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佑蠢笨不假,但他沒蠢笨到妄想靠一萬守軍抵抗秦雋,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打算抵抗。秦雋行軍非常快,他還在溫柔鄉里醉生夢死的時候,南門已經兵臨城下了。
下屬驚慌失措的來稟告他的時候,他還以爲下屬瘋了,秦雋怎麼可能會來?秦雋不應該在義城跟着井恪一起打仗麼!
崔佑隨着下屬到城樓上一看,地下黑壓壓的軍隊,森嚴冷厲,陣勢懾人,他立刻就軟了腿,險些站不住腳。
城樓下領兵的許佳瞧見了崔佑,立刻厲聲喝道:“崔佑,還不趕快下來受死!”
下屬壯着膽子回了一句,“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我們這可是井恪井大人的地盤,咱兩家是盟友!自家人不打自家人啊!”
有人小聲說道:“他們是不是想來搶咱們養的馬?”
“要不投降吧,咱們可都沒打過仗,這點人哪是人家的對手?”
他們不過是一羣養馬的小官,打仗可跟他們不沾邊,看到兵臨城下,嚇都嚇破膽了。
“他一定是來殺我的!一定是的!”崔佑嚇的躲在下屬身後,話說的結結巴巴,指着許佳的手抖的不成樣子,臉色慘白。
別人不知道他和秦雋的過節,他自己還不清楚?城樓下的許佳穿着厚厚的盔甲,看不清面目,而且十多年未見,崔佑早忘了秦雋是個什麼樣子,許佳又是個身材高大健朗的漢子,他下意識的就以爲樓下叫陣的將軍就是秦雋。
原以爲躲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就安全了,沒想到自己不出門,危險也會找上門。
崔佑這會兒上萬分後悔因爲貪生怕死而沒有跟井恪一起出去打仗,要是跟在井恪身邊,秦雋縱使有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在井恪跟前動手。
許佳不搭理回話的人,繼續喝道:“崔佑,你褲襠裡少長了塊肉嗎,怎麼跟個娘們兒一樣膽小?”
若說罵人,人們總以爲是鄉間野婦是能手,其實不然,身經百戰,久經沙場的將軍們纔是罵人的能手,就是個結巴,上陣幾年後,也練成了罵陣的好手。
他身後的士兵們立刻鼓譟了起來,跟着罵,從崔佑的身體器官問候到崔佑的女性長輩們,把崔佑罵的體無完膚,面紅耳赤。
要是一般男子,早忍不了這種羞辱,騎馬拎刀,出城和許佳一決勝負,但崔佑不是一般人,挨兩句罵算什麼,能保住命纔是最重要的。
“你們先留在這裡,我去去就來!”崔佑按捺下心中的慌張,對屬下們說道。
屬下們哪裡不知道崔佑是什麼樣的人,他這一去,肯定就不會再來了,紛紛不願意了,甚至有人說道:“崔大人要去哪裡,下官陪您一起去。”
“我去點兵!”崔佑聲色俱厲,“你們以爲我要去幹什麼?”
這回他沒嚇住屬下們,性命攸關的時刻,誰還顧得上給崔佑面子。
結果崔佑領着幾個下屬和一千兵馬,準備從北門出去,而剩下的兵馬則在城樓上迎敵。
許佳沒想到崔佑居然就這麼跑了,若說實力不濟,倒也不是這樣,平陽郡大約有一萬守軍,他們只帶了兩萬人來,若說崔佑堅守城門,等待援軍,只要兩日功夫,他們只有撤退的份。
秦雋果然料事如神!或者說,他對人性掌握的太透徹了。
城樓上的士兵們一個個面如土色,還未打仗,人心就先怯場了,主帥都跑了,留下他們當替死鬼,有年輕的士兵自覺無望活下去,已經開始哭了。
然而這羣士兵心驚膽戰了很久,也不見城下安靜肅然的軍隊有攻城的跡象,他們就那麼站着。
有經驗豐富的老兵拍了拍哭泣小兵的肩膀,小聲說道:“我看他們不會攻城的,你別怕。”
“爲什麼?”小兵問道。
老兵心裡也是長長鬆了口氣,說道:“他們沒帶雲梯,甚至連弓箭手都沒有,這哪像是要攻城,說不定他們就是在這裡裝裝樣子,別的城門口埋伏着呢!”
小兵驚喜不已,臉上還掛着淚,悄聲問道:“那,那些大人都從北門跑了..”
