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府書房,盧錦面色陰沉,沉吟良久,這才探了口氣,不無點撥道:“厲飛鷹不過我盧氏一條惡犬,既然廢物如斯,死則死矣,雖有損失,最多再養一條而已,不必爲之惋惜。血旗軍多半不是故意開罪我盧氏,然厲飛鷹效力盧氏之事並非絕密,本郡另幾家高門一清二楚,倘若我盧氏對此毫無反應,定爲他人恥笑,甚或以爲我盧氏勢弱可欺。況且飛鷹嶺乃我盧氏重地,絕不可失。哎,協助幽並聯軍出兵征剿血旗軍,看來是不得不爲了。”
有了決斷,盧錦開始輕叩指節,這是他每每腦洞大開時的下意識動作。目光閃爍間,驀的,他擡頭看向盧闡道:“那飛鷹寨雖滅,寨中嘍囉尚餘不少,其中或該另有暗線吧。昔日爲防厲飛鷹不忠,我曾讓你私下埋些暗子,可有照做?”
盧闡眼睛一亮,連連點頭道:“父親大人英明,昔日確曾陸續安排了幾人,應當還有剩餘生者,這麼多年不曾啓動,他們也該爲我盧氏盡忠了。我下去就遣人設法聯繫,讓他們內部開花,呵呵。”
盧錦點點頭,目光轉向盧旭,吩咐道:“你且盯住那鄧喜,催其交出血旗軍要員名單,乃至出身籍貫,看看是否有機可乘,必要之時或可加以利用。”
“諾!”盧旭應聲道,眼珠幾轉,他嘿嘿笑道:“父親大人,孩兒做這屯長也有一年了,一直不得晉升。那鄧喜一介草民,得些銀錢就罷了,何德何能得那懸賞官職。哼哼,不如...”
“你年紀尚青,莫要急躁,多多磨練纔是。不過,你所言倒也有理,士庶有別,他一介黔首,確不適合擔任高位,有德者居之,真還不如由我旭兒擔當,呵呵。”盧錦莞爾一笑,手指盧旭,不無寵溺道,卻不曾注意長子盧闡眼中暗藏的火花。
“這樣,你等昨日入山,與賊交戰數次,擒得血旗軍賊人鄧喜。那些知情屬下你自行打賞,大方些,莫要壞了自家名聲。”再次敲了會指節,盧錦眼中殺機一閃,冷然道,“至於那鄧喜,問清血旗軍詳情便秘密關押,待事後無用,就處理了吧,哼,權當幫血旗軍一個忙了。”
盧旭一喜,旋即不解道:“方纔那鄧喜不是已經自願放棄懸賞,還請求投效我盧氏了嗎,如此識相,何必趕盡殺絕呢?”
“旭兒,你記住,事情既做就要乾淨,切莫有婦人之仁。再說,我觀那鄧喜,睚眥必報,忘恩負義,有小聰明卻無大智慧,十足小人,焉知日後不會噬主,我盧氏養狗也是要挑的...”盧旭對夭兒頗有耐心,毀人不倦道。只可憐那鄧喜,背上叛徒罵名,冒了天大危險,所搏者就是一次升官發財的機會,卻在別個父子的溫情談笑中飛灰湮滅,還得搭上一條爛命。
一番父慈子孝完畢,盧錦就欲前往太守府商議對付血旗軍之事。至於摩雲寨,與他盧氏並無過節,誰知背後是否有人,他並無興趣吃力不討好,多嘴舉報去參合魏郡的事情,還是讓幽並聯軍的怒火集中到自家仇人血旗軍身上吧。
不過,就在盧錦出門之際,盧闡突然鼓足勇氣道:“父親大人,山間行軍勞苦,若真入山征剿血旗軍,孩兒願替父親統兵出征,父親也好保養身體。”
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有深意的看了眼盧闡,以及其旁目光閃爍的盧旭,盧錦心中複雜,終是淡淡一笑道:“內有不穩,外有強敵,只需穩打穩紮,那血旗軍當可攻取。好吧,你也不小了,中丘若真出兵,爲父便爲你爭取這次機會...”
