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今天又有三名工匠辭工了。”這天一大清早,張清巖就告訴了父親和姐姐這個壞消息,“加上這三個,一共有九名工匠離開東記了,店鋪那邊也走了五六個夥計。”
張清芷十分不以爲然:“東記的工匠多着呢,走掉幾個有什麼要緊的再說了,走掉的人本來就不安心,留着也是無益,走了倒好,免得影響了其他人。”
張清巖不滿地看着她:“姐姐,您怎麼能說這種話呢木器行要做生意,靠的就是這些工匠和夥計,若是沒有了他們,咱們能做成什麼何況上一次,咱們已經辦砸了一宗生意,大伯沒有責怪咱們,那是看在親戚面上不好意思,可咱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岔子呀”
張清芷不服氣地答道:“你衝我發什麼火兒呀人又不是我攆走的。再說了,人家自己要走,咱們強留也是留不住的,倒不如隨他們去吧,咱們再招人來就是了。”
“你說的倒輕巧。”張清巖大搖其頭,顯然對姐姐的自以爲是十分不滿,“走掉的那十幾個工匠和夥計,都是在慶盛昌幹了十幾二十年經驗豐富的的老人兒了,不要說走掉十幾個,就是就掉三四個,對東記的生意都有不小的影響。咱們可以再招人,可是一時之間,咱們上哪裡去招來這麼十幾個人咱們初來乍到,對寧州木器行當的情況遠不如葉姑娘那麼瞭解,就算是有心招人,恐怕也要費一番功夫才行。更何況,你們自作主張,將東記的工錢降了一成,而老店和南記並沒有降,這樣下去,東記的人自然會走的。”
“這怎麼能叫降工錢呢”張清芷臉色十分不好看,她並不在乎工匠夥計們怎麼看她,即便是說她刻薄小氣,她也無所謂,因爲她認爲那些夥計工匠都是些粗人,說白了,不過就是會說話的工具罷了,根本不值得花費心思去對待。可是清巖不一樣,清巖是她的親弟弟,清巖對她的看法,她還是十分在乎的,“我只是先將一成的工錢暫時留下來,以防他們偷奸耍滑不好好幹活兒罷了,又不是不給他們。”
張清巖冷笑道:“姐姐這話說出來,恐怕連你自己也不相信吧就說那天辭工的周師傅,摔壞了一個刨子,那一成工錢裡頭的一半都沒了,誰還能相信到了年底他們能拿到那一成的工錢而且時候我也瞭解了,周師傅年紀大,眼睛也有一點老花,可他做工仔細,所以速度上就慢了一點,可你不問青紅皁白,就訓斥人家,還說什麼,年紀大了就不要在這裡丟人現眼,還是回家抱孫子去好了。你說,你這話多欺負人吶東記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周師傅只有一個兒子,而且在十六歲上就死了,走的時候還未曾混去,人家哪裡來的孫子你這不是專揀人家的痛處來戳嗎有你這樣辦事兒的嗎”
“你”張清芷漲紅了臉,“可我當時並不知道他是個孤老頭子呀,而且我也沒有叫他辭工,只是叫他以後幹活兒不要那麼磨蹭罷了。是他自己小心眼兒,連兩句話也承受不住才自己辭工不幹的,這與我何干”
張清巖氣得將手裡的毛筆用力甩在地上,大聲道:“好吧,你有道理,我沒道理,這個東記的管事,我不做了總可以吧反正,如今你張大小姐在東記纔是一言九鼎,我不過是個擺設,我有自知之明,不妨礙你們做生意,我回老家去”
說完就往門外走。
“清巖”張老爺不明白事情爲什麼會弄成這樣,只得先將兒子攔住,“咱們在老家的店鋪都盤出去了,就剩下一座老屋,你回去幹什麼”
張清芷冷笑道:“爹啊,這還用問啊清巖準是還惦記着唐家三丫頭呢哼”張清芷十分輕蔑地哼了一聲,“真不知道,唐家三丫頭有什麼好的,長相一般,家裡也就那樣兒,你看上她什麼了”
“你閉嘴”張清巖猛然轉過身來,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一臉鄙夷神色的張清芷,“你沒有資格說婉兒任何不是”
張清芷被弟弟的吩咐嚇壞了,趕忙閉嘴,並且不動聲色地躲在了父親身後。
張老爺不高興了:“清巖,怎麼這樣和你姐姐說話”