“莫多說,莫多說!”老兵趕緊說道,“咱們這些當兵的,能保住命就不錯了,別的都不關咱們的事。”
就算是那些人知道秦家軍另有埋伏,他們還是會選擇逃跑,而不是抵抗。
北門靜悄悄的,只有秋風吹過,路邊已經泛黃的野草隨風起伏,一片荒涼寂靜。
崔佑以往最討厭這裡,窮鄉僻壤的來養馬,實在委屈他這個貴公子了,可今天他卻愛死這裡了。
然而他帶着人沒走多遠,就瞧見路中間攔着一根一人合抱粗的大樹,擋住了衆人的去路。大樹上還插着兩根棍子,棍子上撐着面五尺高,一丈寬的白布。
白布上好像還寫着字,白底黑字,隔的遠,他看不清楚到底寫了什麼。
“大人,好像不對勁啊!”下屬們跟崔佑說道。
崔佑心裡怕的要死,然而這會兒已經沒了退路,回去得面對秦雋城下的兩萬兵馬,肯定是個死,往前的話說不定還有生路,便硬着頭皮說道:“不要怕,繼續前進!秦雋不會帶多少人過來,我們有一千人,不怕他!”
等走到了近前,依舊是靜悄悄的,崔佑放下了心,大踏步走上前去,看清楚了白布上的字——崔佑死於此樹下。
字體磅礴大氣,剛勁有力。
崔佑火冒三丈,原本就心裡緊張恐懼,這會兒上被白布黑字一刺激,滔天的怒火噴薄而出,嘴裡罵罵咧咧,伸手就把掛着白布的棍子給推倒了。
白布後靜靜的站着一個人。
崔佑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看向那人時起先有些迷惑,看着看着,他突然瞪大了眼睛,驚慌失措的叫道:“秦,秦雋?!”
秦雋冷冷的看着他,一雙銳利的眼睛彷彿利箭一般,似乎能在崔佑臉上戳出幾個洞來。他很多年沒見過崔佑了,但還是一打照面,就認出了眼前的人。
這個人險些害死了他的妻子,他怎麼可能忘掉這個人的臉?
崔佑簡直嚇破了膽,腦子裡一片空白,想往後跑,腿卻不聽使喚,往後跌到了地上,他驚恐萬分的看着秦雋,喘着粗氣,想求饒,卻張着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秦雋眼中的濃濃的殺意幾乎要溢出來,便是他求饒,秦雋也不會放過他的。
深秋的天氣,崔佑臉色慘白,冷汗順着臉頰往下淌,他身後的侍衛見路上只有秦雋一人,便壯起膽子跑上前去把崔佑扶了起來。
崔佑抓住了侍衛的手,找回了一絲理智,顫抖的聲音叫道:“快,快上,殺了他,殺了他!”
秦雋緩緩的抽出了腰間的長劍,雪亮的劍身上倒映着他那雙森然冷厲的眼睛,還有崔佑驚懼失態的模樣。
“今日只是我和崔佑之間的私怨,和爾等無關。”秦雋說道,“無關人等,速速離去。”
“好大的口氣!”崔佑躲到士兵身後叫道,“弟兄們快上,誰砍了秦雋的人頭,賞黃金千兩!”
經歷了最初的恐懼失措後,崔佑漸漸找回了理智,秦雋不過一個人,他們可有一千人,縱使秦雋武功蓋世,也不能以一人之力,對抗一千人吧!
此時,路旁等待收穫的高粱地裡,整裝的士兵突然像是鬼魅一般出現了,快速的集結到了秦雋身後,整齊劃一的動作,精壯高大的身體,以及久經戰場洗禮產生的懾人殺氣,讓崔佑身後那羣養馬的士兵們嚇的不敢再動彈。
這羣士兵雖然沒上過戰場,但他們也明白,秦雋身後的軍隊殺氣如此之重,又能在高粱地裡悄無聲息的潛伏這麼久,不是普通的軍隊,他們這是碰上硬骨頭了。
“還不快滾!”秦雋雙眼一眯,提劍指向了崔佑。
沒等崔佑回過神來,他身後就有士兵扔了兵器,往高粱地裡跑了,有一個人開頭,更多的人扔了兵器就跑,秦雋和他身後的士兵巍然不動,只盯牢了崔佑一人。
漸漸的,崔佑身後的士兵越跑越少,崔佑急了,叫道:“給我殺!誰敢逃跑,給我殺了他!”
他身邊的侍衛會意,剛要提起刀來,秦雋身邊的士兵就擲了一柄匕首過去,正中侍衛的心口,那侍衛倒下時,臉上還帶着要殺人時猙獰的神色。
這一切不過是電光火石間完成的,經過這一場刺激,崔佑這邊逃跑的人更多了,不多會兒功夫,原本帶着一千士兵出城的崔佑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秦雋,你這個卑鄙小人!”崔佑心裡怕的要死,恍然有種自己躲不過今日的感覺,他也想跑,但是他怕他剛邁動腿,秦雋身邊那個善於投射的士兵會像殺死侍衛那樣殺死他。
“出刀吧。”秦雋淡淡的說道,提劍輕輕一跳,到了崔佑跟前。
崔佑嚇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涕淚交加,求饒道:“秦大人,我知道錯了,我當年也是被我妹子騙了,我給你道歉,我給你磕頭..”
秦雋冷冷的看着他,揮動了手上的劍,陽光下反射出一片雪芒,崔佑的人頭帶着一腔熱血飛離了他的身體,滾落在地上,沾滿了黃土和草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