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傾珞不禁在想,天淵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不過當兩個黑袍人將她帶出黑屋的時候,她發現這天淵其實是個很美的地方。
這裡彷彿是天空中的一處漂流島,飛霞滿天,一抹流雲靜靜掛在天空,像是打翻了染料桶,將這片天宇盡情的塗抹成毫無章法的美麗。
這樣多彩的天空下,卻有一座巨大的孤島。那孤島上生滿了海底纔有的紅色珊瑚樹,珊瑚樹巨大的枝椏向蒼天伸展,像是枯死的紅色屍骨,渾身還淌着尚未流乾的鮮血,遠遠看去,只覺得那孤島之上竟然像是燃燒着熊熊烈火。彷彿是一場無情的天火,要將這片空間之中的雲霞全部點燃。
這個地方雖然美麗,但是卻給人一種強烈的不安,還未走到這島上,便能處處感覺到這股強大的死亡之氣。
她被兩個黑袍人帶出了黑屋,出了門適應了陣陣強光之後,她發現自己現在竟然就在一隻巨大的怪獸背上。這怪物生着長頸,長着四鰭,尾巴尖長,約有兩丈。在這巨物的背上,一幢幢房屋鱗次櫛比。她被關押的那個黑屋只不過是巨獸背上建築羣的一個犄角旮旯。
這巨獸四鰭穩穩的在空中划動,像是魚類在水中游動一般,背上十分平穩,在空中似乎並未移動,不過一陣陣狂風卻是從耳邊呼嘯而過,顯然這速度驚人的快。
按照這種速度,他們怕是早就已經離開了五國城了吧。
她眼睛裡閃過一抹黯然,漫天絢麗的流霞也似乎失去了色彩。在她的眼中,那些紅霞倒是更接近血的顏色。
“上主!”一陣陣沙啞的聲音響起,冉傾珞託着疲憊的頭去看。只見那之前穿着窮奇斗篷的黑袍魔漸漸地飄近。在冉傾珞的感覺之中,魔幾乎都是同一個樣子,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黑袍之前的圖案。
這應當就是之前的那個魔,看樣子應該是比魔靈將要高一級的魔將。
“你即將見到我們窮奇尊者,不過你可不要驚訝。”
冉傾珞道:“有什麼好驚訝的,你們做作的一切也不過是爲了我身中的血脈,難不成你們那窮奇尊者還會放了我不成。”
魔輕笑一聲,道:“窮奇尊者的性情從來不會被猜透,他要放了你,完全也是有可能的事。”
冉傾珞冷笑道:“那我可有些期待見到那位神秘的窮奇尊者了。”
巨獸緩緩的靠近孤島,輕輕的將頭抵在孤島的岩石之上,頓時便形成了一道長橋。
一行十數名魔族簇擁着冉傾珞走過那巨獸的脖頸,在路過那巨獸脖頸中央的時候,她向下望了望,只見這下面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深淵,不過顏色卻和天空的顏色一模一樣。若是沒有這一座孤島,這個空間之中根本沒有方向而言,
這是個美麗的地方,也是個充滿死亡氣息的地方,這種感覺也許預示着什麼。
上了島冉傾珞卻發現,這片島上竟然全是高大的珊瑚,根本沒有路走。這些紅色的珊瑚在遠處看來似乎都已經枯死,不過此時才發現,其實這些珊瑚樹都還活得好好的,其上的小茸角還在細微的張弛。冉傾珞不禁覺得奇怪,在沒有水的孤島之上,這些珊瑚樹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正想象間,忽然只聽見一陣悅耳的笛聲傳來,他一擡頭,只見那一叢巨大的珊瑚樹之上正飄出一隊紅衣女子,渾身的裙縵像是浮在水中,輕柔緩慢地舒展。那一隊女子有的手執長蕭,有的橫抱琵琶。從天空中緩緩飄落。身上通透的衣衫似乎融入了漫天的雲霞之中,影影綽綽,那是一種虛幻般的華美。
那一刻,笛音聲聲入耳,天空中似有雪花飄落,冉傾珞攤開手,一片白色飄落到他的手上,她發現這不是雪,而是白色的雛菊花瓣。
這種花也同這霞光一樣,分外的美,可是見到這種花的時候通常是在葬禮之上。
又是一種不詳的美。冉傾珞緊緊攥着那片白菊花瓣,手心微微起了一層汗。
“尊者讓我們前來迎接貴客。”一名女子柔柔的說道,臉上雖然透着微笑,但是眼中卻是死寂一般的漠然。那雙眼睛竟不是人的眼睛,而是有着像爬行動物一樣的重瞳。
冉傾珞只是稍稍一驚,這當頭的一名女子長得眉清目秀,一身盛裝更是襯托出了她的雍容華貴。便是身後的那些紅衣侍女也是無比清麗,即便稱不上傾國傾城,可至少也不想冉傾珞想象中的魔族的樣子。
