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臉毀諾?哈哈,紀某何曾毀諾?我血旗營與王家寨兵馬何曾攻殺此地烏桓人?哈哈,怪只怪爾等愚蠢!”紀澤一陣謔笑,繼而正色罵道,“爾等胡蠻,入我漢土燒殺淫掠,罪行罄竹難書,中計落敗竟還以被擄女子爲質,妄圖苟活逃生,簡直無恥透頂,禽獸不如。視爾等這般禽獸,別說紀某不曾毀諾,僅是愚弄爾等,便是違背誓言斬殺爾等,紀某也在所不惜!”
紀澤這段強詞奪理卻吼得大義凜然,直令己方本略羞慚的軍卒們頓感理直氣壯,也令胡寇們噎得張口結舌,那親衛長乾脆狂噴口鮮血以示激憤。然而,不待紀某人沾沾自喜於自身口才,那位本已頹坐於地的陳姓晉官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一把跳起,手指紀澤,氣急敗壞的暴喝道:“姓紀的,你修要得意,我軍丹沛少單于業已走脫,你血旗軍定然蹤跡敗露。你處處與我幽並聯軍作對,我家王大都督已經高價懸賞於你,更有大軍四下搜剿血旗軍,你也猖狂不了幾日,陳某便在黃泉路口等你!哈哈哈...”
似乎猶覺不足,陳姓晉官一陣歇斯底里過後,竟突然指向血旗營一衆軍卒,聲嘶力竭的叫道:“爾等壯士們聽了,王大都督有令,各地懸賞捉拿紀澤賊子,提供線索者賞錢百萬,封七品軍候,提頭來獻者賞錢五百萬,封六品校尉。爾等與其追隨紀虎賊子,朝不保夕直至人頭落地,倒不如棄暗投明,掙取那份澤被後世的錦繡前...”
“嗖!”驀的,伴着一聲尖嘯,陳姓晉官的喋喋蠱惑戛然而止,一根羽箭橫貫長空,直透他的胸膛,並將他一舉帶翻至牆下。百步穿楊,技驚四座,南門上下一陣寂靜!怒目圓瞪,神情冰冷,紀澤佇立寨下,手持黑雕弓,正是發箭之人。
此刻的紀澤其實也有點愣,要說他經過不懈苦練,輔以暗勁內氣的各項加成,如今使用兩石黑雕弓,於七八十步外箭中靶心已無問題,但百步之外還需靠運氣來蒙的。方纔一箭確屬急怒之下的泄憤之舉,不想卻超長髮揮,兼而那位陳姓晉官已是虛脫無力,這纔有了一次驚豔的百步穿楊。當然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兩軍陣前,在性命因爲懸賞而可能被覬覦的時候,及時而強力的展示了自身武勇!
“聒噪!紀某雖承諾不會攻殺此地烏桓人,但你不在此列,因爲你只是名毫無廉恥的漢奸!”轉瞬回神,暗道僥倖的紀某人就勢發揮,遙指屍體方向,借題大聲點醒道,“紀某軍中均爲患難兄弟,皆乃官府所棄之人,焉能受你這等宵小挑唆,妄求官府虛誇之賞,行那不義之事,爲我血旗營上千兄弟所仇視?”
“好箭法!紀大人深藏不露,之前倒是夏某走眼了,哈哈...”遠處傳來一聲喝彩,卻是一直對紀澤不服不忿的夏山虎。或是受其提醒,血旗陣中也不知是誰先帶的頭,逐漸整齊的歡呼聲隨之爆發:“將軍威武!將軍威武!將軍威武...”
紀澤心中一樂,這一箭蒙的值,連夏山虎對自己的態度都爲之改觀了。看來亂世之中,武勇的確是一方首領必不可少的資本。然而,想到陳姓晉官死前所言,他隨即便又目光陰沉,揚臂揮弓迴應歡呼之際,甚至下意識的偷眼四顧,以觀察陣中各個軍卒看向他的眼神。
懸賞捉拿有威脅嗎?顯然,紀澤認爲大有特有,否則他也不會不管不顧的阻止陳姓晉官繼續挑唆了。人性本私,歷史上不知有多少英雄梟雄死於懸賞引發的背後捅刀,紀澤可不覺得自家一個月內收攏的近千人馬都會忠心耿耿不爲所動。而且,單憑精絕一箭的震懾尚還遠遠不足,紀澤還得考慮更多應對。
非但他本人有大麻煩,血旗營亦然,竟然有個什麼丹沛少單于提前走脫,堪稱重大疏忽,莽莽山林顯已不及追捕,其必爲血旗營招來大敵。通過陳姓晉官的臨終厥詞,紀澤也意識到,血旗營的殺胡戰績被司馬穎惡捧一把之後,已經不再是軍事層面的簡單勝敗,也不僅是感情層面的私下仇怨,而是披上了一層政治色彩,這無疑將爲血旗營帶來一場暴風驟雨。烏雲壓城城欲摧,山雨欲來風滿樓,貪生怕死的紀某人已背生冷汗。
且不說紀澤的思慮百轉,隨着夏山虎率衆撲入王家寨,這場圍殲烏桓人的戰鬥終於正式開幕。寨內霎時殺聲一片,細聽的話,喊殺聲多爲本地漢人口音,間或夾雜有烏桓胡語的絕望慘叫,雙方優劣顯而易見。
可憐四百烏桓精銳,一晝夜未能休息,再加中毒腹瀉,除了極少數因故躲過下藥的,幾乎個個虛脫無力,拉滿弓都難,如何作戰?更何況,血旗營陳兵南北寨門,烏桓人可不敢再信他們不會進攻,兵力調度自然大受牽制,急切間又如何與夏山虎一衆悍匪相抗?
