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白色的藥粉,灑在割裂的血管上,有如鑽心……安若溪輕顫的身子,下意識的想要往回縮,但男人灼烈的大掌,卻像是釘在她的腕上一樣,牢牢將她禁錮在原地,那樣強勢的一個動作,卻泛出無限輕憐密愛般,替她包紮着那醜陋的傷口,炙燙的指尖,不時劃過她蒼白的肌膚,似一簇簇細小的火苗,裹着燎原之勢,燒的安若溪乾澀的眼眶,不由一熱……“痛就叫出來……”

凜冽的話聲,從男人輕薄的脣瓣間,又平又硬的吐出來,低沉的惱怒之中,仿若泛着某種隱忍的疼惜與關切……這輕淺的五個字,如有魔力,勾纏着安若溪的痛意……但覺雙目又酸又脹,似隨時都會有滾燙的液體,無所遁形的從眸底逃逸出來……口腔裡還殘留着鮮活的血腥之氣,不知是她的,還是他的……尖利的牙齒,死死咬住紅腫的下脣瓣,惟如此,方能阻止那些不受控制的哽咽,從喉嚨間汩汩的流竄到空氣之中……逃也似的將眼睛從男人的身上移開,卻是一下子撞到那躺在地上的五具屍體……只一眼,便叫人再不忍卒睹……那樣慘烈的死狀,仿若是下手之人,與他們有着莫大的深仇巨恨一般……淳于焉……你是爲着我……抑或是其他的原因?安若溪不懂的分辨……也許不是不懂,只不過不知該如何面對而已……怕那最終的答案,是她承受不起的絕望……“痛……”

擰過頭來,安若溪望向那惡意的勒緊她傷口的男人,一雙漆黑的眸子,如水洗一般清澈,氤氳着半是迷離,半是委屈的神色,似一隻剛剛被惡犬欺負了的小小貓兒,柔軟的爪子,撓的人一顆心癢癢的。

“痛嗎?痛就對了……”

狠狠壓抑住眸底翻騰而起的層層憐惜,淳于焉涼薄的指尖,細細摩挲着女子被包紮好的傷口,他將力度掌握的極好,既不會果真讓她痛不欲生,卻又不甘心般的繼續折磨;一把冷冽的嗓音,如裹滿冰霜,往外滲着叫人心寒的涼氣:

“沐凝汐……這就是你試圖從朕身邊逃走的代價……說……以後還敢不敢離開朕?”

男人深邃如古潭的寒眸,鷹一樣攫住面前的女子,仿若恨不得將她吸進自己的瞳孔裡,封印住,從今往後,她只能乖乖的待在他所在的地方,生生世世,都休想再與他分離……未得受傷的那一隻纖細皓腕,被男人微涼粗糲的大掌,鐵鉗一般緊緊鎖住,迫着安若溪與他咫尺對視……兩個人離得如此之近,呼吸相聞,四目交投,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彼此的身影,倒映在對方眼裡的情境……這一剎那,她的眼裡只有他,他的眸中也只有她,彷彿這靜謐的世界,只剩得他與她兩個人的存在,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事情的插足……蘇苑莛靜靜的站在一旁,如被遺忘的一個不速之客,美豔而精緻的臉容上,神色飄忽,偶有昏黃的燭火,搖曳生輝,撲閃在白皙嬌嫩的玉顏上,掩蓋了她一切真實的喜怒哀樂。

“是你嗎?”

微微避開男人幽深似海、灼烈如火的清眸,安若溪低聲道。她不知道這泛着溼意的三個字,是如何從她的喉嚨裡逃逸出來的,也許是她的心,被太多的悲傷所填滿,再也容不下任何的猜測與懷疑,與其從此之後,血管里老是梗着一根刺,不如趁它還未紮根發芽,長成參天梁木,趕緊拔除……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個清楚明白……“什麼?”

男人在一開始,似乎並沒有反應過來女子這沒頭沒腦的一個問題,但當他觸到她遊走在橫七豎八躺倒在地面的幾具屍體上的眼神之時,卻陡然醒覺她這莫名的三個字,因何而起……鋪天蓋地襲來的憤怒,像是淬了劇毒的利刃一般,割在淳于焉的心頭,任那冷硬如石的一顆心,終是不可避免的裂出一道道累累的傷痕。

“沐凝汐……這麼久了……朕在你眼裡……就是這樣一個人嗎?”

