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翻騰的氣血,堵在胸膛之處,硌的一顆心,火辣辣的生疼,待得衝進喉嚨裡,竟是一甜……淳于焉需要緊緊咬住牙關,方能阻止那腥羶的鮮血,從口腔裡迫不及待的逃逸出來……背後的飛刀,抵在他的臟腑間,連最細微的呼吸,都會牽扯開無窮無盡的慘痛……斂了斂眸,將全身的勁力都凝聚一處,竟硬生生把那劍刃逼了出去……銳利的刀鋒,劃過骨肉的時候,淳于焉突然發現……比起刺入的疼痛,原來將它從體內拔除,比那還要痛千倍萬倍……微不可察的悶哼,從男人緊抿的薄脣裡逸出來,撞進安若溪的耳朵裡,響如驚雷,心顫肉跳,仿若那沾滿淋漓鮮血的飛刀,剛剛在她的胸口轉了一圈般,將她藏在內裡,不見天日的一顆心臟,毫不留情的狠狠剖開,暴露在溶溶日光之下,再無所遁形……女子單薄柔軟的身子,還靠在他的懷中,端木謹卻突然覺得,她離他越來越遠,仿若稍不留神,她便會從他的指縫裡溜出去,再也抓不牢……他難道真的要失去她了嗎?“皇上……這件事……你是不是應該給本王和小溪一個交代……”

溫潤的眸子,無波無瀾的掃過那面色慘白的薛鈺淇,最後卻落在一旁的蘇苑莛身上……但見那美麗而妖嬈的女子,神情自若,仿若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超然脫世,高貴優雅,她嫣紅似血的脣瓣,甚至還綻着一抹輕媚的弧度,笑意盈盈,如花嬌豔……瞳孔深處,剎那間掠過莫名的熾焰,待發覺之時,端木謹已斂了去……她是怎樣的女子,他早已看清,無謂懊惱……淳于焉寒眸凝冰,卻是落在對面的薛鈺淇身上,那冷冽的似刀子一樣的雙眼,讓她恐懼……“皇上……”

嬌弱委屈的哽咽,從薛鈺淇的檀口裡,涌將出來,纖腰細細,蓮步款款,尚未來得及沾到男人的衣襟,卻被他凍的不含一絲溫度的話聲,給生生釘在了原地……“是你差一點傷了她?”

男人涼薄的脣瓣,微微張翕,仿若說的不過是最尋常的一件事,是認定,而非詢問,不需回答,清清冷冷,比一塊石頭還要平,還要硬……他居然爲着另一個女人,斥責她、埋怨她、厭惡她……這樣的男人,讓薛鈺淇突然深深的感到害怕……不,他不會這樣對她的……“皇上……是她先對臣妾不敬的……”

薛鈺淇含情凝睇的一雙眼,蠶絲一樣繞在男人的身上,水漾明眸裡盪出一圈一圈的漣漪,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裡滴溜溜的打着轉,欲落未落,最是撩人……以往,只要她似這般露出半分委屈的樣子,他即便是再心如鐵石,也會頃刻化成繞指柔的……白皙滑嫩的一雙玉手,藤蔓一樣小心翼翼的纏上男人的臂彎,輕輕細細的嗓音,從薛鈺淇吐氣如蘭的呼吸中,似春水般滑出來:

“她說……淇兒之所以能夠得到皇上你的恩寵……不過是仗着這張臉,長得跟那死去的汐妃姐姐有幾分相像而已,這才得以迷惑皇上……”

女子嫵媚動聽的話聲,尚沒有落盡,便見得那高高在上有如神祗般的男人,薄脣輕啓,冷酷而無情的字眼,就那麼輕描淡寫的迴盪在空氣裡,說的是:

“她說的沒有錯……”

薛鈺淇不敢置信的望着面前的男人……從前,他對住她的時候,永遠都是溫柔的、寵溺的,彷彿恨不能將全世界的好,都給她……雖然她知道,他輕憐密愛的眸子,透過她,看的卻是另一個女人……不過,沒關係,反正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她不會蠢到跟一個死人爭風吃醋……但是現在,他卻連做一個替身的機會,都不再給她……“這五年來……朕四處尋找着與她相像的女子……假裝她還在朕的身邊……假裝她從來沒有離開朕……因爲只有這樣……我才能活下去……”