旭日東昇,山谷側嶺之上,紀澤長身而起,金色陽光映射着他的盈盈笑容。縱然有着千般憂慮,練武保命他是每日必修的。不知是根骨合適,還是腦洞變強,抑或小有經驗,今世的他對混元真氣訣的吐納修習頗爲順利,進度遠快於前生。幾天前他的下丹田便已完成真氣的初步蓄積,開始按“混元真氣訣”第二層功法,引導真氣疏通任督二脈,也即俗稱的打通“小週天”。而就在今晨,他的真氣竟已第一次運至會**,邁出了堅實一步,也無怪他心情大好。
不出意外,鄧喜未再出現。雖不知其人已經入了中丘城,且盧氏已經決心幫着幽並聯軍痛毆自家一把,紀澤也已有了八成把握鄧喜叛變了。毋庸置疑,血旗營的兵力、駐地、防禦乃至骨幹的秘密將因之暴露。尤其是雄鷹寨這個躲藏點,血旗營之前除非戰鬥期間,一直注意偃旗匿名,便是希望拖至幽並聯軍大撤離之後再行露頭,以免招來大軍征剿。現如今,鄧喜卻是徹底打消了血旗營上下的這一僥倖。
好在,一夜過後,紀澤已經接受了現實,與其痛悔懊喪,不若盎然面對,大不了戰略轉移,繼續跑路就是嘛。簡單漱喜餐飲,他率隊繼續回返雄鷹寨。自然,他與隊伍中一干骨幹軍官,這一路少不了軍情商議。
“諸位兄弟,鄧喜之事想來都聽到風聲了。紀某這裡尚還無法判定什麼,但爲全軍性命計,我等且先假定其人所知皆已落入幽並聯軍之手吧。那麼,雄鷹寨不日便可能迎來戰火,諸位都有何看法?”行進間,一衆骨幹軍官自行聚集,紀澤揭開話題道。
尹銅雙目圓瞪,以刀拍盾,甕聲甕氣道:“雄鷹寨山高路險,易守難攻,管他誰來,咱們打退便是,諒其也無法奈何我等!”
“咱血旗軍殺胡不少,更有成都王捧殺一把,來敵必然洶洶,絕非過往三五百胡寇可比。依在下看,不妨避實擊虛,暫棄飛鷹嶺,山中天大地大,我等先隨便躲躲,間或偷襲來敵一把,冬雪將至,幽並聯軍總不至跟我等耗到年關吧。如此不勝而勝,豈非穩妥?”孫鵬嘿嘿笑道。說到跑路保命,孫鵬與貪生怕死的紀某人的確堪稱意氣相投,幾句話直說得紀某人點頭不已。
尹銅不樂意了,他不滿道:“我堂堂血旗營,威名赫赫,怎可總是東躲西藏?況且山中轉移哪裡容易,輜重如何隨行,天氣愈冷,又如何宿營?昨夜谷中露營,我迄今仍覺腿腳僵硬呢!”
是守是走,尹孫二人各有擁躉,一衆軍官吵吵間分成兩派,卻是旗鼓相當。正當紀澤就要出言站到孫鵬一邊的時候,吳蘭突然朗聲道:“諸位爭來辯去,皆爲如何保全血旗營,蘭卻以爲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此時或是我血旗營壯大轉折之機呢?”
衆人一愕,包括紀澤在內,皆不解的看向吳蘭。卻聽吳蘭肅容侃侃道:“其一,我軍機緣匯聚不足一月,大人率二十潰兵本爲入山逃生,沿途加入者亦多爲求活,如今成功入山活命,衆軍若得溫飽安穩,或可團結一心。但若迫於強敵棄寨,只恐人心崩散,衆人苟安自散,我血旗營或將不潰而潰。”
衆人皆聽得一凜,吳蘭繼續道:“其二,我軍業已殺胡過千,救民無數,大人聲震河北,令多少志士嚮往,卻苦於我軍行蹤不定而投奔無門。籍此飛鷹嶺天險,我軍正該大勝來敵,奠定根基,聲傳山外,以招壯士相投。更有甚者,眼下山中難民無數,我軍正該亮出旗號,並誘以溫飽,大肆招攬擴張,若待幽並聯軍撤離,難民自將出山,良機不復呀。”
“過了,過了,呵呵呵...”紀某人強抑得意的謙遜道。且不說吳蘭觀點如何,至少言語中的吹捧已令紀某人躊躇滿志、鼠膽爆棚了。
吳蘭自信一笑,接着道:“其三,大人如今已是五品血旗將軍,總需有場堂堂戰績。從虎嘯丘至今,我軍大站小站近十場,但皆規模不足且用謀取巧,難顯將軍虎威呀。若得一場大勝,奠定立足之地,日後非但少有人再願招惹我等,更可憑藉將軍威名,招攬人才,交往名士,擴充部衆;若再宣稱‘攘夷安民,抵制內戰’,既不復成都王拔擢之恩,還可與其撇清關係,或可暫消外患,甚至主控一方,成就一番功業呢。”
血旗將軍!?又是這個坑癟的將軍名頭,想到自家爲之所處的悲催處境,紀澤不由一陣窩火。不過他也必須承認,將軍頭銜除了讓自己偶爾嘚瑟,確也有管用之處。不說之前憑藉將軍頭銜輕易收服了那些晉軍降俘,也不說自己籍此擁有了上流階層的門票,便是血旗營上下的心氣似也因此有所高漲,畢竟大晉的官本位早已深入人心,跟着一位將軍建功立業,似乎比那宣傳沒幾天的共建桃源更加靠譜。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回味吳蘭的一通上進言論,紀某人的內心不禁在貪生怕死與貪得無厭之間掙扎徘徊。好一陣沉吟,他終是鋼牙一咬,選定了後者。只聽他先一陣哈哈大笑,繼而厚顏無恥道:“知我心意者,恰濟生也!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