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53章

四太太嬌嗔的看了眼丈夫,“知道了。”心裡甜絲絲的。父親一向欣賞玉郎這風流名士的女婿,玉郎也敬重儒雅端方的岳父,翁婿相得,甚好甚好。

“到時咱們一家七口全都去。”四太太喜滋滋的盤算,“延兒和棠兒跟着玉郎,柏兒和兩個丫頭跟着我。”原本是不想帶那兩個庶出的,不過細想想,看着小七在自己跟前大氣也不敢出的乖巧模樣,也很有趣。這丫頭精的很,若離了老太太,離了玉郎,是最聽話的。

謝四爺嘴角微微上翹。小七去韓家?不是“頭疼”“肚子疼”,就是臨出門前忽然劃壞了新衣服,弄髒了臉,總之是不能成行。這回,看小丫頭再出什麼新伎倆。

想起謝流年捧着小腦袋裝頭疼的可愛模樣,謝四爺心中柔柔軟軟。“我去墨耕堂。”他站起身,臉上有淡淡笑意,“做先生去。”南寧侯府、靖寧侯府都要出才子了,張屷和嶽澄一個比一個用功,這會子還沒走呢。

四太太送他到門口,殷勤託付,“澄哥兒的功課,玉郎定要多操操心。大姐姐回回見我都提呢,就盼着澄哥兒上進有出息。”嶽澄如果讀書寫字上了癮,肯定就不惦記上戰場砍人了,也就不會有危險。

謝四爺微笑應下。正待要走,四太太又拉着他交代,“還有屷哥兒,玉郎也好生管教,寧可做個嚴師。”既然收了做學生,總要擺出老師的款兒來呀。

謝四爺漆黑的眼眸清澈明淨,看着妻子淺淺一笑,“好,依你,做個嚴師。”張屷這臭小子是該好好管管,再不管要上房揭瓦了。

到了墨耕堂,進了東廂,只見着謝延年、嶽澄這一對錶兄弟。謝延年聚精會神在練着楷書,神情專注,連謝四爺走進屋中都沒覺察。嶽澄也在練字,不過有一搭無一搭的,謝四爺一進來他便忙不迭的放下筆過來見禮,“姨丈!”

謝延年正臨着《多寶塔碑》,行過禮,拿着自己寫的字請教謝四爺,“爹爹,我總覺着自己這字過於方正了些。”過於方正,便顯得呆板無神。

“顏書結體‘中緊外鬆’‘飽滿方正’,延兒你看這《多寶塔碑》,雖筆力雄渾厚重,卻在筆意流動處頗顯媚秀之姿……”謝四爺耐心指點長子學書法,嶽澄也饒有興趣的聽着。

謝延年高興的點點頭,“爹爹,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又坐下來認真練習,光聽是沒有用的,要練,要多練。嶽澄也規規矩矩坐下,“姨丈,我還有兩百個大字沒寫完。”一天五百個,一個不能少。

謝四爺又去了西廂。西廂只有謝棠年一人在,謝四爺拿過他寫的字看了,“筆畫細勁,棱角峻厲,真是英氣逼人。”才誇了沒兩句,謝棠年笑着搶了過來,“您就甭笑話我了。”這麼兩筆字,可有什麼好的。

謝四爺沒說話,微笑四顧。謝棠年善解人意,忙告訴他,“小七嫌屋裡悶,乃山陪她出去轉轉。”乃山脾氣很好,比自己親哥哥還細心周到。有乃山陪着小七,是放心的。

嫌屋裡悶?許是天漸漸熱了,謝四爺覺着牙癢癢。這丫頭是嫌家裡悶吧?已經八遍了,仰起小臉,無限憧憬,“爹爹,張伯伯家真好玩呀,真想去他家!”這才幾個月而己,有那麼想念麼,他家有那麼好麼。

墨耕堂畔,有一個安安靜靜的紫藤園。玲瓏怪石搭成了一個小假山,假山上紫花爛漫,一串串碩大的花穗垂掛枝頭,紫中帶藍,燦若雲霞。紫藤花下,張屷和謝流年背靠着背,席地而坐。

“紫藤花洗乾淨了,可以蒸着吃,有一股清香。”

“嗯,等你去我家的時候,咱們親自摘洗、親自蒸。”

“什麼時候去你家呀?快把我偷走吧。”

“爹爹要來偷的,孃親不許。”

“爲什麼呀。”

“老太太年紀大了,萬一走漏風聲,會嚇壞老人家的。”

“連我爹爹一起偷走,那便不會走漏風聲了。”

張屷不解的轉過頭,“連謝世叔一起偷走?”謝流年也轉過頭,甜甜笑着,“我說錯了,是爹爹許我被偷走,那便不會走漏風聲了。”讓他在旁邊擋着。

張屷不太確定,“謝世叔能允許麼?”若是自家爹爹,那定是許的。可爹爹和爹爹不一樣呢,有的爹爹慈愛,有的爹爹溺愛,有的爹爹頑固不化,還有的爹爹根本漠視親生子女,謝世叔是哪一類的爹爹?

