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羅寶看着密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他看的出來,李明勳對此早有預備,不然也不會這麼短的時間內擬定出如此詳細條款且條條逼近葡萄牙商人底線的密約來。
“怎麼,閣下是感覺哪一條爲難嗎?”李明勳微笑問道。
施羅寶微微點頭,密約中的條款有些是可以輕鬆接受的,比如最後一條,葡萄牙人原本就無意挑釁合衆國,自然也不會修建任何軍事設施,至於對清虜輸出武器和軍事技術,那更是無稽之談,要知道,澳門一戰,包括卜加勞鑄炮廠在內的澳門軍事工業被合衆國一勺燴,現在的澳門軍事工業弱小的可憐,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因爲商業的重新繁榮而與果阿的貿易斷絕,大量的葡萄牙軍人和混血兒退役加入商業活動,澳門的軍事力量已經很弱了。
所以,即便葡萄牙人意識到對清軍火貿易是賺錢的買賣,也難以大規模的進行,而且,葡萄牙人因爲宗教和傳統,對明國朝廷更親順,比如永曆朝廷中包括首輔瞿式耜在內,很多高官都是天主教徒,正因爲如此,從去年開始,葡萄牙人就開始對永曆朝廷進行軍事援助,在桂林一戰中,一支三百人規模的火槍隊大放異彩,協助瞿式耜擊退了李成棟,那支火器部隊便是以華人後裔費雷拉爲首的葡萄牙僱傭軍。
“閣下,首先是貿易量,貴國要佔據六成,這實在是有些讓人難以接受呀。”施羅寶有些爲難的說道。
貿易量佔據六成並不代表利潤只佔六成,要知道,即便是葡萄牙人從廣東獲得的商品,也會大部分被賣給合衆國商人,畢竟他們沒有什麼穩固的市場,如此大部分利潤都會被合衆國獲得,葡萄牙人相當於在給合衆國打工。
李明勳笑了笑,說道:“今年北風季開始,合衆國會和印度開通一條定期航線,今年是第一年,第一支商隊有八艘船,有四艘福祿特船,兩艘巡航艦和兩艘亞哈特船型,這八艘船合計會有三千噸左右的載重噸,我會讓人把其中的四分之一分配給你們葡萄牙人!”
施羅寶滿臉欣喜,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太讓人興奮了,您放心,我會把一切安排妥當,一切交易秘密進行,絕對不會讓荷蘭人查出貓膩來。”
李明勳微微一笑,雖然出讓了部分利益,但這不算什麼,畢竟印度的英國人、荷蘭人不會協助合衆國開拓,而葡萄牙商人在印度和中東地區有很深的貿易關係可以利用。
“還有就是澳門的主權問題,因爲戰爭,關稅和地租銀已經降低到了每年不到萬兩,這並不算什麼,關鍵是我們擔心,如果不向韃靼人提供這象徵意義的稅收的話,會遭遇韃靼人的武力威脅。”施羅寶小心的說道,見李明勳並不意外,施羅寶問道:“我的想法是,以其他的名義向韃靼人支付,您覺得如何?”
