刻抱定的念頭就是要把路藍趕走。
貝老太太和貝定一夫婦先是驚訝的彼此交換了一番眼神,很快三人便都露出笑意來,那笑意分明透着些奇怪的默契。
=下一更9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