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閨繡榻,錦屏羅帳之後,春夢而起的楊雪艾慵懶無力地撐起嬌軀,感受着昨夜葡萄美酒的餘味。下身玉腿上,依然擱着那張昨晚彈奏到深夜的錦瑟。而男人已經消失無蹤了,楊雪艾略帶懊悔地擡手摸了一下面頰發燙的部位,試圖尋回一絲濡溼的感覺,但是什麼溼潤的東西都沒能摸到,就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唉……這都是自找的命啊……”楊雪艾長嘆一聲,昨夜她讓心腹阿米娜看守住外面,尋常侍婢都不得靠近,如今也還不敢託大,只好自己收拾一番,免得留下破綻。擡手把錦瑟挪開想放鬆一下玉腿,卻摸到一張疊成小塊的絲絹掖在錦瑟背後。拿出來一看,卻是從她的繚綾羅裙上撕下來的布料,用一種沒有見過的優美行書字體寫着幾行字。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真耶幻耶,是命是夢?隨着這八句話,楊雪艾淚水撲簌而下。她知道必須馬上把這塊絹燒了,但是卻狠不下心。最後,還是強忍了一會兒,靜下心來把這八句詩背誦得滾瓜爛熟,如同銘刻進骨髓一般,才一咬牙,把繚綾丟在油燈上。
經歷,旋律,琴譜,詩句,都如同火中飛蝶,幻化去也。看着繚綾燒盡成飛灰,楊雪艾心中終於有了一絲暖意,似乎上天也不算對她太不公。當初她只是想着找個男人做個了斷,卻沒想到上蒼終究給了她一個有深度,有內涵,有故事,有溫柔繾綣、憐香惜玉的男人,來完成這一段回憶。而且若不是一開始他就打着只留個念想的話,她連這樣的回憶資格都不會有——因爲這個男人,明明是南陽郡主楊潔穎內定下的男人。
“阿米娜,你進來——本宮覺得,日後你既然要長久追隨本宮,老是用波斯胡姬的名姓也不成體統。本宮便賜你一個漢名,叫做‘錦瑟’好了。”
……
蕭銑已經安排好打點好後院之事,狠心上路了。
雖然是九月深秋趕路,從河至淮,到處都是肅殺之景,但是走了足足十餘日,蕭銑依然有一種空氣中瀰漫着花粉清香的幻覺。出京之前辭行的那個夜晚,義成公主表現出來的溫柔,與第一次時那種懷着悲憤不甘地自我糟踐完全不同。這種繾綣經歷,着實讓蕭銑有一種人生如夢似幻的錯覺——
尤其他還是一個穿越者,沒想到從21世紀回到6世紀,居然還能享受到這種先有性,再談愛不愛的泡友。這種事情,好像放在21世紀也只有燈塔國和部分英夷國家纔看得見,國內一線大城市酒吧中打着這些旗號的,則多半還是要看男人有沒有錢,或者至少帥到夠做鴨,否則還是很少有那種純粹的先試試PARTNER,再考慮談不談FRIEND的節奏。
這一點,或許後世還真是資本注意國家稍微文明一些:英美也有雞,而且雞很貴。但是不是所有男女都有資格當成雞鴨來賣。雞隻是姿色出衆的,來滿足一些高端需求。而姿色不出衆的,一般都是公平地認爲“男女誰都沒賺到,做這種事情,只是各取所需罷了,誰也沒便宜了誰,便不必談錢了,最多色相差一些的請兩杯酒便是了。”只收二三十米刀還出來賣的,在那些國家也就只有陸菜偷渡客思維轉不過來還在做,而且往往被人鄙視。
扯得稍微有點遠,且把目光回到赴任的蕭銑一行人身上。懷揣着將作監丞、錢塘縣令兩份正七品上的任狀、印信上路的蕭銑,行跡還算是比較淒涼孤單的。
一路上,他只帶了兩個心腹從人,加上姑母塞給他的一小隊扈從侍衛。這倆心腹一個是沈光,過了年他也纔不過十歲,可是他畢竟是從小武藝驚人的HENTAI,所以已經頗可以當作打手保鏢使用了;另一個便是表妹楊潔穎派給蕭銑的保鏢獨孤鳳,順帶也是監視蕭銑在回江東的日子有沒有拈花惹草的。至於別的在京師大興時用過的使喚人,蕭銑全部一個都沒帶,放任他們自尋新主子。
聽說爲了把獨孤鳳派出來,楊潔穎還找蕭妃好說歹說,把她自己的貼身保鏢換成了張芸,蕭妃見張芸武藝還算靠譜,才答應了把獨孤鳳騰出來服侍蕭銑的。而楊潔穎這番安排,無非是看在獨孤鳳好歹比張芸還小了三歲多,故而短時間內不虞遭了毒手,這番運籌盯防可謂用心良苦。