男人面如冠玉的俊顏上,籠滿冰天雪地般的寒氣,陰鷙的可怕,一雙厲眸,似要迸射出烈烈的火花,燃燒進面前女子的眼底,好將她不爲人知的靈魂深處,照個透亮,看看裡面的自己,到底有着怎樣的一番光景……安若溪望着在男人迫視之下,無所遁形的自己……她真的很想相信他……但是在她的心,一步一步走向他的途中,卻不知何時,立了一堵牆,牆上鐫刻着的種種,皆是他對她的逼迫、欺騙、利用,以及傷害……她跨不過,避不開,惟能停在原地,眼睜睜的看着男人漆黑如夜的墨色瞳仁,咫尺天涯……眸裡爆裂的星星之火,漸次的熄滅成灰,終至化爲一片冰冷……鎖在女子皓腕上的大掌,緩慢的收緊,就在安若溪以爲自己的骨頭就要這樣被他捏碎的時候,男人卻突然一個使力,將她從凳子上拽了起來……“你想知道答案嗎?那好……朕告訴你……不是朕……”

兩人的身子,尚隔着半張桌臺的距離,彼此的臉容,卻幾乎緊緊貼在一起,安若溪甚至能夠感覺到,從他涼薄的脣瓣間,傾吐而出的灼熱氣息,徐徐吹拂在她的面頰之上,將那些肌膚上微不可見的細細汗毛,都燙的豎了起來,不能抑制的輕顫,從紊亂的呼吸,一直蔓延進躍然如敲鼓的心底,那樣強烈,彷彿隨時都會衝破腔子,迫不及待的暴露在日光之下,歡快而興奮的叫嚷着、呼嘯着……男人陰戾可怖的嗓音,就在這個時候,砰然響起,聽來近在耳畔,卻彷彿來自遙遠的天際:

“沐凝汐……在你的身子,朕還沒有玩夠前……怎麼捨得讓他人染指?記住……你腕上這道疤……是你爲朕守身如玉的印記……你的身子……這一生一世,都只能是朕的……誰都碰不得……”

男人凜冽的話聲,不高不低,不溫不淡,安若溪彷彿聽到了,又彷彿什麼也都聽不到……原來如此……原來他這麼的看重……她的身子……她是該榮幸,還是悲哀呢?安若溪努力的睜大眼睛,想要將面前的男人看清……卻突然發現,原來兩個人離得太近,竟是看不清彼此的面目的……“皇上……天色不早了……既然已經尋回了凝汐妹妹……我們是不是應該及早回宮,以防生變……”

蘇苑莛溫柔善解的嗓音,總是能夠在適當的時機響起,將那在他們的世界裡相愛搏殺的兩個人,狠狠拽出來,揉進她的存在。

斂去瞳孔深處一切暗流洶涌,男人墨玉般的冷眸,惟剩瀲灩的精光,那是與生俱來的王者至尊,慣於生殺予奪,方有之氣。

“走……”

這不容抗拒的一個“走”字,從男人輕薄的脣瓣間,冷冷平平的盪出來,是命令,是逼迫,由不得女子半分半毫的不願,灼烈的大掌,早在話聲甫出口之前,便已箍在她的腕上,拖着她僵硬的身子,向房門而去。

安若溪打也打過了,罵也罵過了,卻仍是無法撼動男人鎖在她腕上的大掌,他就這樣拽着她,像是要就此帶着她,走到天荒地老、宇宙洪荒的盡頭一般……仿若世間沒有任何的事物,能夠將他牽着她的手分開……只是,甫走到門口,才陡見大廳之門已於不知何時緊閉,與此同時,但覺一股熱浪,撲面而來,這詭異的情形,太不尋常,各人心中,皆是莫名的一沉。

暗自將勁力凝於右掌,淳于焉堪堪伸出手去推那房門……安若溪眼皮一跳,不詳之預感,轟然在心底炸開……“皇上……小心……”

就在淳于焉幾乎貼上房門的時候,女子輕媚綿軟的嗓音,卻驀地焦切的響起,而那白瓷一般的玉手,也先一步的攔在男人溫厚的大掌之前……“啊……”

但聞一聲哀厲的慘叫,伴隨着火燒皮肉的嗤嗤聲響,倏然劃破空氣,響徹靜默如墳塋的房間。

“莛兒……你怎麼樣?”

男人急急扶住蘇苑莛搖搖欲墜的身子,一雙大掌,灼切的捉住她柔弱無骨的小手,仿若面對着一件裂了碎紋的稀世珍寶一般,無限痛惜,從激盪的寒眸裡,盪漾而出,濃厚的化也化不開……但見女子原本白皙細緻如凝脂一般的玉手,此時此刻,卻被房門上熾烈的溫度,燙的血肉模糊,瞧來有一種觸目驚心的妖豔……失卻男人禁錮的安若溪,一時之間,雙手竟不知該往何處安放,無措的愣在原地,似迷路在叢林裡的小孩……偌大的房間裡,明明燙如火燒,她卻覺得似有無數尖銳的寒風,刺進她的肌膚之中,滲出一粒一粒的雞皮疙瘩,冷徹入骨,呼嘯着死亡之氣……“臣妾沒事……”

女子薄透如紙的臉容上,明明已經痛到煞白,卻仍咬牙安慰着眼前正爲她上藥的男人……這般輕憐密愛的舉止,她終於也得到了……“這房門……是鐵鑄的……”

將目光凝於門上,安若溪這才發現這房門,竟是一扇極厚的鐵門,而此時此刻,那瀰漫着的煙火之氣,很顯然是有人在門外點起了熊熊烈火,欲將他三人一起焚燒殆盡……各人心中,皆是狠狠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