低啞的嗓音,飄渺而恍惚,像是沉在一場太久遠的夢魘中,不能自拔一般,男人俊朗冷毅的臉容上,似冰破水化,慢慢的暈開一絲絲的裂縫,埋藏在內裡的巨大痛苦,如張滿弦的弓箭,繃緊了,爭先恐後的逃逸出來,濃重厚烈,一觸即發……像一柄劍,直透進安若溪的心底,不期然的慘痛,火一般席捲而至,舔着她周身的肌膚,茲茲作響,撞擊在她乾澀悽苦的喉嚨間,每一下,都牽扯出男人姓名的輪廓,來來回回的摩擦着,吐不出,咽不下,惟能生生的將眼眸撇到一旁,彷彿看不到,就可以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淳于焉望着那精緻的側臉,拋去了生與死的距離,如今的她,離得他那樣近,彷彿沁涼的指尖,微微擡起,就可以觸得到,但她卻連最微小的機會,都不給他……她單薄的身影,在他眼前豎起一道牆,將他狠狠的擋在外面……無力的垂着的手勢,滲出蒼涼而輕憐的微顫,卻只能在虛空裡劃了下,默默描繪着她的影像……纏在他手臂上的玉手,卻迫不及待的抓住他冰冷似鐵的大掌,撫上自己的臉龐……“皇上……”

哽咽的話聲,從薛鈺淇的喉嚨裡,逸將出來,將那微帶薄繭的掌心,緊緊貼在她細膩滑膩的面頰之上……曾經,他無數次的摩挲着她的肌膚……眼神熾烈而痛苦,專注而迷惘……不……她怎能甘心?她不信,這兩年多來,他要的只是她這張臉……淳于焉直到此時,仿若才察覺她的存在……望着這張熟悉而陌生的臉孔,他突然發現,所謂的五六分相像……不過一直是他的一場幻覺……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女子,長得像她……她只有一個,獨一無二……誰也替代不了……“這張臉……即便長得再像她……卻終究不是她……”

粗糲的指尖,似有若無的在女子嬌嫩的肌膚上劃過,冷戾如冰……寒眸一斂,詭譎的嗓音,便從淳于焉的薄脣間,漫不經心的飄了出來,說的是:

“不如毀了也罷……”

慘厲的痛呼,劃破三月漸暖的空氣,女子嬌豔的臉容,在男人灌滿內力的大掌壓迫下,變得扭曲而掙扎……他要殺了她……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像毒蛇一樣纏繞在安若溪的眼底,悲憤莫名……“你瘋了……放手……”

雙手不顧一切的就要去拉開男人蓄勢摧毀的長臂,還未碰到他的衣襟,卻已被身畔的端木謹急急的扯了回來……而下一瞬,男人強勢的體魄,卻似陡遭重擊,不受控制的向後退去,直踉蹌了三四步,方纔勉力支撐住,沒有倒下……安若溪看到他垂在身側的臂膀,有鮮紅色的血液,從衣袖間溪水一樣淌下來,蜿蜒在微顫的手部肌膚上,觸目驚心……她幾乎忘了……先前她要去拽他的時候,正是他灌滿真氣的關鍵,若她碰到他,只怕現在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那個人,便會是她了……所以謹大哥才那麼焦切的把她拉回來……但這個人呢?他是恐她受傷……才硬生生的收回勁力,以致傷了他自己的經脈嗎?鮮紅的血液,順着男人的指尖,不斷的滴落到青石路上,一聲一聲,清脆而悶重,盡數砸進安若溪的心底,竟是生生的疼……他灼燙的眸子,翻滾着烈火一般的熾熱,凝在她的身上,熱切而絕望……“汐兒……”

暗啞的嗓音,像是燃燒過後,存留的一線餘灰,微不可聞的從男人的脣瓣裡,逃逸出來,安若溪身子能看到他修長的雙腿,似乎動了動,下一秒就會踏向她的面前……身子仿若寒風中的落葉,不能自抑的輕顫着,安若溪不知道自己在恐懼着什麼,又在期待着什麼……身畔的男人卻是將她攬的緊了緊,溫潤的嗓音,在她耳邊,輕喚道:“小溪……”

一切的不該有的異樣,都因爲這兩個字,迅速的消散,生生的將眸子裡泛出的水汽逼盡,安若溪低聲道:“我沒事……”

說出口,才陡覺喉嚨乾涸而苦澀,像利刃剮着內裡的肌膚,不見血,卻痛徹骨髓。

她的眼底,明明印着面前端木謹的影子,爲什麼尚能看到那雙足欲擡的男人,因着她這三個字,毓秀挺拔的身姿,卻似被人陡然定住了一般,再也挪不動半步,停留在原地,像一尊掏空了靈魂的雕像,悲哀而荒涼……迫着自己的目光,將他從她的生命裡趕出去,一瞥眼,卻觸到那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