以至於,在路上的時候因爲心懷愧疚,蕭銑都在想將來要不要撮合沈光和獨孤鳳這倆年紀相若的正太蘿莉了。若是撮合成了,不知算不算什麼功德?能不能在表妹面前積攢到足夠的人品值?雖然不追求“集齊七顆龍珠召喚神龍”這樣的隱藏關大獎勵,但是好歹給個“集齊七張好人卡召喚後宮”的福利也不錯了。
當然,除了心腹從人之外,和蕭銑同行的還有別的一起上任的屬官,乃至一些帶走的工匠,只是這些人名義上不是蕭銑的隨從,只是恰好同路而已。蕭銑在將作監中校署令位置上用得挺順手的署丞劉三刀,便被蕭銑提攜了一把,如今帶去錢塘做個主簿,將來做得好若是縣丞出缺也能補上。劉三刀在將作監中校署做個署丞的時候只有正九品,如今挪到上等縣的主簿,已經是從八品上,算是升了的,故而劉三刀也是頗爲滿意,對於繼續當好狗腿子頗感前途光明。
剩下的工匠人等,則都是蕭銑託請了將作大匠宇文愷的調度,讓他在配額限度內從將作監內擇揀幹練人員充實的,此番總共調了二三十人,主要是將來修河工時掌握工藝和調度。其中蕭銑在中校署帶過的木匠,此番只佔了半數,剩下的都是土木和泥工營造的匠人。
一行人走了十幾日才過宋州地界進入淮河,開始坐船順流而下,旅途纔不顯得太過辛苦。尤其是沈光和獨孤鳳路上還要看着行李盤纏,緊張得很,也是到了淮河上了船,才安心下來,也多虧開皇末年正是有隋一朝天下最太平的時候,不會有盜賊膽敢襲擊有官兵護送的商隊。
蕭銑的行李足足有三四輛大車,當先一輛遮蔽嚴實的馬車上,裝載了大約一千多斤重的銀鋌,那也都是蕭銑把他在京師這一年多各項營生的收成中可以流動的錢財都託姑母的關係,幫忙兌成銀鋌,才方便帶着走路。此去江東,他本無根基,有些事情前期必須要自己貼補些錢進去作爲啓動資金,纔不至於耽誤了週期,前世因爲資金不到位延誤工期的事情蕭銑可是見得再多不過了,反正最後只要有把握讓總賬平了也就是了,墊付並不算什麼大的風險。
至於後面幾輛車上,蕭銑帶的是一些他覺得如今還沒有充分流傳到江東、市場還頗不飽和的暢銷書雕版,以及部分半成品的木活字,以便到了江東還能繼續鼓搗。除了四書五經之外,蕭銑還特地在京師時就花了兩千多貫錢的成本,把足足將近20萬字的大部頭鉅著《齊民要術》給刻印了出來。
《齊民要術》成書於北魏末年,至今不過才六十幾年時間,而且成書之後沒幾年北魏就分裂成東魏西魏、乃至後來的北齊北周,天下戰亂不斷又沒有印刷術的情況下,書籍不湮沒滅失便算不錯了,更不用說傳播發揚光大。所以《齊民要術》真正開始在天下進入正常散播的時間,也就是隋朝統一後的這開皇十幾年而已。加上《齊民要術》字數很多,足足比四書加起來還長一大半,而內容的重要性卻很少被人正視,抄書客們不願意抄,所以如今有《齊民要術》原本的,不過是一些世家,估計全天下也不超過幾十套而已。
《齊民要術》的原本當然沒有那麼長,其實當年賈思勰所寫也就十萬字出頭,但是這類農政和民生技術的書籍有一點好處,便是門檻低,誰都可以查漏補缺發表見解,所以在此書流傳的最初六十年間,便有大量的雜注、解說被抄書的世家整理後增補上去,以至於天下留存的每一套《齊民要術》內容都不安全相同,都有一些自己添加的私貨。
蕭銑當初拿到的書,也是在京師時借了楊廣的光去搜羅的,花了幾個月時間博採衆長,湊出了大約十五萬字的篇幅,而後蕭銑又親自審讀,用他自己後世的一些常識性經驗去修改增補,最後成書時親自抄寫了一遍,也託歐陽詢抄了相當一部分,纔拿去刻印。至於他自己的私貨從此被打上賈思勰原創的烙印,蕭銑也覺得無所謂了。如今的他不差這一點點名聲,而且這些技術內容由一個前朝知名學者寫出來,威望也比他一個快十六歲的少年人寫出來要高得多、可信得多不是?只要書刻出來有人買,有人信,能夠利於百姓,那便夠了——由此可見,蕭銑也是頗爲放出京去做外任做了好些提前準備,並非得了消息後倉促離開。
從淮河再往南,雖然還需要偶爾上岸行車,但是好歹斷斷續續都可以坐船。九月末時,一行人在京口過了江,隨後轉入太湖,終於在十月初趕到杭州,踏上了新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