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昭笑着搖頭,“你祖父身體不好,我得留下來侍疾。你三妹妹馬上就要嫁人了,你和你大姐姐都是心思敞亮的明白人,能把日子過好,可你三妹妹她性子不行……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一走了之?”
他早就厭倦京城了,可井丞相是他氣病的,清蕙又被寵成了無法無天的驕躁性子,便是嫁了人,沒他看着,早晚得闖出禍來。他想走,但肩上的擔子太重,他走不了。
未秋想起了那個指着她鼻子罵“鄉下婆娘”的井清蕙,抽了抽嘴角,真心實意的說道:“父親,我在這多嘴一句,您當初該給三姑娘找家門第低些的婆家,便是將來夫妻有了齟齬,有您在這站着,他們也不敢如何。”
指望井清蕙不欺負別人是不可能的,所以要想井清蕙將來日子過的好,那就只能寄希望於井清蕙的婆家門第不如井家,井清蕙就是橫着走,婆家人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井昭想起被他和井大太太慣壞了的井清蕙,忍不住頭疼的擺了擺手,抱怨道:“我倒是想給她找個這樣的婆家,可…。。”井昭嘆了口氣,對未秋笑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只是現在不同以前了,我做主不了清蕙的婚事,而且親事已經定下,一諾千金,怎麼能悔婚。”
他搬空了井家的積蓄,以命威脅父親和弟弟,保住了陳家人的安全,早已經在井家失去了地位,拿什麼做主井清蕙的婚事?
未秋更加內疚了,不安的說道:“父親……”
井昭笑着搖頭,“清芷,這不是你的錯,早在你去巴陵之前,清蕙的婚事就由我父親定下了。”
這些年,局勢愈發的複雜,各路豪強羣雄並起,雖不至於天下大亂,但照這樣天災人禍的發展下去,誰能保證不發生點什麼大事?井丞相也是爲了井家鋪後路,要不然也不會讓井恪娶了童氏,而清蕙是井家最後一個嫡女,她的親事更是井丞相有力的籌碼。
當年他痛失愛女清芷,加上長女清萱和他們不親近,心灰意冷,常在外面呼朋引伴,連家都很少回,對於清蕙的教養也沒有多上心,清蕙從小跟着她母親趙氏生活,等到他回過神來,清蕙早已經長歪了,和趙氏那小氣刻薄的性子簡直如出一轍,就是想讓她改,也有心無力。
他總以爲清蕙不過是嬌縱了些,便是有些不好,也只是小毛病,無傷大雅。有他護着,等年紀大了,懂事了,自然就知道對錯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精心教養出來的溫良淑靜的大姑娘井清萱沒能成爲政治聯姻的對象,蠻橫任性的井清蕙卻走上了這條路。
井昭嘆道:“我只盼着,你三妹妹能夠懂事一點……我老了,當官也沒什麼成就,等將來我沒了,你三妹妹若是還和在家時一樣任性,可怎麼辦啊!”
未秋沉默的看着他,安慰道:“兒孫自有兒孫福,父親不必多慮,三妹妹是個有福之人。而且,父親身體康健,還有幾十年好活,現在怎麼能說這些喪氣話呢?”
比起生下來沒多久就喪母的井清萱,和母親被祖父祖母害死,自己也險些喪命的井清芷來說,井清蕙確實有福氣。
井昭笑着搖搖頭,拍着未秋的肩膀,說道:“父親活了這麼多年,算是看明白了,一個人有沒有福氣,得看他後半輩子過的如何,少年時有福氣不算福氣。你是經過大難的人,前前後後諸多磨難,能換來後世安穩靜好,也不枉受這些罪了。”
未秋暗中翻了個白眼,只要井家人不來找她的麻煩,她後半輩子絕對能過的安穩靜好,只不過這話不能跟井昭說罷了。
“時候不早了,還是趕快回去吧,晚上不是還要進宮領宴嗎?”井昭笑道。
未秋點點頭,問道:“那您去嗎?”
井昭搖搖頭,“我父親還臥病在牀,我得侍疾。”
爲了照顧未秋的情緒,井昭只稱呼井丞相爲“我父親”,他不敢也不願意再將“祖父”這個字眼冠到井丞相頭上了。
未秋回去後,井赫派人來問井昭晚上進不進宮,參加爲他的好女婿洗塵封賞的宮宴。
井昭自然是回覆不去,要照顧井丞相。
井赫沒好氣的摔了個杯子泄憤,罵道:“現在裝起孝子賢孫了!吃裡扒外的時候怎麼不記得自己有個爹要孝敬了?父親要是有個什麼,我看他還有臉活在這個世上沒有!”
“那咱們還去不去?”井二太太問道。
“不去!”井赫惱怒的說道,“這還用問?去了就是給姓秦的長臉!我們不去,就說父親大人病了,我們要侍疾,讓皇上看看,他能把我們井家怎麼樣!”