張屷轉過身子,和謝流年面對面坐着,詳細討論爹和爹的不同,以及謝四爺大概屬於哪一種爹。“小不點兒,我覺得謝世叔不會答應。”比起壞爹爹他似乎好一點,可比起好爹爹他還差着不少。

“胡說!我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謝流年氣呼呼站了起來,捍衛謝四爺的名譽,“他是真心疼愛我的,一定會答應!”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爹爹您聽聽,我對您是多麼的有信心啊,您可千萬不能讓我失望。

謝流年氣的小臉通紅,張屷忙跟着站起來柔聲安慰她,“好好好,小不點兒,我知道了。謝世叔是好爹爹,一定會答應,一定會答應。小不點兒乖,不生氣。”

謝流年頓腳大哭,“你欺負我!你欺負我!我要爹爹,我要爹爹……”張屷從沒見過她這般蠻不講理,手腳無措,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小不點兒乖”“小不點兒不哭”,只會一味的哄。

謝流年哭着哭着,落到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小七,不許哭。”低沉優雅的男子聲音命令道。謝流年委屈的點着小腦袋,“爹爹最好了!我聽爹爹的話,不哭。”眼淚還在臉上流淌,小模樣可愛可憐。

張屷傻呼呼站在一邊,不知該說些什麼,更不知該做些什麼。謝四爺哄好女兒,也不回頭,淡淡吩咐道:“明晚人定偷走,破曉送回來,不許驚動了人。”

張屷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驚喜的連連點頭,“是,人定走,破曉回,一定人不知鬼不覺的。”回家讓爹爹來,爹爹輕功最好!

謝流年笑的比紫藤花還爛燦,“張乃山,咱們很像哦,都有世上最好的爹爹!”你看你看,我爹爹也很疼孩子的,不比張伯伯差呢。

謝四爺心中熨貼。過了一會兒謝延年、謝棠年、嶽澄一起過來了,見謝流年明顯是才哭過,謝延年謝棠年都心疼,一邊一個拉着她,“小七,哥哥帶你去盪鞦韆好不好?”想哄她玩耍。

嶽澄個子高大,蹲下來笑咪咪逗謝流年,“小七掉金豆豆了?”千金小姐家掉眼淚,那可不是金豆豆麼,哈哈哈。這麼貪玩,字沒練好便跑出來亂逛,捱罵了吧?傻小七。

張屷生氣的推了他一把,“阿澄哥哥,甭搗亂!”纔好了,你又招她。謝棠年忙打岔,“乃山,你們在紫藤園做什麼?”說什麼了,招我妹妹哭。

“謝世叔教我們書法。”張屷指指不遠處的紫藤,“繁花滿樹,老樁橫斜,別有韻致。書法也是如此,要佈局,要留白,有疏有密,八面玲瓏,方纔好看。”

“原來如此。”謝延年、謝棠年、嶽澄都明白了。原來這兩個小淘氣溜出來玩耍,還是被老師逮着給上課了!也行,寓教於樂,不拘一格,沒準兒這兩個小淘氣就此能開了竅呢。

張屷心裡有事,行禮告辭了。嶽澄拍拍他的肩,“阿屷,我跟你一起走,今兒跟你一屋住。”南寧侯府裡,張雱和解語給他和嶽澤都收拾有單獨的院子,不過嶽澄總愛跟人擠着睡。要不是沈忱,要不是嶽池,要不是張屷。

你很討厭知不知道?張屷摔開嶽澄的手,沉着臉走了。嶽澄放聲大笑,“小阿屷又亂髮脾氣了,怎麼了這是。”追上張屷,一起回了南寧侯府。

“孃親,我有當緊事要跟您說,您看看他。”張屷這會兒看着嶽澄實在不順眼。解語溫柔笑笑,“這還不好辦。”沒過一會兒,靖寧侯府來人了,“侯爺說了,有事跟二少爺說。”讓嶽澄回去。