李明勳搖搖頭,韃靼人已經不是那羣白山黑水之間出來的半野人了,隨着大量漢臣和縉紳地主的加入,他們與明國一樣都非常注重正統的概念,即便關稅和地租只有一兩銀子,他們也會索取,以確定主權歸屬,或者說確定葡萄牙人接受滿清的統治。
“實際上你的辦法會帶來更多的問題,我的意見是,你大可不必給,然後把責任推卸在合衆國身上,你可以告訴佟養甲,如果葡萄牙向清廷支付關稅和地租銀,那麼合衆國就會攻擊澳門,徹底摧毀這個貿易口岸,施羅寶閣下,你要記住,佟養甲迫切的希望通過澳門貿易,求的是財,他會替你解決來自北京的壓力,至少兩三年內這個問題不會迫在眉睫,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們可以再行商討,拿出一個更適合的對策來,你說呢?”李明勳迴應道。
施羅寶微微點頭,說道:“如此也可以,至少可以保證今年貿易,您知道,一旦貿易開啓,白花花的銀子會晃瞎人的眼珠,無論是黑眼珠和藍眼珠,韃靼人的總督絕對壓制不住誘惑,如果明年或者更遠期出現問題,我希望可以由教會出面,前往北京商討這件事,您知道,北京很遙遠,東方的禮儀很複雜,又可以拖一年半載。”
李明勳微微點頭,然後把剛剛做好的自由貿易號武裝商船的模型放在了施羅寶的手中,說道:“閣下,這是送給你的禮物,希望回去告訴商人協會的各位紳士,合衆國期待與他們展開更長久的合作,不要被一時的利益矇蔽,在通往歐洲的船艙裡,不會有背叛者的位置。”
“我很榮幸,執政官閣下,我們的商人會理解的。”施羅寶恭敬的接過那件船模,認真的迴應道。
實際上,大部分在東方的葡萄牙商人都是明智的,畢竟他們沒有足夠的海軍力量,只能在合衆國制定的規則中進行貿易,這次與清廷的貿易讓他們再次獲得了壟斷和大陸朝廷的合法貿易,但卻與以往不同了,畢竟清廷是合衆國的死敵,在兩個巨無霸之間,葡萄牙人只能選擇一個,如果不想如此,那葡萄牙人則需要與荷蘭人聯合起來。
“林河,我很疑惑,與葡萄牙人的合作一直都由你來負責,但施羅寶爲什麼親自找到了我?”看着進來的林河,李明勳略感疑惑的問道。
林河笑了笑,說道:“很簡單,我發現了葡萄牙人在香港接觸了荷蘭東印度公司特使,顯然,葡萄牙人很有野心,他們認爲,既然合衆國通過共享香港的方式與荷蘭人和平共處,他們應該也可以,所以希望促成葡萄牙、荷蘭與滿清政府之間的合作,可惜,葡萄牙人太弱,籌碼太少,而廣東目前尚未定局,荷蘭人不願意下注。但很遺憾的是,我只是察覺,卻沒有獲得證據,施羅寶知道這一點,怕在我這裡碰壁,所以悄悄來找您。”
李明勳聳聳肩,說道:“真是一個狡猾的傢伙,罷了,這種事就先不要提了,我們討論一下你的新職位吧。”
自從香港開埠,林河就一直執掌那塊地盤,並且在貿易和外交之上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因此他在元老院中的順位僅次於三大元老,與宋老七對等,但隨着香港淪爲戰區,香港原來貿易中心的地位徹底消失。
在香港最繁榮的時候,每年有近千艘噸位過三百噸的大船在這裡停靠,無數的貨物在香港交割,讓香港成爲了社團的貿易與金融中心,一度還負責對南洋方向的外交活動,地位之高,無可撼動,林河的工作也極爲出色,香港最巔峰的時候擁有二十萬人口,其中有九萬左右的常駐人口。
但隨着淪爲戰區,一起都變了,與廣東的貿易幾乎停止,少有的走私也只擁有往年不到二十分之一的吞吐量,貿易和金融中心已經完全轉移到了臺北,香港市民數量快速萎縮到了六萬左右,如今香港的角色是統帥部所在地,大陸戰區補給和整訓基地,以及爲臺北和南洋之間的貿易提供停泊、食水補給和修船服務,除去統帥部賦予的戰爭有關的活動,香港只是一個較爲發達的中轉港口,顯然,這樣一個小小港口完全不需要林河爲首的行政班子管理。
因此,按照元老院的計劃,香港行政長官區降級爲二級行政區,由海述祖擔任行政長官,負責市政和港口,而其餘一切則全部由統帥部進行軍管,林河則進入大本營任職。
“關於新職位,我完全服從閣下的調遣。”林河認真迴應道。
李明勳笑了笑,走出辦公桌,給林河倒了一杯茶,說道:“呵呵,沒有那麼死板,目前來說,大本營有兩個重要職位處於空缺之中,一個是國有資產管理部,另外則是外交部。你感覺你比較擅長哪個部門呢?”