初春的夜晚冷意襲人,未秋換上新做的衣裳,繡着纏枝蓮花的杏色外衫,下面是月白色的八幅羅裙,頭上簡單的一個圓髻,帶了一根綴有流蘇的金釵,簡單清爽。
“太素了點……”祝氏拉着未秋左看右看,總覺得缺點什麼,“你不是有套翡翠頭面嗎?戴那個不好嗎?”
未秋一聽起那個翡翠頭面就頭大,翡翠頭面是他們在遼東的時候,秦雋送給她的,一看就是秦雋出品。秦雋送給她的時候,得意的表功說有人送了他一塊好翡翠原石,他自己設計了首飾,交代工匠打造的。
當時未秋就有種不妙的預感,盒子打開,首飾映入眼簾後,預感成了現實,大塊的金子配大塊的翡翠,金光閃閃,綠光瑩瑩,閃瞎人眼,一副頭面加起來得有五六斤。
她就是戴根荊釵也不願意戴這套頭面出門。
“留給茜茜當嫁妝吧。”未秋笑道,暗自猜想茜茜出嫁後在箱子裡扒拉出這套頭面時該是個怎麼哭笑不得的模樣。
華燈初上時分,秦雋和未秋上了馬車,直接去了皇宮。
今日名義上是太后五十華誕,實際上是皇上爲了秦雋而開的慶功會。原本皇上是想單獨開這個慶功宴的,但秦雋覺得這樣實在打眼,南方災害才平定,他攢了些人脈名聲,就這樣大肆慶祝,難免有人背後說些閒話。
他委婉的謝絕了皇上的好意,皇上對秦雋更加的讚賞,便把太后的五十生辰大辦了起來,邀請了不少朝中大臣,就是爲秦雋慶功的意思。
未秋還是頭一次參加宮中的宴席,難免有些緊張,在馬車到達宮門之前,她忍不住問秦雋,“我穿成這樣,不會給你丟人吧?”
秦雋樂了,他和未秋成親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從未秋口中聽到她這麼不自信的話。
“說什麼傻話!”秦雋笑道,他伸手描摹着未秋描繪過的眉眼,心中暗暗嘆道,怎麼會丟人呢?多少人羨慕他有這麼個重情重義的好媳婦啊!
宮門口已經等了幾輛馬車,馬車上的人都下了馬車,步行通往中廷。這是宮裡的規矩,一般大臣想要入宮,都要自己走進去。
秦雋撩開了簾子,先下了馬車,正當他扶着未秋要下車的時候,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宦官跑了過來,行了個禮,尖着嗓子問道:“這位大人可是秦雋秦大人?”
“正是。”秦雋客氣的還了個禮。
小宦官鬆了口氣,笑道:“秦大人,皇上有旨,特賜您不下馬車,直入中廷!”
這話一出,前面幾家已經下車,準備步行入宮的人都往這邊看了過來。
百年來,有資格乘坐馬車入中廷的只有井丞相一家,而且還是在井丞相領頭的情況下,倘若是井赫帶家人進宮,就沒這個特權。
如今,新皇登基了,這個特權就轉移到了秦雋——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身上。
看來,這個朝廷離變天也不遠了。
秦雋笑着朝小宦官道了謝,轉身又上了馬車,吩咐虎頭駕車入宮,他悄聲對未秋說道:“原本是想隨大流,不那麼高調的,沒想到啊!”沒想到皇上壓根不給他低調的機會!
秦雋多少猜得到新皇的意思,皇上就是想樹立一個典型,誰想全心全意的跟他,誰想跟他的對頭井家對着幹,他就大大的給誰臉面。
不少人前來跟秦雋打招呼,套近乎,等秦雋上了馬車後,馬車就在衆目睽睽之下,駛入了宮廷,消失在了掛滿華麗宮燈的路上。
秦譽所在的馬車正好在秦雋後面,他沒好意思跟秦雋打招呼,輪到他們的時候,默默的下了馬車,看着秦雋的馬車直接走了。
“都是一個爹生的,怎麼差別就那麼大!”秦譽的妻子不高興的嘀咕道,又埋怨了起來,“剛纔你怎麼不喊你弟弟一聲?我們也能搭他的馬車進宮,晚上風這麼利……”
“別說了。”秦譽臉色有些難看。
秦雋一出現,就是衆人的焦點,同樣是秦笙的兒子,秦雋就是青年才俊,後起之秀,而他平平庸庸,毫無建樹。
那麼多人爭着和秦雋打招呼,拉關係,卻沒人理會他,相比之下,他實在沒什麼地方能拿得出手,能比得上秦雋。
人們在談論秦雋,卻很少談論秦譽,偶爾說起他,也不過是以秦雋堂哥的身份出現,叫他怎麼能高興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