“這位想必就是貴客了。”那女子淡淡一笑,委身行禮。
冉傾珞面色冷淡的道:“什麼貴客,不過是俎上之肉,階下之囚罷了。”
那女子道:“姑娘言重了,主人吩咐,以禮相待。我這便爲姑娘除去身上負累。”
長袖一揮,只見袖中飛出一陣白色的菊花,繞着冉傾珞的身體旋舞一陣,像是一隻只白色蝴蝶,她身體中的那四枚絕脈針受到一股力量的吸引,迅速的飛出了她的身體。
那一刻,冉傾珞身上的刺痛戛然而止,一時間彷彿千斤重負被扔下,身子輕得能夠墜入雲端。那種輕鬆難以言喻。
“將軍請回,尊者只見貴客一人。”那魔族點點頭,道:“屬下告退。”
冉傾珞此時才知道,原來這個女子的地位並不簡單。她猜測應該是那兇獸窮奇的左膀右臂之類。
周圍的幾名魔族並未重新回到那巨獸的身上,而是憑空消失不見。那七八丈長的巨大黑色怪獸就像是海市蜃樓一樣,慢慢的黯淡,最終無影無蹤。
冉傾珞又是一驚,那女子卻毫不爲意。道:“姑娘請隨我來。”
她一手搭在冉傾珞的手腕上,她的手冰涼沒有溫度,一如她眼中的無情冷漠。忽然間冉傾珞只覺得自己竟像是靈魂出竅一般,身體變得很輕,那紅衣女子輕輕一躍,冉傾珞就像是她手中的一根白菊花一樣,隨着她的步伐在空中信步而遊。
冉傾珞的身法不差,但是像她這樣在空中慢慢行走,翩躚落步,似乎每一步都踏到了實處,這卻是從來未曾見過。
此時飛在空中,腳下便是一望無際的紅色珊瑚樹,那抹鮮豔的紅色從腳下一直伸向天邊,平鋪開去。風中微微起伏,如同夕陽下的玫瑰海洋,令人心曠神怡。
冉傾珞的心裡竟然沒有了那麼多的緊張感,反倒覺得,這樣的地方,即便是死去,也應該是一種享受吧。
身邊的女子一直微微笑着,不過眼神之中仍然寒冷如冰。從見面到現在,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溫文細語,但是她那雙重瞳之中卻永遠都折射不出一點波動。彷彿也同這島一般,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這麼美麗的女子竟也帶着那種氣息, 又是一種不祥的美。
“我本以爲魔界族類都如同其心,醜惡難當,想不到還有你這般楚楚動人的魔。”
那女子淡淡一笑,道:“那隻能說姑娘見的魔實在是太少了。魔族之中與其他各界都是一樣,有着許許多多的種族,修羅,欲魔,羅剎,夜叉等等,其中羅剎一族的女子多出絕色,論及名氣,怕是連人界南海鮫人都要避讓三分。只不過六界對魔界偏見太大,因此羅剎女的美貌只能生生埋沒。”
冉傾珞道:“原來你是羅剎。”
那女子微微頷首,道:“正是。我名冰菊,是窮奇尊者的侍女。”
“魔界的竟也有侍女僕役?”
冰菊道:“自然是有,不過公子卻是並非尋常的魔,能夠侍奉尊者身邊,是冰菊一生最爲幸運之事。”她臉上浮現了一抹緋紅,冉傾珞看見,她眼睛裡竟然反射出一抹柔情,不過與愛戀不同,更多的卻是忠心。
魔族無心,更無七情,愛戀一說,根本無稽之談。
不過冉傾珞覺得,這個女子若是有一顆人心,這份忠心怕是立即就會化爲濃濃的情意,至死不渝。
冉傾珞心裡忽然很想知道,那窮奇尊者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物。
在這紅色珊瑚海上飄飛了一段距離,冉傾珞忽然見到這座小島的中心有一座鱗次櫛比的宮殿羣,雖然不甚宏偉瑰麗,但是也算得上十分精緻。更加之這島上的紅色珊瑚的映襯,更是顯得如同天外聖潔之處。
這種地方怎麼會是一個魔所在的地方,冉傾珞心中第一次泛起了對魔族的強烈好奇心,雖然這種好奇之中透着強烈的仇恨。
天空之中的雲霞似乎從來都未動過,絢爛的世界依舊那麼絢爛。沒有一隻飛鳥掠過,沒有一隻彩蝶環繞足尖。彷彿這個靜止的世界之中只有她們幾個纔是有生命的。而其他似乎都靜如死水。
羅剎冰菊帶着冉傾珞漸漸地飄落到那棟宮殿閣樓之前,那裡終於不再是單調的紅色,腳踏實地的那一刻,冉傾珞忽然覺得之前來到此處的過程 簡直如同一場大夢。
“姑娘,我們到了,請進莊。”冰菊低頭側身道。
冉傾珞一擡頭,只見一道硃紅的大門已經敞開,一排優美的雕花廊柱一直蔓延到庭院的深處。而在這氣派非凡的大門之上正懸浮着一塊石匾,上書四個篆字,名曰:
“天淵小築”