這兩個部門中,國有資產管理部是新成立的,成立於元老院大分家之後,其職責是管理合衆國的所有國有公司和產業,可謂肥缺中的肥缺,而外交部則是新近重組的,在社團階段,外交權柄是分散的,各個方向的行政長官區都有外交權限,其中最重的就是香港,南洋各國和蘇丹國的外交權都擁有,而現在,合衆國已經開始籌措,外交權柄收歸中央,自然要與各個國家打交道。
“如果讓我選擇的話,我選擇外交部,這些年在香港與世界各國的商人、使者打交道,多少也有些心得,但要是當合衆國的大掌櫃,我可要遜色許多。”林河接過李明勳手中的茶杯,微笑說道。
“事實上,我也最看好你,畢竟在元老之中,你對外的經驗最爲豐富,那就這麼辦吧,我會在元老會上提議的,也只是走個過場的事兒,你對合衆國的外交有什麼看法嗎?”李明勳問道。
林河輕咳一聲,說道:“以往我們與各個國家的外交是商業貿易方面的外交,但合衆國成立之後就不能這麼簡單了,我們就完全脫離了公司模式,成爲一個新興的政治實體,以往許多模棱兩可的事情必須弄的明明白白,也是有利有弊。
外交整體方面,最麻煩的還是明國,畢竟這個國家與我們的關係很複雜而且擁有兩個政權和政治實體,雖然麻煩,但我卻一點不擔心,原因很簡單,與明國的交往都由統帥部負責嘛,哈哈。”
李明勳笑了笑:“你倒是樂得清閒,不過說的沒錯,統帥部擁有對大陸一切權力,自然也包括外交,但是你也看到了,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我的精力都被大陸局勢牢牢鎖住,所以在其他方向,需要你的幫助。”
林河認真點頭:“這一點,我義不容辭,相對來說,泰西四國從一開始就把我們當成一個政治實體而非商業組織來看,所以與他們的外交關係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把商館升格爲領事館罷了,交往更正式一些,真正讓人頭疼的是東方國家,而我認爲其中最不穩定的是日本,我感覺等外交部的架構搭建完畢,行政班子有了眉目之後,作爲外交部長的我有必要親自去一趟日本,以解決我們之間可能存在的問題,維持住現有的大好局面。”
李明勳臉色凝重的點點頭,日本正是合衆國外交的一大難點,首先從法理上來講,熱火朝天的日本-合衆國貿易是非法的,至少目前的合衆國商人還披着明國人的外衣,在長崎和琉球、對馬這三個貿易渠道都是如此,而日本也只允許明國、荷蘭和朝鮮進行合法貿易,合衆國成立之後,能不能得到日本政府的承認,將是一個巨大隱患。
要知道,日本是合衆國第一大貿易伙伴,雙方的貿易額巔峰時期肯定超過千萬兩白銀,這兩年隨着大陸淪陷和從日本購買糧食數量減少,貿易額有所變化,但日本的貿易地位仍舊不改,合衆國爲日本提供數量最多的生絲、絲綢、瓷器、茶葉、燃料、木材、中草藥和蔗糖、毛皮,而日本也最喜歡來自合衆國的商人,畢竟其他商人,無論是荷蘭人還是鄭藩,都只對日本的金銀感興趣,而合衆國卻可以在日本大量採購稻米、苧麻、皮棉(沒去棉籽)、成衣、皮具、木材,雙方的貿易逆差並不是很大,減少了日本白銀外流的風險。
正因爲如此,林河和李明勳認爲,雙方的貿易地位並不會有多大變化,區別是能不能讓日本承認合衆國的地位,獲得合法貿易權,而不是繼續披着明國商人的外衣貿易。
但是雙方的矛盾並不僅限於此,還在於領土爭端,而這個領土爭端自然與南部的領土領海無關,指的是北方的蝦夷地(北海道)和庫頁島,如果在這個問題上處置不妥當,那麼很容易影響雙方的外交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