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傍晚,許照泉在身側的用來裹傷口的白色繃帶上擦了擦自己粘上了血的手,剛剛忍着痛接受許照泉治療的傷兵已經昏了過去。他的傷口在許照泉來之前已經用草木灰調和上水止過血了,但是,斷掉的那條腿卻是怎麼也會不來了。
許照泉看着已經痛暈了的士兵,眼中帶着淡淡的憐憫,命是撿回來了,但是,能不能活下來就看剩下幾天的造化了。而且,就算活下來,這輩子恐怕……艱難了。
“公子。”慘叫聲此起彼伏的的大帳中一聲驚呼,許照泉心驚的向發聲處看過去,然後臉色大變。
“顏兒,你怎麼樣?”許照泉扯住般若顏的手臂,從親兵手中搶過般若顏,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身前般若顏面具下的臉色蒼白,晶亮的眼睛彷彿無法聚焦,神情委頓地靠着他。這樣的般若顏讓許照泉擔心。
般若顏慢慢的搖搖頭,扶住一邊突突跳動太陽穴的,小聲開口,“沒事,不過是起的太猛了。眼暈了一下而已。”
許照泉看了看周圍已經救治的“差不多”的病人,“我先送你回去。你現在需要休息。”
“可是,”般若顏看了看其他仍在忙碌的隨軍大夫,再看了看痛苦的傷病們,臉上露出不放心的神色。
“沒關係,剩下的刀傷、劍傷都是些小傷他們都能應付。缺胳膊少腿的病患才用的着我們出馬。”許照泉輕鬆的說着那些面目猙獰的“小傷”,說着將恢復過來的般若顏推出了營帳。
“可是……”般若顏還要說什麼。
“沒有可是,你現在需要休息!!”許照泉態度強硬的將般若顏拖走了。
……
“怎麼不吃東西?你不餓麼?”許照泉走進般若顏的營帳,看着般若顏呆呆地坐在桌子前,面前的飯菜一動未動,早已涼透了。沒有了面具的阻擋,許照泉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般若顏慘白的臉色。心頭一陣心疼,今天的事情,讓她感覺不舒服了吧。赤裸裸的面對不斷
掙扎的生命,死神彷彿站在自己身邊,隨時會奪走那些正值壯年的力量。那是怎樣的一種震撼……
般若顏轉頭看着許照泉,臉上露出難受的神色,慢慢的,沒有表情的臉上露出困惑,“照哥哥,爲什麼會有戰爭?戰爭是爲了什麼?僅僅是爲了捍衛土地麼?”
許照泉嘆息一聲,是他將單純的她拖進了這樣的漩渦裡,他讓她難過了,揉揉般若顏的頭髮,放柔了聲音說,“相信我,顏兒,沒有人願意參與到戰爭中去。因爲有戰爭就意味着要流血、要所有人死去、要有人傷心難過……我們是醫者,我們無力阻止戰爭,我們能做的就是——讓那些身體受到傷害的人們儘早好起來。”
“好起來做什麼呢?再次跑到戰場上?然後再受傷?”般若顏不依不饒得問。
許照泉啞然,停了半晌,他纔打破沉靜,低低地說道,“戰爭總有結束的那一天。那天到來的時候,能夠讓邊疆的百姓們獲得短暫的和平。雖然短暫,但是也足以讓嬰孩長成少年,讓人們獲得幸福的回憶。”
“戰爭會結束麼?”般若顏低聲重複着,似在問自己,也似在問許照泉,但是這次許照泉沒有回答,爲她披上一件披風,“如果你不想再見到那些場景,以後你不去就是了。”
“不,我回去。”像是怕許照泉反對,般若顏急切的回答。
“但是,明日你不能去。”許照泉看着般若顏想要着急的表情,開口道,“明日我會到喬城找些金瘡藥、天竺葵之類的藥物來。你也看到了,軍營裡麻沸散不多了,這場激戰還不知何時會停下來。沒有我的陪同,王爺是不會讓你一個人去傷兵的營帳去的。”
般若顏沉默下來,自己的身份,還是很敏感吧。
“顏兒不用擔心,王爺已經說了,明日午時之前,軍隊不會再次發動進攻。不會增加傷兵。午時過後我就會回來……”
今日得知了般若顏跟着許照泉進了傷兵營,成王爺雖然不是很高興
,但是也沒有反對。畢竟現在軍營裡太缺少隨軍大夫。但是,成王爺也對許照泉立了規矩,般若顏在軍隊期間,許照泉負責她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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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不能出大帳,般若顏就仔細的翻找着醫書,重點看刀劍傷的治療。然後將有用的東西一絲不苟地記錄了下來。
正在忙碌着,忽的聽見外面一陣喧譁,成王爺竟然難得地爽朗的笑了出來。般若顏伸了伸懶腰,揉了揉有些麻木的雙腿,等雙腿恢復了知覺站起身走到門邊,掀起了簾子。然後,呆住。
……怎麼會是他?
站在一羣身穿鎧甲的將士之中,身穿淡藍色長衫的人……不卑不亢的笑的人……竟然是……楊洛歸。
般若顏覺得自己的耳朵轟鳴,別的聲音一個也聽不到。血氣也在漸漸上涌,頭彷彿要被炸開一般。甚至連思維,也沒有辦法進行。
呆了半晌,般若顏才記得將簾子放下來。然後躲在面具後的嘴角,不自覺的上揚。竟然真的是他……般若顏甚至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楊洛歸清朗的聲音與其他將士的聲音的區別。她甚至能夠想到楊洛歸說話時的表情到底是怎樣的。
對自己有些興奮的心情感到感到莫名其妙,但是更多的是難爲情。般若顏紅着臉坐回原地,摸了摸臉上的面具。露出調皮的表情,如果自己帶着面具出去被楊洛歸看到,他會怎麼樣呢?對了,他看上去站得很直,腿傷應該好得差不多了吧?頭髮看上去也是黑色的……僅僅瞟了一眼,楊洛歸的樣子卻也愈加清晰起來。
越想她的臉越覺得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般若顏能判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自己變得不正常。
想着想着,一陣暈弦襲來,般若顏最後的一個念頭是,糟了腦袋裡的血太多了,受不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