見摩雲寨人馬大殺四方,王家寨人也按捺不住,他們倒也顧忌之前的重誓,沒有正面廝殺烏桓人,而是繞道王家嶺上,尾隨摩雲寨人馬殺入寨中,去尋石矩那幫晉軍的晦氣。血旗營則徹底淪爲醬油黨,除了李良幾人被遣寨內挑尋敵俘訊問山外情報,餘人始終留在寨下牽制並堵防烏桓軍,甚至閒得玩起了軍事操演。
事實上,今晨的飲食中毒便已判定了烏桓人的死刑,待失去人質要挾,他們這些兇殘暴虐的塞外禽獸,只能憋屈着,呻吟着,咒罵着,無奈迎接着一面倒的屠殺。當夏山虎凶神惡煞般的殺上南寨牆,並兩棍敲死那名吐血吐到肺抽筋的親衛長之後,王家寨內的戰事再無懸念。紀澤倒也小松了口氣,血旗營的確不必參戰了,雖然他僅是用紀虎的名義發的重誓,但也不願違反,天打雷劈這種東西誰知會否愛屋及烏,還是莫沾邊爲好。
耳聽寨內殺聲漸息,猶在消磨時光的紀澤忽見李良匆匆出了寨門,快步前來稟道:“將軍大人,石矩已被王麟斬首,王家寨人正在處決那些晉軍。王通說他控制不住族人,讓卑下來請大人入寨坐鎮。”
“同爲漢家同胞,剷除首惡便罷,寨民們怎可如此濫殺,王通又怎可如此縱容!近衛一隊,隨我來!”紀澤一驚,忙率近衛前去,卻也不無鄙夷的問道,“處決?那幫晉軍不會抵抗嗎?莫非又向王家寨人馬投降了?”
李良幸災樂禍道:“那幫晉軍之前根本就被全數綁縛,且一日多都水米未進,便是校尉石矩例外,也被監禁關押。烏桓人壓根就不信任他們的投誠,中毒後更不敢放他們出來協防。所以,王家寨人完全是輕鬆接手了百多晉軍俘虜。”
真是的,早知今日,昨天又何必反戈呢,紀澤正自感慨,李良遞過包東西道:“這些皆得自石矩與他的心腹軍官,乃王通獻給大人。其中有文書印信與《狂戰刀》《追風劍》兩套暗勁功法抄本,更有件輕薄軟甲爲石矩貼身所穿,方纔王少寨主愣是未能一劍扎透呢!”
不愧是頂級豪門石氏,暗勁秘笈隨便撿啊,紀澤聽得歡喜,忙把包裹抓緊,這麼多好東西,王通還真夠意思呀。言說間,衆人穿過胡屍橫陳且污臭滿鼻的南寨,抵近王家寨中心的一處穀場。遠遠就看見那裡已經有數十晉軍身首異處,血污橫流,一旁尚有七八十名被縛晉軍,其中二十多人正跪成一排,而每人身畔則是一名舉劍欲砍的黑甲寨民。紀澤大急,忙揚聲喝道:“刀下留人!”
總算紀澤對王家寨人不薄,那些寨民聞言後均停了手。紀澤快跑過去,怒聲道:“你等業已殺了許多,他們大都普通軍卒,投降胡寇與出賣貴寨皆爲官長所爲,你等最多懲辦首惡便可,他們何辜?各位還請聽紀某一言,得饒人處且饒人,看在紀某份上,就此罷手吧!”
“罷了,罷了,左右那些作惡過甚的都已被砍,大夥兒就聽紀將軍的,咱們走,先去安葬死難親人吧。”王通吆喝一聲,隨即迎向紀澤,偷偷向他使了個眼色,口中則故顯不悅道,“既然大人開口了,我等便聽大人這次,那些俘虜就交給大人,王某失陪了。”
紀澤訝然,不知王通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直到王通等人離去,他細看場上晉軍之後,才明白其中意思。原來,被他從鬼門關前拉回的這些晉軍,看衣甲最高官職只有數名什長,所有級別高些的軍官已被悉數處理了,還有什麼情況更利於這羣精銳的吸納整編呢。顯然,紀澤能夠恰時刀下救人也該是王通故意安排的一個局,讓這羣晉軍感恩戴德,這不啻給紀澤再送一份厚禮,果然人老成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