嶽澄只好站起身告辭,嶽池殷勤送他出去,“阿澄,趕明兒你再來,跟我擠着睡。”嶽澄高高興興答應了,出門上了馬,回靖寧侯府去了。

“……真的啊?”嶽澄走後,南寧侯府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湊在一處,都是臉帶笑意,“謝探花很開明啊。”這老爹有趣,答應把小不點兒人定偷走,破曉送回。

張雱和沈邁都奉公守法很久了,前盜匪那顆作奸犯科的心都是蠢蠢欲動,“我來偷!”兩人互不相讓,最後決定“同去同去。”這麼好玩的事,爺兒倆誰也不能拉下。

不過,等到爺倆輕飄飄如樹葉般落在謝府靜馨院,看見夜色中悄然獨立的謝四爺,都斯斯文文、彬彬有禮的,“晚鴻放心,破曉一定回。”謝四爺沒說話,也沒動,張雱賣弄輕功,如一縷輕煙般飄入房中,抱着笑咪咪的謝流年又如一縷輕煙般飄出來。沈邁真想跺腳,阿雱啊,你怎麼能一個人偷呢,還有阿爹呢,阿爹也要偷。

張雱輕輕一笑,身姿優美上了房,瞬間消失在夜色中。沈邁衝謝四爺拱拱手,寬袍大袖,如老鷹一般飛起,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見了。

謝四爺輕輕抒了一口氣。幸虧這一家子是官,不是匪!幸虧他們如今遵紀守法,不敢肆意妄爲。否則,他們若真想偷什麼人,哪有偷不走的。

“小不點兒想吃什麼?”“想玩兒什麼?”謝流年到了南寧侯府受到熱烈歡迎,張家四兄妹熱情圍着她詢問。謝流年盤腿坐着,眉飛色舞,“打牌!”好久沒打牌了,想念啊想念。

“成,小不點兒你真是同道中人。”衆人大樂,圍着大圓牀坐了,沈忱熟練的洗着牌,“小不點兒,大哥教你一個新玩法。”八個人一起玩,不打雙升了,玩乾瞪眼。

“炸了!”“還有誰一張牌沒出的?伯伯沒出,伯母也沒出,大哥二哥也沒出,阿爺您呢?也沒出?”謝流年大樂,瀟灑的扔下三張牌,“三張槍!”贏了,關了五個人!

一直玩到凌晨時分才散,賓主盡歡。謝流年贏了一大堆銀子,都數不過來了。“明兒換成銅錢,散給窮人吧。”謝流年這話一說出來,有種揮金如土的快感,視金錢如糞土!張屷認真的點頭,“成,我讓人換去。”小不點兒真善良。

“小不點兒你跟我睡吧。”張屷命人把大圓牀上換好乾淨被褥,洗漱過後上牀睡覺。謝流年打着哈欠,“伯伯,我若睡死了,您直接把我送回去便好。”莫吵醒我。

張雱笑咪咪答應了。果然破曉時分也不叫醒謝流年,也不叫醒張屷,抱起熟睡的謝流年,人不知鬼不覺的送回到謝家。

回到南寧侯府,張屷醒了,但是還沒起牀。張雱鑽到兒子被窩裡,父子二人躺牀上說話。“爹爹您今日休沐?”“是呢,總算能歇上一日。”張雱最煩天天上朝。

“爹爹,孃親昨晚問我,爲什麼對小不點兒這麼好。”

“這還用問。”張雱樂了樂,解語也有犯傻的時候。

“是啊,這還用問。她都答應嫁給我了,我自然要待她好。”

“嗯,兒子,男人要待媳婦好。”

“爹爹,你說謝世叔是不是個傻瓜。”

“怎麼了?”

“他不疼自己媳婦。”要是謝世叔待他妻子也像爹爹待孃親一樣,那便不會有小不點兒了。

“唔,他媳婦,好像不是自己挑的。”

“也挺可憐的。”

“嗯,有點兒。”

“爹爹,大哥二哥娶媳婦,您也要讓他們自己挑。”

“嗯。”

“還有丫丫,女婿也要自己挑。”

“那可不成。”

“怎麼了?”

“女婿可不成,爹孃一定要把好關。”媳婦只要兒子喜歡就行,女婿可不是。丫丫這麼小,涉世不深,知道什麼人情冷暖世事炎涼,非要父母幫着掌眼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