張清巖鐵青着臉、咬着牙看着一臉畏懼之色的張清芷,一字一頓地說:“我警告你,今後不許再說婉兒半個字的壞話,否則,別怪我沒有提前和你打招呼”然後又對張老爺說,“爹,你知道,我本來就沒打算到寧州來。我與婉兒兩小無猜,情投意合。而唐家的情況你也是清楚的,唐大伯沒有兒子,只有三個女兒,而婉兒的大姐二姐,都嫁得很遠,所以,婉兒一定不能嫁出落霞鎮的。而現在,東記有你和姐姐,我待在這裡也沒多大用處,不如我回到落霞鎮去,還能幫着婉兒做些事情。”
“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張老爺氣得大罵,“你心裡只有唐家那丫頭麼你一心只爲着唐家着想,可就沒想想,咱們張家也就你一個兒子”
張清巖苦笑道:“可我這個兒子沒有什麼用處。本來,我以爲咱們家這次來到寧州紮根,幫助大伯家裡好好打理生意,我與婉兒終究是有緣無分,因此心裡已經斷了這個念頭了,想着只要咱們一家人平安順遂,哪怕我娶不到婉兒,也是值得的。可現在,我發現不是這麼回事兒了,如今東記的一切,都是姐姐說了算,我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擺設。既如此,那我還不如回去和婉兒成親好了,至少,唐大伯和唐大娘還是信任我的。”
“你”張老爺氣得眼前發黑,一時站立不穩,竟然倒在了地上。
“爹”張清芷和張清巖同時驚呼一聲,上前將張老爺扶在了椅子上。
“張老爺並不大礙,只是身體有些虛弱,吃上幾服藥,在好好休息幾天,就沒事了。”大夫一邊開藥方,一邊告訴張清芷姐弟倆。
“多謝先生。”張清芷姐弟倆客氣地將大夫送了出去。
看着大夫走遠,張清芷忍不住埋怨弟弟:“都怨你,好端端地說什麼要辭工回老家去的話,看看,現在將爹氣病了吧。”
張清巖皺眉道:“姐姐,我知道,從小,你就比我聰明靈巧,比我會討爹孃的喜歡,你處處都比我強,比我長得俊秀,比我能說會道,比我讀書讀得好,就是做生意,你也比我機靈。我承認,我從小就不如你,我生得笨頭笨腦,我讀書開竅晚,我做生意太過老實所以,你今天說是我將爹氣病了,我也不和你爭,因爲我知道我爭不過你,從小到大,爹和娘就偏疼你,我無所謂,我一點兒也不嫉妒你,因爲我知道我比不上你。所以,既然,我留在這裡將爹都給氣病了,而且在東記的生意上,我也和你們意見相左,而且,剛纔大夫也說了,爹並無大礙,那麼,等爹好一點兒,我就回老家去,將婉兒娶回家裡好好過日子,以後,這寧州的事情啊,我再也不聞不問。”
“你當真要回落霞鎮”張清芷這才意識到,弟弟不是在賭氣,而是在說真的。
張清芷知道,弟弟張清巖在落霞鎮的時候,十分喜歡一個名叫唐婉兒的女孩子。唐婉兒是落霞鎮唐裁縫的三女兒,長相和家世太普通了,根本和張家門不當戶不對,因此,父母總是有意無意地提醒兒子,唐家和張家不般配,他們不會承認唐婉兒來做張家的兒媳婦兒。張清巖從小老實憨厚,對父母也是極爲孝順,不敢違逆他們,只得愁眉苦臉,私下裡請了很多朋友想辦法,看看能不能說服父母。可是還沒等付諸實踐,父母就突然決定,賣掉了落霞鎮的木器行,舉家搬到寧州來,給大伯的慶盛昌幫忙。張清巖十分捨不得唐婉兒,可唐婉兒的兩個姐姐全都遠嫁,唐家夫婦只剩了這一個女兒,雖然沒有招上門女婿的想法,可也希望女兒就嫁在落霞鎮,這樣,等他們老了,也好有人照應。
爲此,張清巖很是糾結了一陣子,最終還是本着孝道,決定放棄唐婉兒,隨父母來到寧州,不至於一家骨肉分離。因爲他與唐婉兒雖然兩情相悅,可誰也沒有挑明,兩家長輩也沒有結親的意願,所以,說放下也就放下了,因爲,古代的年輕人,若是爲了心上人要死要活,會叫人瞧不起的,尤其是男孩子。
而現在,本想在慶盛昌大展宏圖的張清巖鬱郁不得志,和以前在落霞鎮時一樣,依舊被姐姐擠兌得無法一展拳腳,早就萌生了離開的意思。張家雖然賣掉了木器行,可老屋還在,張清巖盤算着,他若是回去,娶了唐婉兒,不僅可以安家,而且可以照顧唐家二老,一舉兩得。而且,他已經想好了,回到落霞鎮,就與婉兒開個小店,不求大富大貴,但求日子平穩就行。
看到姐姐吃驚地樣子,不知爲什麼,張清岩心裡竟然有一絲痛快。他點點頭:“是啊,我已經決定要回到落霞鎮去了。我留在這裡,做生意又這麼笨,只會給你和爹拖後腿。”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